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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二) ...

  •   南星偏头,小心翼翼地偷瞄身侧的珂瑶。
      只见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带着一丝玩味的讥诮:“呵……若那冥主知晓此事,想必……定会大悦。”
      城主闻言,脸上瞬间狂喜,抚掌大笑:“哈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承蒙冥主垂怜,每逢半月便会降下法身,亲临白国,解我万民之苦。三日之后,正是冥主再度现世之期!届时,本城主定亲自引荐诸位贵客,一睹冥主无上威仪!”
      白泽闻言,眉梢微挑,他望向那尊诡异的金佛,声音带着刻意的探究:“哦?这冥主……竟还会现世?”
      城主一脸笃定与崇拜:“正是!此乃我金满城万千子民之福泽!”
      夜至三更,宫禁森严。
      宴会散去,四人被安置在一处偏殿。殿内帷幔流苏皆以金线织就,烛火摇曳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南星与盘瓠同住一室,白泽化作小兽,蜷在珂瑶榻边。四人佯作安寝,实则心照不宣,只待更深人静。
      子时刚过,珂瑶指尖捻起一缕土灰,在门楣上凌空画下一个“眠”字。门外守夜的内侍瞬间垂头,鼾声如雷。
      珂瑶:“走。”
      金佛殿正门被铜锁封死。白泽指尖一点,锁扣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他掌心。
      殿内一片黑暗,唯有高处一束惨淡的月光,斜斜落在佛头之上。那佛面那佛面眉目低垂,嘴角含笑,那笑意被月色一照,竟像活物。
      南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上前绕着庞大的佛身缓缓踱步,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金箔拼接的缝隙。指腹之下,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搏动,仿佛黄金铸就的躯壳之下,真的流淌着血液。
      “活的?”,南星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
      珂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当心。”
      南星点头,屏住呼吸,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佛足,此时变故陡生。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金身的刹那,金佛的胸口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一道温热的暗红色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血线顺着佛腹蜿蜒而下,瞬间缠上南星的手腕,像绞绳,猛地将他往前一拽。
      白泽惊呼:“南星!”
      珂瑶的反应更快,却也只撕下了南星半幅衣袖。
      南星整个人瞬间被那尊巨大的金佛吞噬了进去,只留下空气中回荡着珂瑶一声短促的呼唤:“南星!”
      南星在黑暗中翻滚、坠落,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几息之后,才重重摔在一片坚硬的地面上。
      四周骤然亮起幽绿色的磷火,照亮了一条圆拱形的望不到尽头的甬道。壁面布满如同蜂巢般的洞口,每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都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吸声,南星翻身爬起才发现脚下踩的地面、四周冰冷的墙壁、乃至洞顶,触目所及,竟全是黄金。
      南星的声音带着颤抖:“有人吗?”
      “主君?”
      “白泽?”
      “盘瓠……?”
      甬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回声层层叠叠,却无人应答。
      南星咬紧牙关,反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选定了最近的一个洞口,钻了进去。
      洞内狭窄逼仄,没走几步,他便猛地撞上了一具……东西。
      那东西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姿态,通体澄黄,如同最上等的黄金铸就!连睫毛、发丝都栩栩如生。
      南星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向它的鼻息,没有!一丝气息也无,但指尖却沾上了一层极其细腻的金粉。
      他捻着指尖的金粉,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炸开,南星心脏猛地一缩,连退两步,又撞上第二具。
      洞内豁然开朗,眼前景象让南星瞬间如坠冰窟。
      这里空间很大,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或者说,站满了“黄金人”
      有面容枯槁的妇人,有身形瘦小的孩童……他们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箔,透过那层金箔,竟能看到皮肤下隐隐透出的血管纹路。
      最靠近洞口的是一个妇人,约莫四十来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不甘,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南星鼓起毕生的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妇人的脸颊。指尖之下,竟传来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搏动!
      “啊!”
      她,还活着,被浇进了黄金里。
      南星猛地缩回手,浑身冰凉,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一个小小的金童身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金童如同脆弱的瓷器摔倒在地,四肢碎裂,金箔碎片下,露出了里面鲜红还在微微抽搐的血肉,丝丝缕缕的鲜血,正从断裂的创口处缓缓渗出……
      “呕……”
      南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南星喉咙发紧,道:“这根本不是金像……这是……活人灌金!”
      南星转身就逃,这里面如同一个迷宫,七拐八绕,岔路无数。他像只无头苍蝇般狂奔,汗水浸透了衣衫,终于,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左、右、前。
      一丝带着凉意的风从右侧最狭窄的洞口吹来,南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然而,越往里走,温度却越高,洞壁开始泛红,像被火烤透,空气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烤干,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景象让南星瞬间窒息。
      一座巨大的熔炉矗立在洞窟中央,炉火正旺,金水翻滚。
      三名赤膊上身的匠人,脸上覆盖着金色面具,正用长长的铁钩,将一个不断挣扎的黄金人拖向炉口。
      匠人面无表情,动作麻木,嘴里念着同一句话:“铸魂成金,献予冥主。”
      黄金人一触及翻滚的金液,表面的金箔瞬间融化,皮肉在高温下迅速熔化,最终彻底化为金水。
      匠人用巨大的铁钳夹起刚刚凝固的金砖,动作娴熟地往上面盖下一个印记——金满城。
      “呕……”
      南星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涩的胆汁。他死死捂住嘴,踉跄着后退,却不小心踩进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金水,鞋底瞬间焦糊,焦臭味弥漫开来。
      三名匠人猛地停下动作,覆盖着金面具的头齐刷刷转向南星的方向,明明没有眼睛,南星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三道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铸魂成金,献予冥主……”,低语声再次响起,为首匠人拖着沉重的铁钩,刮擦着黄金地面,发出刺耳的刮声,一步步朝南星逼近。
      南星头皮发毛,转身亡命奔逃,身后那铁钩刮地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只飞舞的的红蝶,出现在前方幽暗的甬道中。
      “主君?!”,南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珂瑶从洞窟的另一侧缓缓走出。就像当初初遇那般,她轻声道:“可有伤着?”
      南星拼命摇头,但身体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珂瑶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带着安抚地轻拍两下。
      “我……我没事……”,南星的声音抖得厉害,语无伦次,“可是里面……他们把活人……活人浇成金像……再……再熔掉……”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猛地剧烈倾斜,整条黄金甬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拽动,朝着熔炉火海的方向急速滑去。
      “走!”,珂瑶低喝一声,一把扣住南星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刺入黄金壁面,借力之下,她带着南星腾空跃起,撞向侧壁一处隐蔽的暗门。
      暗门在身后砰地合拢,瞬间隔绝了外面的轰鸣与灼热。狭小的密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南星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直死死抓着珂瑶的衣袖,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主君……我……我怕……”
      黑暗中,珂瑶沉默了一瞬。随即,南星感到一只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紧绷僵硬的脊背,将他拉入一个怀抱。
      珂瑶道:“我在。”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定心咒语,瞬间抚平了南星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然而,片刻的温存后,他猛地意识到这姿势逾矩,耳根瞬间火烧起来。
      珂瑶却已先一步松开了他,她转身,指尖在黄金墙壁上仔细摸索:“出口应在此处。”,声音平稳,仿佛刚才的余温全然消失。
      墙壁由整块生金铸就,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南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也伸出手,与珂瑶并肩摸索。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每一次触碰都如同电流窜过,在他心底掀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这里。”,珂瑶忽然停下,掌心按在一处壁面。她凌空一划,一道幽暗的空间裂缝出现在墙壁上,裂缝之外,隐约可见熟悉的神台。
      两人刚踏出裂缝,便看见白泽与盘瓠正坐在神台上,手里拿着供奉的瓜果点心,吃得正欢。
      “主君回来了?”,白泽眼睛一亮,嘴里还叼着半块糕点,含糊不清地问,“南星你没事吧?吓死小爷了!”
      盘瓠则吸了吸鼻子,金瞳微眯:“有血腥味……还有……”,他的目光落在南星那只被珂瑶一路牵着带出来的手上。
      南星触电般地抽回手,脸上瞬间涨得通红。珂瑶神色如常,只是刚刚松开南星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四人回到暂居的小院,白泽与盘瓠很快便佯装睡下。
      然而,南星躺在床榻上,一闭上眼,便是那熔炉翻滚的金液、匠人的金面具、妇人死不瞑目的双眼、金童碎裂后露出的鲜红血肉……恐惧缠绕着,让他止不住地发抖。为了不惊扰身旁的盘瓠,他悄悄起身,独自一人坐在小院石阶上,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只觉得浑身发冷。
      珂瑶端来一盏温热的酒,轻轻推到他面前:“吓着了?喝点,压压惊。”
      南星双手捧住温热的酒盏,酒液微微晃动,映出他惨白如纸的脸。他闭上眼,声音沙哑得厉害:“那些人……就那么……被活活地……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宫殿的每一寸金砖玉瓦,巨大的悲愤如同火山般喷发:”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那些无辜之人的血肉铸成的!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犯了什么错?!”
      他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珂瑶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手,在他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脊背上,轻轻拍抚着。
      南星的声音哽咽:“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珂瑶的回答得干脆:“他们没错。”,她将酒盏又往他面前推了推,“错的是……贪婪。”
      南星抓起酒盏,仰头猛灌,辛辣的酒液一路烧灼至胃底,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更加汹涌。珂瑶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湿润的眼尾,将泪水拭去。
      珂瑶道:“别想了,再想,今夜便无法安眠了。”
      屋内,白泽化作的小兽蜷在窗台里,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将院中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门槛旁,盘瓠趴伏在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晨鼓未响,宫殿却已提前苏醒。
      南星趴在窗前,眼底布满血丝,一夜无眠。梦中反复出现的熔炉与金人,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盘瓠叼来一只盛满温水的铜盆,轻轻放在他脚边。
      白泽在小院里伸了个懒腰:“昨夜睡得可好?”
      南星苦笑着摇头,正欲开口,忽听隔壁传来一阵喧哗。
      两狗一人立刻默契地趴上墙头,只见一队太监正押送着几辆覆盖着黑布的车驾。领头的太监嗓音尖利刺耳:“都给我打起精神!这可是冥主昨夜赐下的祥金!若有半点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南星心头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回头想告诉珂瑶,却见珂瑶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鬼鬼祟祟趴在墙头的模样。
      南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盘瓠却猛地竖起耳朵,低吼道:“主君!有鬼气!”
      盘瓠循着那若有似无的气息,一路追踪至金佛殿外。四人隐匿身形,白泽指尖在殿门上轻轻一点,戳开一个小孔。
      珂瑶凑近小孔,发现佛头眉心处浮着一道黑影,那黑影缓缓蠕动,渐渐显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窝,而那张脸的嘴角,正勾着一抹与佛面如出一辙的笑意。
      珂瑶哼笑,道:“原来这老鼠跑来这称王了。”
      南星顺着她的目光竭力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主君,我……我看不见。”
      珂瑶伸出手,指尖在南星的眼皮上轻轻一抹。再睁眼时,南星瞳孔骤缩,那空洞眼窝的黑影骤然清晰,它仿佛察觉到了窥视,猛地转过脸,那张扭曲的笑脸瞬间放大,如同要穿透门板扑出来一般。
      南星倒吸一口冷气,骇得后退半步。
      “别动!”,白泽扣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这老鼠靠吸食恐惧为生,你一躲,它就当你怕了。”
      炼金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张笑脸猛地一滞,瞬间消散无踪。
      南星这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泽抱着胳膊,眼中满是鄙夷与厌恶:“还能是什么?一只见不得光的炼金鬼罢了,跟只老鼠一样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年被主君剜去双目后便销声匿迹,原来是躲到这穷乡僻壤,当起假冥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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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欢迎大家来看小甘霖!俺最近在学校要忙着实习的事情,很忙呜呜呜。 可能做不到日更,但是我一有空就会更新的! 大家补药弃文啊呜呜呜,本人超喜欢这部的,花了很多心思的。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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