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记得陈树知》李文桢

30、现实游戏

　　“小沈，你们晚点进去。”张护士在护士站探出头来，拦住沈去矜和陈树知，“里面有点事。”
　　沈去矜看向病房，门紧紧关着，里面有年轻人在说话：“怎么了？”
　　“于奶奶昨晚转ICU之后，她家里来人了。”张护士翻着记录表，“估计是商量老太太的事不太顺利。”
　　沈去矜拉了椅子给陈树知，拿过他手里的书：“你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病房本来空间不大，这会儿站着三个高个儿的中年男人显得更有些拥挤。
　　沈去矜进门时他们声音明显小了些：“江叔，您和我妈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您是好人，但当时说好的，我妈没了之后是要和我爸葬在一起的。您现在这样咱们都难办。”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江爷爷坐在病床上，佝偻着背，整个人突然瘦小了一圈似的，“我就是希望之后在附近加个位置给我，不立碑也行。”
　　“叔，我爸虽然走得早，但也没有这种说法，”靠近门口的男人取下嘴里叼着的烟，“他们俩是夫妻，您在边上算怎么个事儿啊。”
　　病房里安静了一阵，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咱们这么多年，也算家人了。您和老太太一样，但凡有什么事，我们肯定替您送终。但您说的事不行，再提就伤咱们一家人的感情了。”
　　“我……”江爷爷双手紧攥，沈去矜看过去，只能看到满是白发皮肉松垮的脖颈，“这些事之后再说吧，你们妈一个人在那边不好，这病房还有别的病人，咱们之后再说吧。”
　　几人里看起来是大哥的男人点头，站起身理了理衣服：“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几个人走后，病房又变得空荡荡的。
　　去矜把带进来的书本收回床头柜的抽屉，回头时陈树知已经进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陈树知自觉上了床，余光时不时飘过江爷爷。
　　“没事的，”江爷爷沉默了几秒，长长叹了口气，“小沈啊，你有时间能去看看你于奶奶吗？她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面谁都不认识，可怜。”
　　“我今天下班就过去，”沈去矜拉过椅子坐在爷爷床边，“您别担心，奶奶肯定没事。”
　　“人老啦，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我这么逼着她治病究竟对不对。”江爷爷眼尾的纹路密匝匝的一束，“你于奶奶心里说不定要怪我呢。”
　　“您别这么说，”沈去矜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青皮橘子递给他，“您还没吃东西吧，这是我昨天买的，您垫垫。”
　　“我得谢谢你，”江爷爷接过橘子，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身边空荡的病床上， “我这辈子都对不住你于奶奶。”
　　“早年我们工厂搬宿舍住了邻居，那时候我妻子刚去世，你于奶奶的丈夫早几年就没了。我就和她商量两家搭伙过日子。那时候流言漫天飞啊，总有闲人嘴碎，在外面乱说些话。”
　　江爷爷拨开橘子，指甲染上了汁水，“我跟她提结婚，你于奶奶原本是不愿意的，我软磨硬泡，硬是让她答应了。就是可怜她上半辈子拉扯孩子没享受过什么，好不容易孩子都大了，又病了。我还总逼着她治病。”
　　“您得宽心，”沈去矜看着江爷爷剥好橘子分出半个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拿着手里剩下的一半慢慢去丝。
　　“我总是亏欠她的，”江爷爷抽了张纸巾接着脉络一样的白丝，“年轻的时候，别人乱说的时候，我应该替你奶奶说话的。”
　　“奶奶心里知道的。”病房里的沉默，终止在陈树知出声之后，“爷爷，奶奶心里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