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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空间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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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寻看着手上的鲜红液体,脸上表情是呆滞的。
“血?”
他刚刚在和以赛亚对话时并没想到恢复正常后地铁会变成这样。他下意识把异常空间里的所有存在都当成了不明生物,死亡后会被抹去一切相关联的痕迹。
但这些是人类的肢体,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消失得了无痕迹的是以赛亚和柏樱。
地铁在最近的站点停下,乘客被疏散到站台上,光滑的瓷砖上满是血液被踩踏后留下的一个个粘稠脏污的脚印,现场就如屠宰场一般血腥混乱。
继寻茫然地随着人群往外挤,又在乘扶梯到楼上时被拦在了出口。通道里满是哭声,有人晕倒了,吵吵嚷嚷地被抬了出来,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事。
继寻站得离人群远了些,他背靠着墙坐下,手肘压在膝盖上撑住了脑袋。新鲜的空气让人留恋,他不想再闻到血液过于饱满丰沛的气味,不想再看到肢体被随意破坏,像个讨人厌的玩具一样。
他对异常状态有本能的排斥,在苏薇家时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讨厌一切的不正常。
警察很快就到了,接着就是特殊调查部,他们要求大家坐下,坐在原地,不要碰手机,不能拍照。
工作日的白天,时间接近中午,乘地铁的人没有那么多,人们按顺序跟着车子回部里配合调查。
“来来来,这边也可以坐。”有人示意他上车。
继寻看见了自家单位的徽章,便跟着钻进了后座。
车子一发动,前排的调查员便回过头,拿着信封,说:“手机需要上交一下哦,等调查结束会归还的。”
狭小的车厢里响起了一片抱怨声。
大家是目击证人,并不是嫌疑人,按照现行法律,特殊调查部是无权翻看目击者手机的,收上去只是统一保管。
继寻犹豫了下,还是配合地把手机装到信封里交给调查员,他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手机里有和陆子洋的各种记录。
其实应该删掉的吧,他想,陆子洋都删掉了,那么坚定不留后路,自己没道理还要留着。但他就是做不到那么狠心,这是他和陆子洋唯一的联系了,陆子洋已经死了,他不想彻底把他忘记。
继寻还在假期,车子停在门口的广场上,单位熟悉的大门向他敞开。
问询时他无可奈何地报出了自己部门,调查组的同事挑起了眉,调出了继寻的相关信息。这一项是确认,如果乱编一家公司,或者谎称无业的话,档案里一搜,很快就会被发现。
调查不知道几组:“来,说说当时的情况。”
继寻:“我上了地铁就睡过去了,是被尖叫声吵醒的。”
调查组出示了一张地铁的车厢分布图,问道:“你当时坐在哪里?”
继寻想了下,车厢监控估计被损坏了,但外面站台的监控应该是正常的,他从哪个门下车清清楚楚,不好撒谎。他于是在纸上圈出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事实上他并不在那,他在事件发生的中心,是那一片里唯一生还的人。而他现在选了一个离现场有一定距离的位置,这个位置有人被波及,也有人没事,按概率来看不会那么突兀。
调查员果然有些疑惑:“那边满地都是血,你为什么要从那个门下去,不走另一边的门呢?”
继寻解释:“另一边的门也有人受伤,我当时就在旁边,所以下意识想远离,我以为这边会好一些。”
调查员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做好笔录后,所有人都被安排去做心理测评了,除了继寻。那间心理咨询室里有台仪器,能温和地拂去这段恐怖的记忆。
继寻想起以赛亚的说法,但他的记忆肯定不是被自己单位合法抹除的,因为按规定,特殊调查部的工作人员不可以参与心理测评,心理测评对他们来说是无效的。所有特殊调查部的成员在入职时都接受过训练,能够很好地抵御记忆干扰,防止在任务过程中受到不明生物的影响。
调查组的询问反反复复进行了好几遍,到最后,有人进来给他开门,递给他上交的那个信封,说:“你可以回去了。”
空间扭曲,不可能是在场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的错误,调查时间拖得是久了点,但最后所有人都被允许离开。
当继寻站在广场台阶上时,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上面还有两条未读信息。
继寻输入密码解锁,跳出来的联系人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陆子洋?”
他的大脑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好一会儿他都只盯着那三个字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手机开始震动,“陆子洋”三个字又跳了出来,这次是语音通话。
继寻的手都在抖,心脏发麻使不上劲,他第一个反应是这是自己男朋友打来的,又想到他已经死了,死了还能通话吗?他第一次对死亡的概念如此模糊。
“……喂?”他接了起来,紧张又忐忑。
对面的声音却很平常,温和地问:“你结束了吗?我车停在门口,我送你回家。”
继寻根本没觉得这是不明生物,他开口,有点哽咽:“你……你还好吗?”
陆子洋:“……”
“我很好。”陆子洋在笑,听筒里有夜风吹过的声音。
继寻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给他打电话的只能是不明生物陆子洋。
他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低头看了看手机,是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上次的对话还是上上周周末。
这个陆子洋是怎么通过聊天软件给他发信息的?继寻记得那天晚上他看过陆子洋的手机,陆子洋把他的联系方式删得干干净净,毫不留情。
继寻走下台阶,他看到那人靠着车门在等他,晚风很凉,凉得人心都在滴水。
是了,继寻心想,因为我没有删他,所以他可以不用重新验证就添加我。两个陆子洋的信息在聊天界面衔接上了,一切仿佛不曾变化,让人无可奈何地坠落下去。
车里很安静,陆子洋没有开任何音乐广播,这样的距离和空间让彼此的吐气都变得明显起来。继寻在深呼吸,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他一碰到陆子洋心跳就会乱,以前是,现在也是。
车子驶离单位时,陆子洋问继寻说:“你当时在地铁上?你害怕吗?”
他用的是一种非常慢的轻柔调子在问,安抚宝宝一般,是继寻熟悉的说话方式。但说实话继寻不喜欢,他不懂为什么两个陆子洋都对他过于温柔,一副生怕吓着他的样子,这让他有种被特殊对待的不适感。
在陆子洋眼里,自己应该很怂吧,是那种稍微大点声说话就会被吓哭的人吧。
继寻于是一声不吭,只沉默着摇了摇头。陆子洋也不知道看见了没,他嘴角挂着笑意,车子依旧开得稳稳当当。
继寻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心里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状态。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陆子洋,这是一个检测仪都检测不出的不明生物,他没必要继续纠缠。他也不一定要等着被分手,更不需要那么麻烦地试图让对方知道已经分手了,分手这件事他完全可以自己提。
是的,他要分手。
不过继寻不是什么冲动型选手,他得打个草稿,计划一番,最好能和平友善一点,毕竟被不明生物记恨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觉得自己可以成功的,这件事情成功的几率很大,之前的陆子洋也想分手,这事是有迹可循的,完全心照不宣。
在他往脑海里的备忘录上列分手日程时,车子刚好在红绿灯前停下。深夜时分,十字路口没有什么人,倒计时长达两分钟,陆子洋侧头看了看他,轻声问:“你需不需要去做个心理咨询?正经咨询,不是部里那种。”
“……”继寻呆了下,不解地抬了下眼睛,“为什么?”
陆子洋笑了,完全是礼节性的和缓笑容:“我以为你会不习惯。你刚转正,这种场景很少见吧。”
继寻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地铁上的事,一时有些沉默了。
“你当时什么感受?”陆子洋问。
这是今天唯一一个问他感受的人,不管他喜欢不喜欢。
负责笔录的调查组会听群众抱怨,适当的时候会进行安抚,但继寻是单位同事,大家都不怀疑他的专业性,默认这种事情少见多怪。这感觉还真挺异样,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同事们却出于身份,对他报以理所当然的信赖。
“我……”继寻的感觉其实挺复杂,恶心不适是有的,但在见识过了以赛亚后,他恍惚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也许人类真就是神的玩物呢?
“我没什么感觉。”继寻最后回答。
陆子洋看起来挺意外,他挑了眉,目光里带着审慎的玩味。
绿灯亮起,他慢慢踩下油门,有一段路两个人什么也没说,等到接近目的地时,陆子洋才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的,他说:“他们是人类,不是不明生物,他们不应该被那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