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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一)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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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想些什么,笑得这么奇怪。”
展昭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口饮尽。折腾了这半日,滴水未进,他当真是渴了。
展霁雪这才收回心神,见展昭这样口渴的样子,提起茶壶给他续了杯水,然后又将一盘点心推到他跟前。“那,吃这个吧,不是很甜的。”
展昭笑笑,喝了口茶,又随意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嘴里。品尝过后,不禁微微点头。确实如她所说,这糕点并不甜腻,有着淡淡的莲藕的味道,吃起来满口清香,酥软又不腻,倒是蛮合他胃口的,于是又吃了几个。
看展昭连着吃了好几个点心,展霁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自成年以后,她可难得见他这样吃糕点。很小的时候,展昭老喜欢吃甜食了,所以那时候他那满口的牙齿没几个是好的,也因此被展霁雪嘲笑过几回。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之后,他是真的受了刺激,不管怎么样都不吃甜的东西了,而且非常勤快的刷牙漱口。后来换了牙,倒真是长了一口非常好的牙齿,又白又整齐,谁见了谁夸。为此展霁雪还开玩笑的说,这全是她的功劳呢。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起来。展昭见她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地笑着,不由地摇摇头,微微一叹。她呀,还真是无时无刻都会神游他处,想些不相干的事情。他也不问,径自喝茶吃东西,等着她说话。
展霁雪笑完了,才想起早先的事情来,问道:
“对了二哥,那边的事情好了吗?那周老爹究竟为什么寻短见啊?”
说到这周老爹的事情,展昭不禁摇头叹气,将他先前打听到的事情一一道来。
那周老爹原有一家茶楼,经营的有声有色,生活过的十分宽裕。他早年丧偶,也未再娶,膝下只育有一女,故而招了个女婿入赘。那女婿名叫郑新,听精明能干,三人生活过得倒是幸福美满。不幸的是,三年前周家女儿去世,郑新在守孝一年之后,在周老爹的应允之下,又新娶了房媳妇。周老爹视郑新如己出,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对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媳妇”也是客客气气的。
周老爹原本指望着郑新夫妇二人能为他生前尽孝,死后送终。没想到这二人忘恩负义,竟使了计策,将周家茶楼骗到他们名下,这周家茶楼便成了郑家茶楼。自那之后,他们便不把周老爹看在眼里了。一来二去,言语中渐渐露出说周老爹白吃他们的了。周老爹听闻此言,气不过,便与他们分争。无奈他夫妇二人口出不逊,就以周家卖给郑家为题,说周老爹讹了他们了。周老爹气愤难当,到钱塘县将郑新告了一状。不想那郑新竟然使了银钱,将县内上下都买通了。
结果,周老爹告状不成,反被打了二十大板,逐出衙门。周老爹告状无门,吃了一肚子的亏却无处申诉,郁结在心,一时想不开,便走到西湖去寻死去了。还想着说,到阎王那里去告状去。
“去找阎王告状?他也真能想!阎王要是能管得了这事儿,天下哪里还有这么多坏人。”
听完展昭的陈述,展霁雪兴叹不已。一方面感叹周老爹的遭遇,一方面又气愤不已,在心里将郑新夫妇和为官不仁的知县给骂了十几遍。这样的事情,没有遇上也罢,如今叫他们遇上了,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于是二人合计着帮周老爹讨个公道回来,顺便教训教训那个利欲熏心、不辨是非的知县,让他知道知道怎么样做官才对得起百姓。
“哎呦,撞到我了。”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从楼上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展昭和展霁雪几乎同时抬头朝那边看过去。
二楼楼梯口,乱作一团,摔倒的小二,散落在地的杯盘和点心。而引起骚动的好像是突然冲出来的敏敏。歌声戛然而止,厅堂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是她!”展霁雪不由地低呼出声。
“你认识她?”展昭挑眉,看着那红衣绿裙的女子,问道。
展霁雪摇摇头,“不认识,只是方才见过而已。”
说话间,敏敏已经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却在楼梯口被人拦住了。
“敏小姐,请留步!”挡在她身前的是方才跟在徐瑞身边的年轻人。展霁雪先前便看出他是个练家子,却未曾想到他有这样俊俏的身手。先前还跟在敏敏身后几步远的,一眨眼功夫,便从楼梯上跃下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让开!”敏敏一声娇喝,右手一挥,一掌推出。
那人双脚未动,只是上身微微一侧,看似堪堪躲过一击,实则是早将敏敏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算准了她这一掌的套路。
见他如此轻易躲过自己一掌,双脚又未有丝毫移动,依旧稳如泰山的挡在自己面前,敏敏不禁有些恼怒,憋红了双颊,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我叫你让开!”
那人不动如山,定定地看着敏敏,摇摇头。“敏小姐请留步,老爷有话还未说完。”
“你究竟让是不让!”敏敏几乎尖叫出声,一双眼睛整得又圆又大,恨恨地瞪着那人。右手紧紧握着刀柄,眼看着就要拔刀相向。
此时,徐瑞已经从楼上走到敏敏身旁,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敏敏,你听我把话说完!”
刷得一声,宝刀出鞘。寒光闪过,耀人双目。冰冷的刀锋恰恰停在徐瑞的颈脖处,只差一点点,就要血溅当场。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气,那年轻男子惊呼出声:“老爷!”
敏敏偏过头去,对着徐瑞。二人相对许久,却是无言。
半晌,敏敏缓缓转过头,瞪着拦她去路的人,一字一句:“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却沙哑起来。
那人死死盯着敏敏握刀的右手,似乎在思量敏敏下手的可能性,以及自己是否可以在不伤害徐瑞的情况下拿下她的刀。
敏敏看着那人,心中明了他的盘算,轻哼了一声。握刀的手,又往前送了一点点,刀锋贴在了徐瑞的颈脖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敏敏的手微微一颤,一道血痕出现。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滴下来。徐瑞吃痛,呻吟出声。那人眉头一皱,盯着敏敏的目光凌厉起来,仿佛要将她撕了一般。
那人蓄势待发,敏敏丝毫不肯退步。现场气氛异常紧张,冲突一触即发。在场的人皆是屏息静待,不敢有任何动静。
“宣平,让她走吧。”徐瑞适时出声,化解了二人的僵局。
“是,老爷。”那个叫宣平的男子拱手一礼,退到一边去了。
敏敏看了看宣平,又回头看了徐瑞一眼。收了刀,扭身离去。
望着敏敏迅速离去的背影,徐瑞深深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时,他已恢复了往常的形态。站在台阶之上,扫视厅堂一圈之后,朝着在场的众人抱拳一礼,说道:
“惊扰各位,徐某委实抱歉。今日在场诸位的茶点,都由徐某请了。各位吃好喝好,切莫客气。”
说话时,徐瑞彬彬有礼,从容不迫,只是颈脖间的血迹与这样的淡定却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就好像白白的纸上,滴了一滴墨,那样的让人如针在目。
众人虚应着道谢,说是无妨。只是心里都已将刚才那一幕记了下来,要说与他人听。在场几十人,一传十十传百。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今日的场面便要在这杭州城里传扬开来了。
此时,宣平已寻了干净的白布来,要给徐瑞止血。徐瑞推却了他的好意,接过白布,自己在伤口上按着,转身上楼。宣平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二人一起,消失在楼梯口。
一场闹剧落幕,小二忙开始收拾楼梯上的残局,唱小曲儿的姑娘也重新打起了鼓,开唱了。厅堂里渐渐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随后又慢慢嘈杂起来。有叫添茶的,有叫上点心的。一切,恢复如常。
展昭看着展霁雪,一脸的疑惑。
不等他问,展霁雪主动开口解惑。
“那个叫敏敏的,是个异族姑娘,从喀尔喀草原来的,方才就坐在这个位子上。”展霁雪指指展昭的椅子,说道。
“后来这醉仙楼的掌柜徐瑞来了,她就上去找他,二人见面的情形也颇为诡异。敏敏见了徐瑞,好像见了仇人似的,我还以为她要对他不利。不过最终也没动手,后来二人一起上了楼,后来你也看到了,就是这样子。”
展昭点点头,表示赞同。想起方才的情形,就是他也替那徐瑞捏了一把汗。不过,倒是还没有到他们出手的时候。
“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竟然闹僵成这样。也不知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想来是有着不解的渊源。”展霁雪看着楼梯口,喃喃自语。
展昭听罢,只是点点头,也未多说。觉着饿了,便叫了几个小菜,配了米饭吃了一些。随后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虽说是有人请客,可展昭也不是随便吃人白食的主儿。临走的时候,还是把茶饭钱留了下来。
白日里有阳光普照,空气中透着洋洋的暖意。只是到了晚上,没有了阳光,又起了风,便升起了丝丝寒意。秋季的夜里总是晴朗的,但因是月末了,虽是晴空,却见不到月亮。只有稀疏几颗星星缀在空中,散发着微弱的亮光。那光亮,比起穷人家点的豆灯都不如。夜色,浓重如墨。这样的夜晚,颇有些月黑风高的味道。
打更的老头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敲着竹梆子,刚刚从门外走过。此时,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可郑家酒楼的内院里,小俩口正喝酒吃饭。许是今日赚了大钱,有说有笑,好不愉快。突然,一阵疾风吹来,推开了虚掩的窗户。呼的一声,烛火灭掉,屋子里一下就暗了。
“哎呦,这风吹的,真是缺德。小红,去拿火折子来。”
女主人尖细的声音响起,有个细软的声音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听见走路的声音。
男主人摸黑走到窗边,双手扶着窗棂想要关窗,却忍不住往院子里看去。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叶子在风里,唰啦啦的响。
不知为何,男主人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还不快把窗关上,这灯都点不着了。”女主人的声音听起来神识不悦。
男主人回头看了一眼,见小红正拿着火折子对着蜡烛点火,火苗却老是被风给吹熄了,这蜡烛怎也点不着,慌忙应道:“诶,知道了。”
说着,双手用力。可不知为什么,这窗户好像被什么给卡住了似的,怎么也合不上。不管他如何使劲,就是不见动弹。男主人忙得满头大汗,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
“娘子,不好了,着火啦!”说着,男主人转身就往楼下冲。
“哪里哪里!”女主人扑到窗边一看,果然是着火了。他们家院子的一个角落正噌噌冒着火苗,虽然火势不大,可要真着起来,可了不得。那旁边可是对着他们家所有的柴火呢!
“哎呦,我的妈呀!小红!快端盆子浇火啊!”说着,也跟着冲到楼下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惊慌失措的叫嚷声,院子里乱成一团。
嘎嗒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夜风吹着,敞开的窗户依依呀呀的摇晃着。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在那茂密的树叶之间,有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院子。浑圆浑圆的,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一只老鼠从柴火堆里蹿了出来,飞快的逃逸,却逃不过那双锐利的绿眼。扑啦啦……,吱……
院子里,依旧忙碌。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只猫头鹰叼着一只老鼠,飞快地飞走了。火势不大,也没有烧到柴堆,不一会儿功夫,火就被扑灭了。三人回到房间,已是狼狈至极。
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几个人影投在窗户上,来回走动。
突得一声尖叫声,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喊:“哎呀!遭贼了,这天杀的呀!”
“天那,我这半年的辛苦钱啊。明日还要去进货的,这可怎么是好啊。”
凌乱的脚步声,惊慌失措的叫嚷声,谩骂声,屋里乱成一片。
院子里,隐隐有一点点声响,侧耳倾听,好像是嘻嘻的笑声。不知道是谁,正窃窃地笑着,十分地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