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祂》舤飒

13、吞噬宿舍（11）

　　他们彼此太过于熟悉和了解，因此只是目光对上，也就立刻看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看到何佚眼中的犹豫和踟蹰，路迁率先扬起一个笑容来，“去做你想做的，我跟着你。正好可以测试一下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何佚的唇角抿了一下，脚下的步子却并未挪动。
　　路迁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唇角的弧度拉得更高了些，他说：“你放心，我现在反正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会让你再参加我的葬礼了。”

　　路迁想拍一拍何佚的肩膀，但伸出手后旋即意识到自己是没法触碰到何佚的，只能轻声叹了口气，“好啦，去吧。我这不是已经变成你的召唤兽了吗？下次再喊我的名字，我一定还会到你身边的。”
　　楼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响起各式各样凌乱的脚步声，显然大家都在寻找声音的来源，还有人喊着询问的声音混杂其中，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拼凑出诡异的回音。

　　见何佚还是没有动作，路迁干脆率先向楼下跑去——非常奇异的是，虽然他没法碰到何佚，却也不能像真正的幽灵那样穿墙而过，甚至踏在地上面还有脚步声。
　　何佚心头一慌，急忙跟着路迁的脚步向下，“你到我后面去，尽量藏着一点，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有没有什么风险！”

　　路迁脚步稍顿，而后放慢了些，让何佚到了自己前面。
　　视线范围里，何佚的侧脸转成后脑勺，路迁继续跟上他的脚步，稍微拖着些节奏在后面。脑中思绪却不由得发散开来……
　　他好像还挺少用这个角度看何佚的。
　　——“你到我后面去”，以前两人一起执行任务或调查的时候，这好像是自己常对何佚说的台词来着……
　　没想到今天，到后面去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这种感觉，还挺神奇的。

　　何佚让路迁到后面，自然是有他的考量在。
　　果然，刚刚踏过七层，他便看到贺修燃正悠闲地将手肘搁在楼梯扶手上，弯腰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在等他的模样。
　　何佚脚下步子顿了顿，从小跑改成了快走，“你不下去？”

　　“当然下去，但我一个人害怕嘛，这不是在等你。”贺修燃直起身，耸了耸肩一副松动筋骨的模样，“走吧，我们下去。”
　　他语气如此轻松自然，就好像刚刚他们听到的不是一声尖叫，而是集合通知。
　　可看他的样子，哪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对上何佚带着怀疑的目光，贺修燃无比淡定的摊了摊手，“我知道啊，尖叫嘛，当然听到了。但自己的命远比别人的宝贵，你说对吗，易同学？”
　　何佚没有回答，继续径直往楼下快步行去。

　　贺修燃似乎也并不介意何佚的冷漠，依然是嘴角弯着笑容跟上他的步子。
　　只是两人又下了半层，到转角处时，贺修燃突然往身后看了一眼，“易同学，你在上面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看他向后张望的动作，何佚心飞快地跳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但相较之下，何佚还是更相信路迁的能力。

　　“没什么异常。”答了一句后，何佚沉默片刻又补充道：“不过八楼的格局好像是和一楼一模一样的，不知道其他楼层是什么情况。”
　　“一模一样……”贺修燃似乎对他的说法很在意，但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聊下去，而是又突然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易同学，如果你不小心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尽快想办法摆脱，不然到了后面，可能会有麻烦。”

　　这还是贺修燃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何佚瞥了他一眼：“如果是这样，你会帮忙吗？”
　　“哈哈……当然——不会啊。”贺修燃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我刚刚不是就说过了吗，自己的命可比别人的要宝贵许多。易同学，记错重点可是很要命的，毕竟不止等会儿要考，以后也经常会考哦？”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迅速跨过了五楼和四楼。
　　这中间的两层楼已经都没有人在了，显然事情发生在更下面。

　　等再转过一个弯，两人便在三楼的楼梯口看到了聚在一起的其他人。
　　何佚目光飞快扫过——童亚伟、刘栋、俞旦、李梦媛……
　　他面色一冷，“刚刚是吴芳丽出事了？”

　　结果这问题送出去却是一片沉默，只有俞旦小幅度摇了摇头，大约是不知道的意思。
　　有一群这样的队友可真是够闹心的，何佚干脆直接问原本应该待在二楼的李梦媛：“你在二楼，离一楼最近，看到什么情况了吗？”
　　李梦媛一张脸惨白着，额角已被汗水浸湿。接到何佚的询问，她闪躲着视线，慌忙摇头，“不，不知道！我我我，我听见下面有尖叫声，吓，吓得就往三楼跑……”

　　显然她这里是问不出任何有效信息了，何佚又把目光移到了三楼的俞旦身上。
　　俞旦点了下头，佐证了李梦媛的说法，“我有点犹豫要不要下楼去看看，还没决定的时候就看到她跑上来了……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抱着我一直哭。”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苍白，俞旦抿了抿唇又道：“不过我也觉得直接冒然下去查看情况可能不太妥当，现在人齐了，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李梦媛原本还扒在俞旦身上，扯着她的衣服不愿放手，此刻一听她竟然说出了如此恐怖的话，当即一把松开，往后挤了挤，躲到刘栋身边去了。
　　“下去看看。”何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已经躲到最后面的李梦媛，“既然已经发生了意外情况，我建议大家还是一起行动，互相也有个照应。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法强制，不愿意下去的人，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我跟你下去。”贺修燃仍旧第一个回应，全然站在何佚这边的姿态。
　　“我也下去。”俞旦虽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也站了出来。在她后面的童亚伟亦上前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见状，刘栋也赶紧揽着李梦媛，带着她往前，“我们也一起，就是媛媛她还没能缓过劲来，我照顾她在后面一点跟着你们，不用担心。”

　　听到他这么说，贺修燃眉梢挑了挑，抛给何佚一个眼神。
　　何佚懒得搭理他，不过自然也读懂了这眼神里的意思。贺修燃是在嘲讽刘栋，话说得好听一套套的，还讲什么要照顾人，不就是只想待在安全的后方，不想在前面冲锋陷阵吗？
　　但何佚懒得揭穿，便直接抬步开始往一楼走去。

　　队伍稀稀拉拉拖了有半层楼梯那么长，杂乱的脚步声透露出一行人的心慌。
　　然而整栋宿舍楼里却只是静悄悄的，仿佛除了他们再无别的活物……随着转下最后半层楼梯，何佚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不是仿佛，而是宿舍里，确实再没有了别的活物。

　　宿舍一楼的走廊里，一切都如同他们之前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但也完全不见吴芳丽的影子。
　　“吴芳丽？！”俞旦试着喊了一声。
　　她还是很害怕，声音紧绷又滞涩，听着竟隐约有种在凄厉厉叫魂的错觉……
　　走在后面的李梦媛脖子一缩，“你别，别叫了，我害怕！”

　　然而无论是谁的话，也都没有人回应。
　　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全然停住之后，整个走廊上便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不，不对，还有个声音……
　　哒，哒，哒。
　　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甚至不知怎地，似乎能让人从那脚步声中听出主人的愉悦感。
　　哒，哒，哒。

　　声音渐近，已然能听得出来方位，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把目光转向了铁门的方向。那门的外面一片弥蒙的白雾，只能看出是白天，却找不到光源在哪里，让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荡感。
　　而伴着那哒哒哒的声响，一个黑色的身影开始缓缓出现在门外，并以一种稳定、匀速的步伐，向门内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面容也终于从一个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但也不知是令人觉得放松了些，还是更紧张了些，进来的人……是王守诚。

　　他一只手上仍旧拿着那个几乎不会离身的文件夹，另一只手上则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其中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粗略看上去，仿佛是塞了一件毛衣之类的不规则物体。
　　何佚神色一沉，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联想。

　　看到众人，王守诚停下脚步，唇角弯起了一个笑容。
　　他将手中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向墙角一抛，只听嘭咚一声，塑料袋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了墙角，传出奇怪的响声——不像金属，也不是什么织物，那声音……像是肉块。
　　有了初步判断，何佚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啧。”身边的贺修燃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头一次发出了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王守诚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推了推眼镜，这才笑眯眯看向众人：“哦呀，怎么都在这里？是卫生已经全部都打扫完毕了吗？”
　　“没……”李梦媛刚想回答，就被刘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刘栋往何佚的方向快速扫了一眼，又赶紧给了李梦媛一个噤声的眼神，见她点头，才把手给放下。
　　其他人都没应声，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何佚。

　　何佚啧没理会他的提问，反问道：“吴芳丽呢？”
　　“吴芳丽？”王守诚的眼睛眯了眯，就像压根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片刻后，他才极其夸张地长长“哦——”了一声，用毫不在意地语气道：“你是说那个不遵守规则，所以被宿舍吃掉的女孩子吗？大家不用关心她了，毕竟不遵守规则的都是坏学生，就应该被宿舍吃掉啊。”
　　末了，王守诚还装模作样地嘱咐道：“大家都是好学生，就应该好好遵守宿舍的规则，不要去学那些坏学生哦？不然宿管我啊，可是会很伤心的呢。呵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王守诚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他话语背后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吴芳丽死了。
　　只是，她死的莫名其妙，毫无预兆，甚至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用残酷一点的话来说，她死的毫无价值。

　　何佚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善人，何况也只和吴芳丽认识了短短一天不到。
　　可想到那个内向又腼腆的女孩子就这样死在了这个地方，何佚心中还是不免觉得有些难受。
　　他看向王守诚，“既然你说，她是违反了规则，那我想问问她是违反了哪一条规则？”

　　“好问题！”王守诚目光与何佚交汇，将文件夹夹到腋下，伸出手来为他鼓了鼓掌。他鼓掌的声音极大，响亮地回声充斥着整个一楼走廊，像有人拿着锐器在耳膜上刮擦。
　　王守诚的声音带了恶劣的笑意：“有谁还记得，第一条宿舍规则是什么？”

　　见无人响应自己，王守诚眯了眯眼，“第一个答对的人，将会获得20分的奖励。”
　　20分！何佚心道，如果没有记错，检举旁人或者是完成宿管布置的工作，也只能获得10分而已，可现在，王守诚随随便便就拿出20分来，只是为了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

　　“我，我知道！”李梦媛的声音突然从后排窜了出来。
　　她虽然一开始也非常害怕，甚至听到尖叫声之后，迅速就从二楼直奔三楼，压根就没往下面看一眼。
　　可是现在，看到一楼走廊里还是一切如常，她那差点被吓得离家出走的胆子又回来了。
　　这会儿一听到有20分的加分，顿时举起手来。

　　王守诚仿佛一瞬间化身成了讲台上的老师，冲着李梦媛一点头：“那就请这位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要在宿舍里，否则的话，就要扣分！”李梦媛确信自己回答的没错，她今天早上就那么努力地争取让自己的得分高一些，早就把这些规则记得很牢，尤其这两个时间点，她强迫自己记了好几遍，绝对不会有错！

　　然而，就在李梦媛自信满满地回答完之后，王守诚唇边的笑容却忽然扩大，一字一顿地宣判了结果——“回答错误，扣20分。”
　　“为，为什么？！”李梦媛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这不可能，我不可能记错了！”
　　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原本早上就是闹了一出，她的分数才堪堪超过易万，成为倒数第二。现如今又这样被扣去二十分，她岂不是就成了分数最低的人？
　　李梦媛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她总觉得这个最低分会害死自己。

　　可王守诚显然并不打算再给她机会，双眼一眯，“你的发言结束了，别扰乱课堂秩序。”
　　李梦媛霎时被他吓得不敢出声，只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哆嗦着抹眼泪。

　　“那么，还有没有哪位同学，记得第一条宿舍规则是什么？”王守诚再度发问。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也许众人都在比对李梦媛的答案和自己记忆中的答案有什么不同。
　　就在何佚准备跳过这个问题，重新发问的时候，俞旦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她声音不大，但相比李梦媛，则更多了几分坚定——“宿舍规则第一条，晚上10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必须呆在宿舍内，违规者一次扣50分。”
　　时间点和主要内容其实与李梦媛所说的别无二致，但从表达上却有些差别。

　　何佚脑海中迅速闪过宿舍那面墙壁上的血色文字，终于明白了李梦媛刚刚为什么被判错。因为，她没有完全按照“标准答案”回答。
　　可除了古诗文填空，哪个真正的老师会要求学生对这种内容的回答必须是标准答案？
　　这个宿舍的“规则”，看似已经说明，实际上却很有问题。
　　所以，吴丽芳的死恐怕也是因为……

　　果然，王守诚冲着俞旦扬起下巴笑了笑，似乎是没想到她能真的一字不差回答上来，“俞同学很不错嘛，奖励20分。”
　　他目光有些恶劣地在李梦媛和俞旦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又轻飘飘道：“不过，可别忘了，这20分，是从李同学身上扣给你的哦？”

　　何佚目光一凛，这家伙……在挑拨离间！
　　果然，李梦媛还红肿着双眼，却立刻就将怨愤的目光投向了俞旦，那双喷火的眼睛仿佛在说，既然你知道正确答案，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平白看我犯错，是不是就为了故意看我笑话，好从我这里拿分？！
　　俞旦则一时之间百口莫辩，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索性也抿紧嘴唇陷入沉默，移开视线躲避了李梦媛的目光。

　　何佚现在也没空取关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小纷争，再度问王守诚，“所以呢，吴芳丽违反的是哪条规则？”
　　王守诚唇角勾起一个带着怜悯的弧度，“还不明白？俞同学刚刚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啊，一群愚钝的学生啊，既然还不明白，也只有让老师来为你们指点迷津了。”
　　“晚上10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必须呆在宿舍内……可现在的时间是几点，有人能告诉我吗？”

　　“唔，早上九点三十二分。”王守诚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他，自顾自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报出了一个时间，“这个时间，好学生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怎么会有人在宿舍里呢？”
　　“所以会出现在宿舍里的，都是坏孩子，理应受到惩罚啊，哈哈哈哈……”
　　王守诚肆意地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众人脸上那略带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更是快意。

　　“嘁。”何佚听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贺修燃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声，即便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何佚也仿佛已经听到了——“这家伙，果然是个心理变态吧。”

　　“所以，规则不止在于纸面上写下来的，是吗？”不知怎么的，一向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童亚伟却突然在此时开口问道。
　　王守诚停止了他的大笑，唇角苟着讥讽的弧度扫视众人，“你这问题提的真奇怪啊，规则不是已经写下来，你们每个人都看到了吗？如果自己缺乏读懂规则的能力，总不能还反过来责怪制定规则的人吧？”
　　“这样的话，宿管我啊，可是会很伤心的呢？”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原来违反纸面规则要扣分，违反了纸面下推导出来的其他规则，却会送命……这个“宿舍”远比他们最开始想象的还要危险和致命。
　　何佚轻轻吸了口气，“所以，吴丽芳在这个时间回到了104房间，属于违规，遭到了惩罚？”
　　“该夸你聪明吗？”王守诚的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恶劣的光芒。

　　然后，他伸手指向了那扇斑驳老旧的宿舍铁门，“既然住在这个宿舍里，就该好好为宿舍服务，遵守宿舍的规则。不然，就该被宿舍吃掉，变成宿舍的养料。”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扇铁门上。
　　这扇老旧的门虽然已经有些锈蚀、痕迹斑驳，可却闪着冷肃的光，叫人只是看着便觉得脊背发寒。
　　“好了，既然你们都还没打扫完各自负责的区域，就赶快继续去打扫吧，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们，现在你们的分数都还是负数吧？这样下去，你们要怎么兑换午饭呢。”

　　边说着，王守诚又迈着步子，走向那个一开始被他扔在地方的黑色塑料袋，将它重新提了起来。
　　“不过，总归还是有个好消息——因为吴同学，现在大家的午饭也免费了。记得中午来活动室集合吃午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