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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就来。”戚少商扬声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带着少年人刚睡醒时特有的些微沙哑和不耐烦。
      他转身走向内间,准备洗漱更衣。

      随手拉过一个候在外间、低眉顺眼的丫鬟,吩咐道:“帮我把里间收拾一下。”
      他甚至没看清那丫鬟的模样,只是下意识地指使。
      然而,就在那丫鬟轻声应“是”,抬头快速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的瞬间,戚少商脑海中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画面——二周目里,似乎就是这个眉眼温顺的女子,后来成了他众多妾室中的一个,再后来,因为不得宠,或者看透了后院的争斗,心灰意冷,跟着他父亲那几个早已失了宠、常年礼佛念经的老姨娘一起,常伴青灯古佛去了。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戚少商脚步顿了一下,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
      好像是叫……“锦瑟”?还是“瑶琴”?
      记不清了。
      二周目的他,对这些女子的印象本就模糊,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结局平淡无奇的角色。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既是对二周目自己荒唐行径的厌恶,也是对这种仿佛被命运无形之手摆布的感觉的无力。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快步走出中厅门,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他知道,正堂之上,不仅有他那位威严的父亲戚金爵,有那位清冷孤高的顾家郎主顾存修,更有那个……和他前世今生都纠葛不清的少年——顾惜朝。

      十六岁的顾惜朝,会是什么模样?
      是否已经初具一周目那般风华绝代、惊才绝艳的雏形?
      还是像二周目初见时那样,沉默、隐忍,带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卑微?
      戚少商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正堂越来越近,他已经能听到里面隐约的谈话声,以及一种无形的、凝重的氛围。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匆忙而有些微皱的衣袍,努力在脸上堆砌起一个符合他年龄的、或许带着几分好奇几分不情愿的表情,迈步踏入了那扇决定他或许还有顾惜朝这一周目命运开端的大门。

      ---

      戚家正堂,开阔轩敞,气势恢宏。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冰冷的质感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
      堂柱需两人合抱,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瑞兽图案,漆色深沉,在晨曦透过高窗照射进来的光线中,泛着幽暗的光泽。
      正对着大门的主位上,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椅背上镶嵌着温润的白玉,雕刻着猛虎下山的图案,虎虎生威,象征着主人的权势与地位。
      此刻,端坐其上的,正是威震松都的戚家大家长,被民间戏称为“金爵爷”的戚金爵。

      戚金爵年约四旬,正值壮年,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硬朗。
      他并未穿着正式的帅服,只是一身藏蓝色的家常锦袍,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军旅生涯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却让他即使随意坐着,也如同一头假寐的雄狮,不怒自威。
      他的手指粗大,关节突出,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堂下时,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压迫感。

      侧边的客座上,坐着一位与戚金爵气质截然不同的男子。
      他看起来比戚金爵稍长几岁,面容清癯,身形消瘦,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青灰色长衫,料子普通,却浆洗得十分干净平整。
      他便是此代自顾家进入戚家的“郎主”顾存修。
      与戚金爵的外放霸气不同,顾存修周身都透着一股内敛的冷意,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引起他丝毫兴趣。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孤高。
      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垂手站立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戚少商踏入正堂的瞬间,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越过了自己的父亲,越过了冷肃的顾存修,直直地落在了那个低眉敛目的少年身上。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即使已经在记忆中翻来覆去地描摹过无数次,但当十六岁的顾惜朝真正出现在他眼前时,戚少商的心脏还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骤然一紧。

      那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净衣衫,料子普通,甚至有些过于单薄,更衬得他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微微低着头,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同蝶翼般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白皙,像是上好的宣纸,让人担心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鼻梁挺秀,唇形优美,颜色是极淡的樱粉色,紧紧抿着,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隐忍和克制。
      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

      这就是十六岁的顾惜朝。
      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显露出倾国倾城的雏形。
      尤其是那种混合着卑微、隐忍、却又在骨子里透出几分清高与倔强的复杂气质,像一枚青涩的果实,散发着诱人却又略带苦涩的芬芳。
      戚少商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二周目临终前那张苍白、染血、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脸。
      两幅画面重叠在一起,带来一种时空错位的眩晕感。
      他几乎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气,能感受到那具身体倒下时带来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戚金爵看了看自己儿子。戚少商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箭袖锦袍,腰束玉带,显得身姿挺拔,虎头虎脑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未脱的稚气,但眉宇间已有了几分英武之气,身材虽然不算特别魁梧,却也健壮有力,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戚金爵对自己这个独子的外貌是满意的,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终究是戚家的种,差不到哪里去。
      他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再次瞥了一眼顾存修身后的那个少年。

      即便是见惯了美人的戚金爵,也不得不承认,顾惜朝的容色,确实堪称绝艳。
      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精致脆弱到极点的美,仿佛琉璃盏,光华内蕴,却又易碎不堪。
      他早就听顾家人隐晦地提过,这一代会将家族中最出色的小郎送来戚家,履行古老的约定。
      他也隐约知道顾惜朝那不被顾家认可的母亲,十多年前曾是名动一时的花楼头牌,据说色艺双绝。
      但亲眼见到顾惜朝,还是被这种近乎妖异的美丽狠狠惊艳了一下。
      这孩子的容貌,怕是比他那位名满江南的母亲,还要更胜几分。

      再看自己的儿子戚少商,虽然刚才进来时眼神似乎有些恍惚,但此刻倒是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副颇为淡定、甚至带着点审视意味的模样。
      戚金爵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觉得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能被儿子比下去?
      在淡定这方面,绝不能输!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更加威严稳重的姿态,转向顾存修,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确定了可就不能改了。金爵爷,这个孩子,”他指了指顾惜朝,“你和他说明白了吧?他也是愿意的?”

      他刻意强调了“愿意”二字。这门婚事,源于戚顾两家十三代前的约定,带有浓厚的政治联盟和某种古老誓约的色彩,并非寻常嫁娶。
      顾家每代需出一人,与戚家继承人结合,成为“郎主”,其地位特殊,既是伴侣,更是辅佐者,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是制约者。
      而顾惜朝,显然是顾家选中的这一代“祭品”——或者说,“棋子”。
      戚金爵想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是否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是否真的心甘情愿。

      顾存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顾氏家族三代前与你戚家约定,每代出一人为你戚家子守郎主之位。他是都知道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愿意”与否,只是强调顾惜朝知晓约定。
      这话语里的冷淡和疏离,仿佛顾惜朝只是一件被家族安排好的物品,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交付即可,个人的意愿无关紧要。

      戚金爵被这话噎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梁。
      他跟顾存修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了,深知此人性格古怪,油盐不进,所以即使他与顾存修也能称得上是“夫妻”,他们两也绝对不愿意以夫妻之道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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