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乱——迎香叹》堂溪月

4、第○三节：暮晨秘事

　　晨曦微白，大地笼起一层迷雾，鸟儿啾啾唤醒了她。红丝帕像是洞悉了她的感伤，静默地伫立在枝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姣美的芙蓉也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愁苦，一夜之间竟然白了青丝发。

　　一阵悉嗦细语引起了方子乔的注意，像是男子低吟的声音，因为园子里的姑娘正值青春妙龄，夫人怕惹是非祸端，明令禁止府里男子擅自进出，心底一阵疑惑，拈起裙摆轻声往园林深处走去。

　　一抹青色的丽影隐约在锦花繁茂之间，她惊见林淑雯正和一位年轻男子紧紧相偎在一起！不要说在这门规森严的府邸，即便是农舍百姓之家，未婚男女私会也是件伤风败俗、世间不容之事！方子乔一时顿足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她踯躅之间猛然惊动了那对深情相拥的恋人。

　　阴郁的树影掩饰着他们的表情，但看得出，他们至少是镇静的。男子冲着身后的林淑雯说道：“你先走，这儿有我！”林淑雯倔强地抓住他的胳膊，坚定地说道：“你知道我是不会走的！”两人无限缠绵依恋地望着对方，彼此的默契让两人都意识到对方不渝的坚持，于是男子不再强求她离开，转而从容地上前向方子乔抱拳做了个揖，言辞恳切道：“这位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与淑雯毫无相干，是爱情的炽烈让我抛弃了世俗的礼仪，如若这一切需要做个了结的话，我愿意交出我的生命来换取一个女人最注重的名节。”

　　让方子乔始料未及的是，林淑雯非但没为自己辩驳，反而一把抱住了男子卑屈的身体，哭着道：“相爱有什么过错？如果非要说错的话，只能怪这个世界太刻薄寡恩，让相爱的人忍受分离的痛苦！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死了我是断然不会独活的！”

　　虽然方子乔还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爱情的内涵，但眼前这番情真意切、生死相随的场面让她十分的触动，她与林淑雯并不熟络，但知道她自小便是位闻名遐迩的才女，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只不过读书人难免有些孤芳自赏、恃才傲物，可就是这样一位自幼深受妇德女诫熏陶、清高自傲的世家女子，竟会如此离经叛道、不顾伦理！

　　方子乔并没有指责他们的爱情，只是有些不解，问道：“既然你们如此相爱，为何不托人上门求亲，何苦这样隐秘不堪？”林淑雯一脸苦笑地摇摇头，反问道：“你可知为什么彭城伯府里会有如此多的年轻女子吗？”方子乔道：“豪门府邸有些丝竹舞乐也是悉数平常之事，有何不妥之处吗？”林淑雯又问：“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年来，夫人从来不曾让我们抛头露面？”方子乔沉思片刻，说道：“夫人为了调教我们的确花了不少心思，也许只是想让自家的舞乐技艺更高，更加与众不同吧！皇亲贵戚之间的攀比也是常有的！”林淑雯加重了口吻，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婉亭、凤仪、玉珠、善祥和我，各个家中资财丰厚，怎会屈尊降贵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做一个小小的舞乐？”她的连环紧逼把方子乔问了个哑口无言。

　　林淑雯冷笑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那是因为这里是当今太子妃的娘家，彭城伯夫人精心挑选了我们这些家世显赫、姿艺俱全的女子，就是为了进宫侍奉皇孙的！而你们这些民间女子则会被送给朝中大臣以作通络！”方子乔听了这番话，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林淑雯继续道：“我和表哥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并非苟且，你可知我与他是青梅竹马，本有婚约，我父亲为了功名利禄，妄想一步登天，不顾我意，硬是把我送到了这边。”方子乔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为何他会在此出现？”林淑雯看了男子一眼，道：“他为了再见我一面，离家背井混进府中做了一名小厮。昨日彭城伯夫人召我和善祥前去，说今天太子妃就要过府遴选我们五人进宫。恐怕从此就要和他永世分离，怎不让我伤心欲绝。” 说到这里，她早已经泣不成声，而身边的男子也悲愤地掩面而泣。

　　分离？又是分离！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死别离，对于此，她有着比其他人更深切的领悟！看着林淑雯眼色黯淡、神情憔悴，完全没有了往夕的孤傲，物伤其类的悲悯让方子乔从心底同情他们受创的爱情。拿出了旧帕，默默递给了她，郑重道：“你们放心，我不是个多嘴的人，爱情本身没有过错，虽然我无法体会它的份量，但我至少明白，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林淑雯一个人细细品味着她的话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