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摇》universalv

2、设想

　　池瑶没入忘川水中，魂魄远比肉身敏锐，阴冷刺骨的感觉笼罩全身。

　　她几欲挣扎，却被汹涌的暗流裹挟着前往更深处。

　　愈到最深，池瑶反而觉得暖如温水，脑子越发不清晰，自她记事起的记忆像走马灯般一幕幕回望着她的忧，她的哀，她的怒,她的悲。

　　走马灯走完，前方露出刺眼的白光，池瑶感觉到自己头昏昏沉沉，喉咙如火烧般哑痛，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池瑶不由得像小时候那样小声嘶喊道:‘‘阿姆，阿瑶好难受。’’

　　一只粗糙的大手抚过额头，苍老却又熟悉的声音在池瑶耳边响起:“囡囡，不痛了，阿姆给你炖了雪梨汤，趁热喝一点。”

　　池瑶睁开眼看见一位老妇人身穿布衣，头扎盘髻，端端坐在床边。

　　‘‘阿姆！’’池瑶一把抱住妇人的胳膊，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嗅着她怀中淡淡柴火的气息。

　　‘‘哎哟，怎么了这是，烧了两夜了，刚退热，乖乖躺着。’’阿姆略有些无奈道，但还是让池瑶继续抱着。

　　池瑶记得，自出生起，阿姆便侍奉左右，从未因自己被司天监说成是妖祸而对自己另眼相待，反倒是亲如祖孙。而阿姆是母妃在世时的掌事姑姑，蒙受母妃恩惠，忠心不二。

　　就算在条件很困难的情况下，阿姆也会教池瑶读文习字，女红书画，一个公主该会的，池瑶也不差，甚至阿姆还为池瑶借来兵书，让她熟记。

　　但，就是这样对池瑶有着养育之恩的啊姆，在池瑶北去远嫁大月的路上染上痨病，死在一个雨夜无人的村庄里，连下葬都来不及，只得草席裹尸，弃之于荒野。

　　良久，池瑶从阿姆怀里离开，乖乖依在枕头上，两只小手接过阿姆端来的雪梨汤，小口小口喝着。

　　雪梨汤入口甘甜，嗓子都疼痛平复了些。

　　池瑶回想起十三岁那年自己莫名发了场高热，当时宫人克扣银两，太医也不愿来触霉头，烧了三四天，自己奇迹般好了，只是留下了逢人面前就会口吃的病根。

　　池瑶用余光瞥见阿姆手腕处常年戴着的玉镯不见踪影，便知这宫中少见的雪梨从哪来了。

　　但池瑶不说，只要自己清楚就好。

　　重生一世，她便要对她有恩之人好好地活着，对她视如弃履之人，留着也无用。

　　休息了四五日，池瑶便可以下床行走了。阿姆觉得池瑶大病初愈，于是暂时停了对她的课程。

　　中午，池瑶一双秀眉蹙着目光盯住面前不见半点油星的水煮青菜发愁，虽说前世珍馐佳肴吃了不少，一朝重生，也不能说吃不惯，毕竟她年轻吃得清淡也无妨，可是阿姆年事已高，实在是难以为继。

　　‘‘不能再这下去了。’’池瑶暗暗想到，然后往嘴里塞进一大口菜咀嚼着。

　　吃完饭，阿姆收拾好碗筷去水池边洗刷。池瑶坐在一旁的石阶上，表面是在听着水流声发呆，心里悄悄盘算着一些事。

　　当今的圣上，也就是池瑶素未谋面的父皇，后宫佳丽众多。池瑶听阿姆说，母妃悦嫔出身于一个七品官员的家中，凭着姣好的容貌，获得皇上的宠爱，虽不至于从此君王不早朝，但描眉画额，赏赐珍品不在话下。

　　帝王总是最薄情，这是池瑶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昔日美好的景象都在池瑶出生后化为一地碎片。司天监那些老道士说池瑶的重瞳是妖祸之象，一个帝王怎么会容忍一个动摇江山社稷的妖祸活着，哪怕是他和最心爱女人的孩子。

　　圣上赐死了悦嫔，但留下了池瑶。

　　也许让池瑶活着是他最大的仁慈，亦或是愧疚。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个靠山。

　　池瑶的想法很简单但最有效，而且是改变现在处境最好的办法。

　　池瑶找来一张废纸，提笔写下几个字:“皇后，娆淑妃，昭妃。”

　　她不是没想过找些低位份的嫔妃，但是实在等不了她们慢慢向上爬。虽然高位份的妃子能登上衣宫之主的位置心计都不低，难以掌控。

　　正所谓，浪高行船快，这点池瑶还是知道的。

　　记忆中，皇后一向吃斋念佛，不问后宫各事，后宫事务都是由协理六宫的娆淑妃打理，但作为当朝太子的生母，地位稳固，大概不会来触她这霉头。

　　佛经虽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莫轻小善。”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并不适用。

　　池瑶划去‘‘皇后’’二字。

　　接下来便是娆淑妃，也就是池瑶二哥的母妃，性格娇纵强势，做事雷厉风行，很是服众。

　　但阿姆说过，娆淑妃与母妃同年进宫。在这些妃子中，母妃知书达礼，安静守拙，最是得宠。

　　不过娆淑妃出身名门望族，早已是婕妤，而母妃只是嫔位。池瑶想，依着娆淑妃的性子，就知道平日里逆来顺受的母妃吃了多大苦头。

　　不过令池瑶惊讶的是，性格如此强势的娆淑妃，怎会养出她二哥这般懦弱之人。

　　‘‘这也倒好’’，池瑶想‘‘一个懦弱之人最容易把握。’’

　　池瑶又提笔划去‘‘娆淑妃’’，目光转移到‘‘昭妃’’二字上，注视良久。

　　上一辈子，池瑶与这昭妃有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应该叫昭太妃。

　　那日，后宫众人为先帝告丧，池瑶也在其中之列，嫔妃一身丧服，虽面有凄色，但更多的是平静。

　　只有这位昭太妃哭地声嘶力竭，几欲撞棺随先帝而去。好在被宫人拦住，不然就血溅当场，香魂西去了。

　　昭妃出身于武将世家，父亲是安平侯，母亲是容城郡主，家世十分显赫。在池瑶母妃死后三年进宫，性子活泼，喜爱玩乐，最得圣上欢心，且无多少心计，相较于别人来说更易掌控，可以说是计划里最好的人选。

　　池瑶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一个想法浮现出来。

　　池瑶在‘‘昭妃’’上重重画了一个圈，随后将揉成一团撕碎，扔进水渠看着它慢慢泡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