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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记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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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把展霁雪带回开封府衙之后,还是安排她住在先前公孙策给她准备的屋子。知道她要回来住之后,公孙策又往屋子里添了梳妆台、镜子之类几样女儿家常用的东西。还特地让人换了一床上好的被褥,据说那被褥跟包大人用的那种是一个规格的,府里没几套,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展昭跟展霁雪说这些的时候,本想告诉她公孙策对她有多上心,结果展霁雪撇撇嘴,说他是因为心虚才会对她这么好。当时公孙策就在一旁,惹得展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公孙策只是呵呵笑笑,好像他们说的事情与他无关似的,只顾着给展霁雪把脉。
展霁雪背上的鞭伤虽然严重,不过好在处理的时候伤口还没有恶化,又是用得顶好的伤药,半日下来大多已经结痂了。只是伤口还不能压迫,她不能躺着,只能俯卧。公孙策替她检查了伤口,重新包扎上药,又配了治伤寒的汤药给她服下。许是因为汤药的关系,她喝过药之后,趴在柔软的被褥上又沉沉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傍晚才醒过来。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展霁雪趴在床上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只能侧着脸,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外面。越过矮矮的屋檐,西边的天空微微泛着红光,那是日落时留下的余晖照耀在云朵上形成的晚霞。霞光铺撒在云上,像是堆积的棉花上镀上一层金辉似的,柔柔地、暖暖地。只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那霞光渐渐隐去。当最后一点霞光消失的时候,天,也黑了。仿佛就是一下子,屋子里就暗了下来。
黑暗来的又快又急,让人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对着黑乎乎的屋子,一种莫名地恐惧油然而生。展霁雪突然觉得胸口一窒,好像一块大石压在心口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黑乎乎的房子,汗湿的身体,流血的伤口,饥饿、干渴、疼痛、灼热。明知道这些已经过去,她还是无法阻止恐惧涌上心头。身陷囹圄的痛苦、被人凌辱的委屈,它们就像潮水一样,冲上来要将她淹没。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唔……”
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用力,直到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而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闭着眼睛,紧咬着下唇,低声呜咽着。
不知何时,屋外来了人。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呜咽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安静下来,黑暗中只有来人很轻很轻地脚步声,他正一步一步向展霁雪靠近。
展霁雪屏住呼吸,将脸埋在被褥间,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一只手,轻轻地贴上她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的头发。随后,清朗而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雪儿,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外人。”
“哥。”展霁雪的声音从被褥间传出来,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展昭在床沿上坐下来,一手顺着她的长发,一手把她的头转过来,试图把她的脸从被褥里弄出来。只是不待他碰到她的脸,她已一个用力,扑到他身上放声哭了起来。
见她这样用力的抱着自己,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展昭倒是觉得松了口气。
从相府回来之后到现在,她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好像那些发生的事情跟她无关似的。她安静的让公孙策诊治疗伤,平静的描述事件的经过,然后理智且准确的分析对策。异常冷静的她,让他觉得既心慌又害怕。如今她在他怀里嘤嘤哭泣,他倒觉得更好一些。哭出来,总比什么都憋在心里的好。
展霁雪的泪水,来得很凶。他胸前的衣襟,很快就被弄湿了。当她终于止住哭泣的时候,展昭的衣襟已经整个儿湿透了,也不知那滩子水渍到底是眼泪还是鼻涕。
“雪儿,我这才新换的衣裳,你看。”展昭在点着烛火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指着自己的衣服诉苦。
展霁雪撇撇嘴,反驳道:“那是你让我哭的嘛!”
“是是是,都是我自找的。”展昭笑起来,没有无奈,只有宠溺。
“该饿了吧?我给你去拿吃的。”
说到吃的,展霁雪真的觉得饿了,好像有两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是我要的吗?”展霁雪支着上身靠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展昭,一脸的期待。展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馋猫!我去看看,你等着。”说着,展昭转身出门,又很快进来,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盆水。然后又搬了凳子把水盆放在她床边,让她洗脸,这才出去了。
展霁雪就着温水洗了脸,又稍稍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才收拾妥当,展昭就端着一大托盘吃的东西进来了。
看着展昭带着胸前那一滩可疑的水渍进进出出,展霁雪呵呵笑了出来。指指他胸前,戏谑道:“你这样出去没人笑话你吗?要不要先去换一下衣服啊?”
“算了,稍后沐浴过再换把。”展昭无所谓的摇摇头,然后把托盘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菊花炖肉鸽,猪脚面线,煮南瓜,还有黄果。”
“还真的都有啊!开封府的厨子真不赖诶。”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展霁雪觉得自己食指大动胃口大开了。
“是啊,你想要的,都有。不过,那厨子可没少埋怨,说哪里来的千金小姐,这么难伺候。一开始不给做,是公孙先生好说歹说,才给准备齐全了的。”
展昭在桌边坐下来,拿了勺子替她往小碗里盛汤,边舀边唠叨:
“这肉鸽跟猪脚倒还好,菜市里面都有。这菊花,是公孙先生的私藏,倒也现成。可这新鲜南瓜,可是张龙跑了不少农家才找来的。至于这黄果就更稀罕了,可是有钱没处买的。公孙先生找到贵宾楼的老板,让人家弄来的。为了让你吃上这顿饭,公孙先生可没少费心思。也亏得你想得出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说着说着,展昭抬眼看着展霁雪,一脸疑惑。
“雪儿,你跟先生有罅隙?我怎觉得你是故意的呢!”
展霁雪正拿筷子夹菜的手顿了顿。
“哪有!这些东西确实是非常有助于我伤口复原啊。再说,我也没一定要吃这些啊,只说最好是有嘛!”
兄妹那么多年,展昭岂会不知展霁雪的一些小动作和小心思。她一大声,就是心虚了。其实早先公孙先生已经向他言明,前日在银针上涂抹安神露,让她昏睡的事情。后来她出事,公孙先生也是心怀愧疚,才会对她这般示好。
“就算你跟先生先前有些什么不愉快,看在他如此待你的份上,你也该尽释前嫌了吧?”
展霁雪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又看看展昭。末了叹了口气,说:“好吧,看在他这么配合查案,又那么殷勤的份上,我就原谅他好了。”
“你呀!”展昭睨了她一眼,直摇头。“没见过你这么记仇的丫头!”
“那是因为你接触的女人太少了。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很记仇的吗?”展霁雪一口面线还没吞下去,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展昭哑然失笑,“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还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呢。”
展昭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食莫言,先吃好饭再说话。”
“……”是你要跟我说话的好不好!
展霁雪抬头瞪了展昭一眼,才低头专心吃东西。
不管展霁雪怎么饿,那么多东西她一个人自然吃不完,最后半只肉鸽还是进了展昭的肚子。二人吃饱喝足,撤了东西,便泡了热茶坐下来说话。
展霁雪刚喝了一肚子的汤汤水水,也喝不下茶去。就拿着黄果在手里把玩,看着展昭端着茶盏饮茶。
“事情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展昭点点头。“都按照你说的那样,王贵答应作证,邱掌柜已经被带回来锁在牢里了。明日包大人便会升堂审案。”
在展霁雪说“从相府大门口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对此事另有计较。不过他倒没想到,她已经有了如此详尽周到的计划了。别看展霁雪平常随性的很,大大咧咧的,一些芝麻绿豆大的琐碎事情从来不放在心上。可一旦认真计较起来,那却不是能简单了结的。这一次她在张韬那里吃了亏,受了辱。他都想跺了张韬的手给她出气,更别说是她自己了。不过,她这样做,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大了一些?如此一来,她被人欺负的事情,可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雪儿,你想好了,真的要这样吗?包大人一旦升堂,这事情可就回不了头了。”展昭说出自己的担忧来。
展霁雪看着展昭,不说话。
“不然咱们想别的法子?”
“哥,其实我最想的是挖了他的眼睛,缝了他的嘴巴,跺了他的双手!”展霁雪捏着黄果,咬牙切齿。
“这……”
展昭面有难色。若换做是以前,这倒也好办,刀起刀落的问题。不过现在恐怕不行……想到这里,展昭皱起了眉头。包大人对有些事情虽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种行为,肯定是不被允许的。而且,若是展霁雪做了,恐怕她要吃官司。
“那,这不就结了。”展霁雪耸耸肩,她当然知道展昭的难处。要讨回公道,也只能诉诸法律了。
“确实,如此。”展昭想说点别的,结果发现词穷了,只能点头。
“你看,你当官办的第一个案子苦主是我诶。你要好好尽心尽力哦。”展霁雪用手肘顶顶展昭的手臂,对他挤眉弄眼。展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是是是,遵命,我的大小姐!我一定把张韬给你抓回来。”
“哼,张韬,你等着瞧吧!”
提到张韬,展霁雪突然面目狰狞起来,龇牙咧嘴的。
展昭摸摸手臂,心想:女人的复仇心,果然很恐怖。不过,那也是张韬该受的。
阿嚏!阿嚏!远在相府的张韬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冷,寒毛直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哎呀二弟,你怎么了?染上风寒了?”
“你才得风寒了!”张韬瞪了眼前嬉皮笑脸的哥哥一眼,心里嘟囔着:
铁定是谁在背后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