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果然,那女人冷笑一声:“你当真是命大,连红莲业火都烧不死你,竟还从般若靡那老匹夫手中逃了回来。啧啧啧,我真是小看你了。”
之前川长流在一众小妖口中听过般若靡的大名,正是大名鼎鼎的甘渊国主,那位他们妖魔道的死对头。
他猛然惊觉,之前蜀山的人管他叫什么圣上大人,还要传位玉玺。而那群小妖说他们前一任魔王是死于甘渊国主之手,如今这女妖又如此一说,那么他和那位前任魔王岂非便是……
川长流越想越是心惊胆战,不敢继续想下去。
此番猜测实在太不知所谓了,这个可能性不要说微乎其微,而是根本没有。
可那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越来越往这个方向发展。
她弯起嘴角,得意洋洋的笑:“不过你现今撞在了我的手中,再想保得性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唔,该赐你什么死法好呢……”
她只是奚落,川长流并未感到丝毫杀气,可她那阴森可怖的口音却令人毛骨悚然。
女人笑罢,肃然道:“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由你自己任拣一个死法。说吧,你想怎么死。看在你我昔日的情分,都成全你。”
她那个“昔日的情分”说得煞有介事,川长流不由得不信心中某些猜测,顺着她话头接了下去:“我想先活个百八十年再死。”
那女人格格娇笑:“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会有今天,跟我求饶讨命的一天哈哈哈哈……”
川长流颇以为耻。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的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女人哈哈完了,继续冷嘲热讽:“本来你之前闹出来的那些破事已经够贻笑大方了,没想到你还能如此可笑。历代魔王之中,怕只属你最为窝囊了。我从前真是瞎了眼,居然妄想靠你。”
川长流觉得这女的头脑可能不太正常。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在下姓川名远字长流,与你可是素不相识。”
那女人闻言呆住。
“川长流?素不相识?那么你不是……”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他一眼,随即坚定道:“不可能,你骗得了旁人,偏不过我,从前我与你朝夕相对那许多时光,就算化成灰我也不可能认错!”
川长无奈苦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跟你说了。今日我与你初次谋面,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到过招摇山,更没见过你。朝夕相对什么的,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女人迷茫了一会儿,抓起他手腕开始把脉。川长流也想弄个明白,并未挣扎。
女人只把了片刻便松了手,自言自语:“果然有些异样……”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他身上,语气依然肯定:“可是这气息分明就是你!”
川长流道:“倘若我果真是你说的那个人,我还会到招摇山自投罗网吗?那么多人都见到了我,怎么偏偏他们没认出来,就你独个认出来了?”
这确是一份独到的见解,成功将那女人说服。
但她却没打算放过他:“不管怎么说,先将你抓回去,等我查一查你的来历,自然就明白了。”
川长流愕然:“我现在正被关着,你还要把我抓到哪里去?”
女人嫣然一笑:“反正你不能待在这里,倘若被金獓发现你身上的疑点,对我可大大不利 。”
川长流还挺期待的。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让她抓了去,说不定有一线生机,或许还能从她口中探明自己的身世之谜。
那女妖当然不知道他心中那许多小九九,只朝他眨了一眼。川长流一与她目光相触,立时头昏脑胀,晕了过去。
再次醒转时,他已身处一间密室之中。
这间密室极是宽敞,比之金獓的宫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川长流一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堵刻满符文的石壁。墙壁上的符文似篆似草,奇形怪状,密密麻麻,隐约是修行之法。
他本是随便瞥了一眼,哪知这一眼望上去,竟仿佛着了魔一般。那墙壁像是有一种黏力,将他的目光牢牢吸住,挪不开半点。川长流拼命想扭过头不去看,却哪扭得动分毫?
但他除了动弹不得之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其他异样,倒要瞧瞧这玩意有什么古怪,便也没打算闭眼,继续看下去。
只看了片刻,他便确定了。那些符文确实是修炼某种功法的秘诀,但究竟是什么功法,以他的鼠目寸光自然看不出来。此处仍是在妖魔道上,总之不会是什么仙法就对了。
他尝试着按照符文中所说的法子修炼,只修得须臾,发现修为居然有了进境!
本来以为凡人之躯是不能修行妖法的,就算能修,也必困难重重。再说这符文所载的秘诀十分艰涩难明,哪知练起来居然如此轻而易举。
整在此时,一个女子声音犹如平地惊雷般响在耳边:“我果然没有看错!”
川长流全神贯注的修炼,没留心身旁,猛然听到有人,吓了一跳,差点行功错乱。一回头,就见那女妖站在身后。
她脸有喜色:“我查过了,你是天尽之巅如今的唯一一个活口,一路被人追杀到此。”
川长流由衷赞道:“你倒是神通广大,知道我来历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居然还是被你查了出来。”
那女妖却摇头:“可你为何会在天尽之巅出现,这一点我还没查到。”她顿了一顿,笑道:“不过没关系,追杀你的都是什么人、以及他们所为何来,这些我统统都已知悉。种种迹象都表面了你的身份,怎么,你还想抵赖吗?”
事情居然巧到这种程度。川长流没办法否认,只能道:“你简直荒谬。”
那女妖冷笑:“如果这些还不能让你承认,那这无上魔功呢?”说着朝墙壁上的符文一指:“这是无上魔功的最后一层,众所周知,这魔功历来只有魔王之尊方能修炼。若非受过传位玉玺的洗礼,任凭修为通天,也无法进修。你若非魔王,怎么能修炼此功?”
川长流也不禁动摇了,看了看自己手掌,喃喃道:“莫非我真的是……”
那女妖接口:“不错,你便是妖界第三代魔王。”
川长流总觉得这个事十分古怪,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只是不解:“可我为何什么都不记得呢?”
女妖语出惊人:“因为你为红莲业火所伤,不仅修为尽失,还被烧去了记忆。”
川长流赫然抬头。
女妖续道:“我把你带回来后,便用迷魂术试探,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奇怪,怎么你昨日见到我便如初几陌生人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川长流还是想不通:“可是若你所言非虚,我当真便是魔王,那为何其他妖魔都没起疑?唯独就你认出来了?”
之前阿白乍见他时,神情可怖,心情激动,却也没透漏出丝毫他便是魔王的线索。
女妖白了他一眼:“你从前整天戴着面具,谁都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旁人连你的模样都不知道,怎能认得出来?至于我嘛……哼!”
“我与你朝夕相对那么多时光,对你的气息自然无比熟悉。昨晚一见你我便嗅了出来。”她说着脸现怒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将我掳到魔宫之中,说如何如何喜欢我,为了防止我逃走,你便将我锁在屋里限制我的走动。哼,不就是贪图我的美貌吗,无耻流氓!”
啪啪两声。川长流挨了两记耳光。
这两掌她都使了力气。川长流只觉眼前天旋地转,金星乱飞。总算他刚才修炼墙上功法,修为颇有进益,这才勘勘稳住没倒。
他本来想要发作。转念又想,如果她所言属实……想到这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相信自己是这种人,如果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那就太可怕了,他干脆羞愤自杀算了!
那女妖骂了一通,总算过完了瘾,气消后继续道:“不过你这个人向来脾气古怪,嘴上说喜欢我,却并不强迫我,只是时常将我痴痴瞧着,嘴里却喊着另一个名字。后来我才知道,你从前有个老情人,便是那个叫鸢尾的小妖女。你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可是求而不得。见我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便将我当做了她。我当时怒不可遏,那个小妖女也配跟我相提并论?而你呢,我不肯伺候,你就对我出言不逊,还说是什么能被你看上是我的福气……不过没多久我便想通了,反正你是魔王嘛,就算被你当成旁人的替身,那我也是不亏的。”
川长流:“……”
女妖接着道:“不仅不亏,而且赚大发了。那时我就在想,你既然对我这张脸喜欢得死去活来,那不如就好好利用我的美貌,设法夺取将你的魔王之位。等我统领群妖之后,再好好算这笔账不迟。于是我便忍辱负重,天天跟你虚与委蛇。”
她脸上开始浮现黑气,森然道:“那段日子,真的便如噩梦一般。你在我眼中不过根本就连猪狗也不如,可我偏偏还得想方设法的奉承你这头畜牲,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一边忍着恶心,一边还要努力装出一副做作模样。想想便令人作呕。 ”说到最后,呸了一声,续道:“不过还好,你总说要给我一个名分,等成亲之后再与我行夫妻之实,所以一直没碰我,这一点你倒也勉强算是个正人君子。”
川长流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脑海中不断跟随她的话想象出那些画面,真是匪夷所思。
女妖仍滔滔不绝的道:“总算我的付出没有白费,你渐渐落入了我的圈套。我舔着脸跟你撒娇,要学最厉害的魔功,你便将这至高无上的心法教了给我。但我也晓得,你自然保留了最上成的部分,不会倾囊相授。不过没关系,我想着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
她说的累了,往旁边椅子里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继续:“可没想到才过半年,鸢尾那小妖女跑到大禁灵宫中来,来了便一直赖着不走,你从此便将我抛之脑后,再也没搭理了。这小妖女也不知道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晕头转向。叫你往东你便不敢往西,堂堂妖界之尊,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当初你刚开始对我百般折辱,对这小妖女却唯命是从,千依百顺,你可知那时我有多恨?真巴不得将你二人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她一口一个小妖女,咬牙切齿。川长流却不以为然,说到妖女,他觉得还是眼前这位比较符合。
她口中的鸢尾,应该便是传说中被甘渊国主抓去,间接让魔尊被红莲业火所杀的那位女子,也不知该不该说一句红颜祸水。
女妖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想:“我被你冷落之后,无一日不在想怎样才能将你二人弄死。没有等多久机会便来了,我偶然听到你同那贱人窃窃私语,说和般若靡那老匹夫有深仇大恨,都巴不得至对方于死地。你竟有这么一个大对头,刚好便是一把为我所用的利器。这时小妖女有了身孕,她没名没分,却有了你的孽种,恬不知耻。这小妖女天天吵着吃酸,我就暗自派人跟她说平顶之巅盛产樱桃,眼前正是时令的天候。她果然中计,缠着你去了平顶之巅。我老早便将这个消息通知了般若靡,并将前往平顶之巅的地图捎了给他,让他在必经之路设伏。这老匹夫果然没让我失望,当真便将那小妖女拿去了,说是要用红莲业处以极刑。我乍闻此讯,虽远在万里,也高兴极了,只恨不能亲眼目睹。”
她美艳的脸庞已经变得十分狰狞,面容扭曲,仍源源不断的道:“我听说那时你身边的喽啰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你还在苟延残喘。可你一听到般若靡说要烧死那小妖女,明知有去无回,还是连魔宫也赶不及回来,便单枪匹马的跑到甘渊送死,真是不自量力。”
一切来龙去脉竟是如此。川长流听完,心中思潮起伏。她说自己肯为了那个叫鸢尾的女子甘愿赴死,可他听在耳中,胸腔里却没起半点涟漪。他甚至觉得,他只是听了一场别人的故事,其实这些过往都与他无关。
甚至……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女妖呆在当场,面上颜色青白不定。方才她叙述了一大通,时而悲愤时而气氛时而狂喜,经历了好一番大喜大悲,此刻却有点五味杂陈。
半晌,她开口了,沉声道:“时隔多年,我已经忘记我本名了,只是他们都管我叫明姬,好像我从前是姓明吧,你一直叫我明儿来着。”
川长流暗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头还是古井无波,没半点悸动。
他还在消化她所说的那些往事,明姬突然转了话头:“昨晚你说,你不想死,那么我现在给你一条活路怎么样?”
川长流大喜,这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说他并不怕死,而是要死得明明白白,如今心中的诸多谜团都已解开,却还有一些疑点无法解释。就算真相大白,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谁会嫌弃命长?
但他脸上却面不改色,提防道:“你先说说看,要我做什么,再慢慢考虑。”
明姬道:“这魔王之位你已坐了这么多年,想来也腻了。我看你失去往日记忆之后,性格变了,野心没了,脾气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何况你就算没变,以你现在的这点滴修为,想要夺回魔王之位,我看也不太容易。”
川长流确实对这些没丝毫兴趣,挑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坐上这个位置?”
明姬嫣然一笑:“正是。为了这个位置,群妖已争了好几天,大家都决定以武夺位,谁修为最高便奉谁为王。目前就剩四个人选了,金獓去接他的新娘子,彻夜未归,已经自己放弃。接下来还有三位,除了我之外,你可其余两个是谁?”
川长流当然只能摇头。
明姬叹了口气:“一个是盘龙,一个是介阴。”
川长流想起盘龙这个名字他听过一次,不就是昨晚和她跑到后花园胡作非为的那个醉鬼?当时牛头便尊称其为盘龙大人。
另一个叫介阴的,川长流仔细回忆片刻,发现仅存的这些记忆中没有这个人,不禁暗想,该不会这俩人又和自己有甚牵扯瓜葛吧。这些天里,除了少数几个小妖外,好像每次遇到一个人都和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阿白如是,明姬亦如是。而就算原本没有什么关系,到最后也免不了扯上关系,荆儿如是,金獓亦如是。
明姬盯着他看了一会,喟然再叹:“你真的是把从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昔日的熟人全都不记得。”
叹完接着道:“这俩个家伙其貌不扬,修为却着实了得,无论对上哪一个我都没有必胜都把握。”
川长流摊手:“你都没把握,我又怎能帮得了你?”
明姬瞥眼看向墙壁上的众多符文:“如果你记忆未失,倒还可以帮的上忙。你只消将传位玉玺给我,让我守了洗礼,便可修炼这无上心法,可惜我昨晚用迷魂术问了你半天,你根本不知道玉玺的下落。”
川长流庆幸自己光明磊落,从未干过什么见不得人都勾当,否则被她问了出来就麻烦大了。
“那你的意思是?”
明姬微微一笑:“我是在想,我练不成这心法不要紧,但你早就受过了玉玺的洗礼,可以修炼此法,等你练成之后,我再吸干你的修为,那么我便法力大涨,届时无论盘龙还是介阴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川长流早料到她在酝酿阴谋诡计,没想到这么损。
“你是想要我为你做一件嫁衣。”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虽然太过阴损,确实不失为一条妙计,但是……
“你不是说今天便是最后一场终极斗法吗?时间这么仓促,这心法再怎样厉害,也不可能一时三刻便能练成的。”
明姬道:“斗法在辰时开始,此刻已经酉末,早就斗完了。”
川长流:“……”
“不过胜负却没决出来 ,魔王之位仍然空着。金獓出门在外,无法参与。昨晚我又将盘龙灌醉,到此时尚且未醒,便剩我与介阴二人了,我两个斗了将近两个时辰,仍不分高下。这位置只有一个,魔尊也只能立一位。我和他不分轩轾,便决定等金獓回来之后再斗一场。”
想他们对这魔王之位你争我夺,角逐之时定然精彩绝伦。川长流觉得没亲眼能目睹,十分可惜,听到她说以后还要再逼一场,颇想见识见识。
明姬道:“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金獓目前下落不明,也不在蜀山,死活未知,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你就趁这段时间,赶紧把心法练成。”
最后,她循循善诱:“只要你肯依照我的话为我所用,事成之后,你我之间以前的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等我顺利坐上那个位置,我便让你做我麾下第一号人物。”
她那副生怕川长流不答应的形容,川长流看得心惊肉跳。
她说的那些条件,什么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什么第一号人物,纯熟瞎掰。
且不论她一介女流,面对一个曾经对她百般折辱之人,定然非之除之后快不可。单就以她表现出来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做派,最后的结果肯定会杀人灭口。
但川长流也晓得,如果不答应,她现在便会杀人灭口,为了不让这个结果提前来临,只好暂时假装答应。
明姬达到了目的,喜笑颜开,连眉眼之间的煞气都敛了几分,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开始练起。我瞧你刚才的运功行云流水,就照着墙上心法练下去,相信不出三天就能有所小成。”
川长流已经听到了她的言外之意:等三天后自己有所小成之日,她便直接动手,将自己辛苦修得的功力吸去,她如今修为与介阴盘龙在伯仲之间,只要稍涨几分便能稳操胜券,所以三天之后便是自己丧命之时。
川长思忖着为今之计只有留意时机,表面上先佯装苦修,内里却放缓心法的运行。她见进展缓慢,便会继续拖延时日……
哪知他还没想完,明姬便厉声道:“你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招,倘若三天之后练不出个所以然,立时取你性命。我老早便想杀你了,休想我对你心慈手软!”
川长流:“……”
刚预想妥当的算盘立时土崩瓦解,川长流欲哭无泪。
明姬威胁完了,转身出室,留下一枚符篆,说倘若修炼之时出了什么差错,立即通知于她。
川长流若修出了什么意外,对她来说颇有损失,只好分外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