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南宫氏传奇》圣子

35、三十四

　　汝莲出了帐子门，臧平随之进来，见南宫玉立在案前对着那张朱笔情书发愣，忍不住好奇凑上去望。一见满纸的朱砂，惊了一跳，连忙缩回去，一叠声的末将粗鲁，冲撞了将军。
　　南宫玉回神笑道，“不妨事，不过是普通的信笺罢了，十分之肉麻，不看也罢。”说着团一团扔到一边。臧平暗想他就这么把皇子的亲笔信给揉了，不知道京上那位知道了，会不会大发雷霆。
　　想了想，小声道，“将军，这月把没有动静，士兵们都忍不住了，在营里骂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兵，也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南宫玉听了沉思不语，半晌问道，“哪些营的兄弟们等不及了？”
　　臧平回道，“属下麾下几个连营，还有司空将军麾下也都是死士，这些天骂骂咧咧的，恐怕闹出点事来。司空将军在整治呢，不过属下想，光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南宫玉沉吟。他心里对赵洵并无十分把握，若是贸然出战，危险恐怕大过这么再等一个月。赵洵现在还安心窝在城里，但是等到他忍不了的时候，必然会有动静。
　　“现在还不宜妄动。”片刻后他对臧平说，“兄弟们是要打一场胜算大的仗，还是只要发泄一下手痒而已？”
　　臧平沉默，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虽然对臧平是如此一说，南宫玉到底心有不安，召了司空来帐内。司空进帐的时候见他坐在案几后摩挲着一个琉璃杯子，还是前些天从败军那里得来的。轻轻咳嗽一声，案后人抬起眼睛，大喜道，“司空，坐。”
　　司空甄大剌剌坐下，道，“将军叫我来此，想必是为了臧平说的，弟兄们闹事的事？”
　　南宫玉不置可否，道，“听他说，你麾下也有此事？他们本来就苦，被你一整治，恐怕怨声载道吧。”
　　司空甄微微笑道，“我一向如此用兵，还是跟大将军学来的。若有怨言，他们也跟不了我这几年。”
　　“好。”南宫玉站起身来，“司空，依你看，赵洵能撑得多久？”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自己。司空略略一想，道，“依我当年见他那几面看来，此人颇为自负，如果这几年还是如此，应该再过个月余，即便明殊不动，他也按捺不住。”
　　“不错，我也这么想。”南宫玉道，“可是，如果我们的算计也在他算计之中，当如何？”
　　司空半天没有言语。南宫玉又道，“他今年二十三岁，当是能顾全大局的年纪了。”
　　“……大将军如何想？”
　　司空甄问。南宫玉看看他，道，“我想，这仗既然非打不可，既然不是我死就是他亡，那只有殊死一搏。”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赵洵和我，都不知对方，而他占尽地利，我只有天时。”
　　司空甄明了，点头道，“将军，时机尚未到来而已，如果抓住时机，谁胜谁败并未可知。”
　　“大将军放心，胜败无论，这里的五万人都会拼死一战。我司空甄即使拼尽性命，也要保得你周全。”
　　南宫玉笑起来，“司空，我并非要你发誓。”
　　正说着，帐外有人声鼎沸，一个军奴高声禀报，
　　“大将军，司空将军，容少将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南宫玉让他进来。原来是带了新情报回来，说宋人在护城河外有小股兵力侵扰。
　　南宫玉不动声色，心下却飞快盘算。这和当年赵洵的作风十分相似，他是变了，还是没变？

　　赵洵那里，亦是算计重重。
　　年轻男子坐在金丝的纱帐后，听着宫女们弹奏绵密漫长的曲调，一边看着近卫们呈上的密报。
　　第一日，南宫玉没有任何动静，听任兵士们劫了东西粮草去。
　　第二日，有少数人马阻拦，兵士们丢了所劫之物，便无阻拦任去。
　　第三日，依旧无人问津，听任兵士们劫掠，不接近大营便无动静。
　　赵洵将密报一扔，骂道，“南宫玉小贱人，倒沉的住气！”
　　身旁谋士道，“太子殿下莫急，南宫玉能做到这个官位，自然没那么容易中计，我们不妨再等几日。”
　　赵洵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半晌道，“他沉得住气，再等上半年，我也陪得他耗。”
　　正说着，有人来报，送信给耶律容的仵作回营了。
　　赵洵示意宣进内殿来。不出半刻，一名士兵低头进殿，甫进即跪倒，道，“殿下，属下不力，耶律容他将属下逐出大帐，还说……如果要幽云的话他自己会拿，跟，跟殿下您完全没有关系。”
　　赵洵定定看着跪在阶下这兵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早知道耶律容不会答应，他现在是大将军，副统领，手握十万大军，哪稀得我们送这一小块地方。倒是你，平白受了屈辱，是我对不起你了。”
　　谋士在旁道，“殿下英明。”
　　赵洵挥挥手，示意宫女上来服侍。搂住艳丽如花的宫女，在凝脂般的脸颊上一吻，他咬牙道，“此战我定要南宫玉项上人头，来与你们下酒。”

　　耶律宗贞近日睡不下吃不香。
　　鼓敲三更的时候他梦见佳人舞剑。时间似乎是六年前的春天，喜鹊还在宫里高高的枝头上鸣叫，繁花似锦开满了一路一园，火红的杏花直插上天际。
　　那时候自己十七岁，年少气盛，风姿英发。坐在高高的大殿上，身边是两位老臣，一位已经离开上京，留下儿子在自己身边辅佐，另一位如今年事已高渐渐不再过问政事。那时候自己有过十多个娈童，个个如花似玉，行乐纵欲张狂无度。那时候他十六岁，年华如玉。如玉，如他的名字一般青春放纵。
　　他舞袖翩翩，长衣若举。那把剑不是好剑，只有一道不那么锋利的白芒。他的衣服是精心刺绣过的，红艳艳夺人耳目。衣袖上繁花秀丽，暗纹如涌。这是场剑舞，其实只是场舞，剑是他所用的器具而已。自己何尝没有见过剑舞，比他舞得好的，这世上见得多了。
　　可是他微笑起来。南宫玉总是喜欢笑，在喜悦的时候，痛苦的时候甚至愤怒的时候。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最好的，从来没有人像他那么好看。自己见过多少娈童，多少人床上善于逢迎，榻下舌绽莲花，但是笑起来都不像他。
　　这些都是借口吧。他舞起来的时候，灵动翻飞有如鸿鹄。他轻功原是极好的，在点兵台上，在战场马背上，或者是在夜晚湖面上……于是自己看中了他，要他留下。
　　耶律宗贞慢慢睁开眼睛，殿内的帘布没有挂起来，而宫女们见他起身，连忙用钩子将帘布挑起。日光洒进寝殿来，一瞬间的晃眼。
　　他要再去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