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祉川

13、13

　　在踏下白色阶梯的那一秒，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所有的景象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荡漾开来。

　　小离拉着仰宫，对周围的一切仿若未觉。

　　“哥哥，快点走，要到了。”

　　仰宫跟在她身后，看着这变幻莫测的景象，也同样淡然。

　　这里确实同仰宫所想的一样，是一片巨大的幻境。

　　小离眼光瞥见他丝毫不觉得惊讶的脸，又将手抓紧了一些，努力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进入这个幻境的。但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哥哥，是真实的哥哥。而且他，还在纵容着她的靠近。

　　从仰宫出现在她幻境中的第一秒，她就察觉到了有其他人的闯入。

　　当她亲眼看到哥哥躺在那片白沫花花海时，她才恍然觉得一切的不真实。

　　她不知道不真实的是这个她耗费大半心血凝成的幻境。还是这个，本该早就进入的轮回的哥哥。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沉浸在幻境之中，偷偷隐藏着自己的所有的心思，然后去接近他。

　　等她发现这个哥哥对她的举止毫不惊讶时，她才敢一点一点地越过界限去试探他。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已经是哥哥的第九个轮回。再有一世，哥哥就会回到那个位置上，重新变成那个冷漠无情的人。

　　“哥哥这次有没有给小离带节节果？小离想吃节节果。”小离继续朝仰宫撒着娇。

　　而仰宫也没令她失望，从储物玉佩中取出了一把节节果递给她。小离开心地接过，三口两口都吃完之后，又重新牵回了他的手。

　　进行斗兽比赛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看台，台上没有人，左右两侧却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而台下，自然也是荒无人烟。

　　等两人靠近时，周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说话声、敲锣打鼓声，混杂在耳边。

　　突然出现的人群把他们往看台那边挤着。小离被挤得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了旁边人身上。

　　那人本就因为挤不到前面去而有些不快，现在她正是撞到了枪口上：“你是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离没想到这人脾气会这么大，马上就乖乖认了错。

　　那人见她这幅乖乖认错的模样，反而更加得理不饶人起来，“你说对不起就可以了？那我岂不是白给你撞了？”

　　说着，他就要上前动手。

　　“你不要过来！”小离一边装着害怕，一边偷偷往旁边看，企图哥哥也能像话本里写的一样，英雄救美。

　　但仰宫因为周围太挤，正皱着眉专心躲避人群，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她这边。

　　小离没有办法，直接自己往仰宫身上扑去，“哥哥救我。”

　　仰宫被一把搂住了腰，下意识地就想把人推开。但是后面追上来的那人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将被推开的小离又推了回去。

　　“你们是一起的？”那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小离紧紧地抱着仰宫，没有说话，好像十分害怕。

　　仰宫看清了人，又看清了目前状况，也不好再把小离推开，他冷淡地看向想要找事的人，“何事？”

　　那人被他这个语气一震，下意识地就想退缩。但是转念一想，他可是有理的那个人。顿时又有底气了起来。

　　“什么事？你问问你怀里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刚刚就是她撞了人，你就说怎么赔吧？”

　　“我道歉了！”小离突然露出头，又缩了回去。

　　“既然道歉了，那此事便算是了了。”仰宫淡淡道。

　　那人还想上前，只是还未有动作，就突然消散在了原地。

　　仰宫放下手，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离，“你从哪学来的小把戏？”

　　“哥哥，你在说什么？”小离松开他，一脸无辜，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仰宫不为所动。他原本还想留在这里配合“小离”演一场戏，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哥......”小离还想说什么，胸口处突然一痛。

　　她低头一看，心脏处正插着一把寒光四溢的长剑。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执剑那人，原本明亮的双眼被泪水充满，“哥哥，为什么？”

　　手背上溅满了温热的鲜血，仰宫一怔，为什么她不会像刚才那人一样消散？他拔出剑，小离顺着力道软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她的尸体才带着鲜血消失在他面前，眼前的场景也骤然溃散。

　　只是之前的温度却一直缠绕在他手上，挥之不去。

　　想要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只需要找到牵动着整个幻境的“关键点”，一举将其击溃，便可全身而退。

　　仰宫也曾经历过无数幻境，死在他剑下的“人”不计其数。只是这些“人”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死后会连同着幻境一起溃散。

　　像刚才一样，还会有鲜血的涌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黑暗笼罩，寂静的崖底回荡着他的呼吸声。眼前闪过小离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仰宫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绞痛。

　　“小离。”他沉声唤了一句。

　　“哥哥！”

　　黑暗中传来小狐狸激动的呼唤。

　　仰宫抬眸，银白的狐狸朝他扑来，他不自觉地张开双臂，将它搂在怀中。

　　“哥哥？你怎么了？”不过才短短半刻钟没见，小离感觉他身上却突然多了一股悲伤的情绪。

　　仰宫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时，依旧是原来那个冷情的昭灵宗宗主。

　　“无事。”

　　方才他只是稍稍回想了一下幻境中的情景，却莫名涌上来一阵陌生的情绪。这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感觉有些无措。

　　“哥哥方才去哪了？小离等了哥哥半天，还以为哥哥不要小离了。”小离见哥哥没事了，就开始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没有不要你。”

　　仰宫声音低沉，仿佛刚才的悲伤情绪还未散去。他抬手摸了一下小狐狸的头顶，小离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很快就被安抚下来了。

　　“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好黑，小离什么都看不见。”小离在他怀里蹭够了之后，自觉地爬到了他的肩上。

　　“好。”

　　仰宫轻应一声，带着小狐狸往崖底深处走去。

　　小离并不知道仰宫刚刚发生了什么，仍旧在他肩上絮絮叨叨。

　　“哥哥，你说这里为什么会这么黑呀，就连小离也看不见了。哥哥来这里是想找什么东西吗？”

　　“哥哥，你说等会我们会不会遇到刚刚那群人？他们要是知道我们也下来了，会不会跟我们抢东西？”

　　“哥哥......”

　　耳边的声音逐渐跟幻境中重叠，仰宫曾经执剑的手一抖，他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小离。”

　　“嗯？哥哥怎么了？”小离歪头看他。

　　“没事。”仰宫忍下了让它噤声的想法，继续往前走着。

　　一场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的幻境，为何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或许，他应该在发现是幻境的那一秒，就杀掉那个牵动着整个幻境的“小离”。

　　小离见哥哥突然叫了一下它，却什么都没跟它说，感觉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抛之脑后。

　　因为仰宫突然从储物玉佩中取出了一堆节节果递到它面前。

　　小离眼神一亮，抱着那一大堆节节果满是惊喜，“哥哥你怎么知道小离最喜欢吃节节果了？哥哥果然是最喜欢小离的！小离也最喜欢哥哥了！”

　　说完，它就开始嗷呜嗷呜地吃了起来。自然也没关注到仰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崖底虽然很黑，但却不像那些黄沙一样会阻隔神识。仰宫在黑暗中一边用神识打探着周围的情况，一边畅通无阻地走着。

　　他们下来的那一侧崖壁很直，像是被人用剑强行劈开的一样。脚底寸草不生，就连杂乱的小石块都没有。

　　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崖底，倒比那些险象环生的地方更令人警惕。

　　穿过漫长的黑暗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那丝光亮中隐隐传出细微的交谈声，因为距离很远，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随着不断靠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一个冷淡低沉的声音响起：

　　“再过一年，我会去人界历练，这把剑就先交由你保管。我不在魔界的这段时间，你呆在水天镜里，不要乱跑。”

　　另一个轻快的声音答道：

　　“我知道啦，哥哥。你就放心去吧，小离一定不会乱跑的。”

　　“唔，哥哥的剑好沉。”

　　仰宫脚下一顿，这声音分明就是他和幻境中那个小离的声音。为什么他会听到这些？

　　历练、剑、水天镜，这些又都是什么？

　　明明听上去那么熟悉，可是他为什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熟悉的声音又继续响起：

　　“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小离会想哥哥的。唔，十世是要等多久呢？”

　　“短则千年，长则万年。”

　　“要等那么久吗？万一小离想哥哥了怎么办。”

　　“那你就在水天镜里继续沉睡吧。”

　　“......”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淡去。

　　等仰宫恍然惊醒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冰窟之中。四周的寒气朝洞外涌去，方才的光亮，就是从这里透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