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乱——迎香叹》堂溪月

8、第○七节：心驰逾醉

　　天色渐暗，晚空的云犹如黑墨晕散开来。

　　蕈阳殿上，笙箫合奏、鼓瑟齐鸣，乐声如百鸟喧啾，洋洋盈耳，让人乐而忘忧。姚凤仪和陈玉珠更是卯足了劲，在挥洒彩绸间暗送媚眼秋波，举手投足中尽显妖娆风情。一时间，满堂脂香粉浓、明铛乱坠，煞是撩人心弦。

　　朱瞻基半卧在软榻之上，已有几分醉意，看到姚凤仪和陈玉珠风姿绰约地走来，口中念道：“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凤仪的霓裳艳舞果然精妙无双！”说笑间伸手便揽了个馨香满怀，左拥右抱的更加开怀畅饮。

　　胡善祥、林淑雯、孙婉亭右下依次而坐，她们从小家教严明、矜持有礼，不敢有半点僭越，所以看见姚凤仪和陈玉珠痴缠娇嗔地与皇孙交杯换盏，禁不住连连摇头。

　　孙婉亭问道：“我们姐妹来到东宫已半月有余，怎就不见子乔与馨儿呢？”胡善祥饮杯而尽，说道：“听李嬷嬷说她们出身舞乐，不懂宫里规矩，故而闭门接受调教！”说着抬手示意宫人蓄满酒杯。

　　“哦？这都多少时日了，还没调教好么？”朱瞻基显然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站直身体刚要问个究竟，可腿一软又跌回到了软榻上，惹得众人惊呼连连。

　　门外的金英、玉英闻声小跑到的塌边，金英对姚凤仪和陈玉珠说道：“殿下都醉成这样了，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呐？酒多伤身，这么喝可怎么得了啊！”看着她们也喝得桃红霞飞、目光涣散的样子，不禁摇摇头，用手戳了戳玉英，说道：“快去叫人打盆水来。”看到玉英出去，他才注意到，在场的人全都围拢了过来，心中一火，低喝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要是让太子妃知道你们这样祸害皇孙，指不定怎么收拾你们呢！”众人看此情形，只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

　　门外，玉英端着面盆和布巾，快速走了进来。金英接过擦拭了会儿，叹道：“还是让殿下躺会儿吧！”扶着朱瞻基平躺下来，轻盖了条薄毯，对着玉英朝外指了指，玉英会意，就这样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蕈阳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瞻基缓缓醒来，只觉得浑身燥热，头痛欲裂。眯开眼，瞥见案桌上有壶清茶，也不管茶水是否生凉，就着壶嘴，大喝了起来。冰凉的茶水瞬间缓解了脾胃的燥热，他感到神清气爽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夜风成了唯一流动的风景，它吹起了蝉翼纱幔，如同一叶拉满的远帆。他强撑着额头，绵软无力地走出殿门，穿过一条西向的游廊。

　　晚风送来一阵仙乐，他用力晃了晃头，甚至有些怀疑是自己酒醉产生的幻听。随着琴乐而去，来到梅园，林中风急，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惺忪地朝里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女正在林中抚弦弹琴，身旁摇曳的宫灯点亮了她的绝世容颜，皎洁的如同墨色中的明月。

　　——是她！那日在彭城伯府中偶遇的女子！朱瞻基一个警醒。

　　落叶飞转宛若缠绵的蝴蝶满怀柔情地追逐着伊人的倩影，这让他想起了那日的惊鸿一瞥，她站在石阶上，乌黑的秀发缱绻着柔丝万缕，轻风吹起裙角，飘然得好似一朵盛开的百合，那一幕美得让人难以忘怀！

　　也许是酒的作用吧，他感到心里一阵酥痒，连呼吸都开始浊重起来。

　　低凝婉转的琴音好像施了魔咒一样穿刺到了血液中，让他的每一根血管都欲爆裂开来。伸出手去，在空气中勾勒着她姣美的轮廓，轻柔地好像十岁那年，最尊敬的祖父送给他一块随身的玉诀，一连好几天他都高兴地忘乎所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都会把玉诀捧在手心里，怀着无比景仰的心情，抚摸着它的温润与荣耀。

　　洇淡的光线迷蒙了他的双眼，一阵晕眩让他差点跌坐下去，好在多年来的武功底子犹在，虽然烈酒迟缓了行动，但他还是利用了一旁的冬梅支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树叶受到震动，发出了簌簌声，由此惊动了正在潜心琴艺的方子乔。挑起宫灯朝暗处探了一下，轻轻道：“谁？谁在那里？是馨儿吗？”可除了树影摇动，别无其他。或许是风吧！这空旷广辽之地难免会有些风动叶响，摇了摇头，暗暗责备自己太过杯弓蛇影。疏络了下筋骨，感到浑身酸痛，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斗，这才觉得夜已很深了，周身也有些许凉意。于是抱起弦琴，提起宫灯，翩跹地往迎香院而去。

　　这时，金英一脸焦急的寻了过来，看到朱瞻基好端端地站在树后，总算放下心来，拍着起伏不定的胸脯，喘着大气，说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呐，您……您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看到朱瞻基用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金英有些奇怪，暗忖：“堂堂一介皇孙如此鬼祟地躲在树后，也不知是何缘故？”顺着前方瞧去，隐约瞧见一位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那金英可是绝顶聪明，不消说就已经猜透了八九分了，虽然他是个太监，不通人事，但对男女之情多少还是有些觉悟的，捂住嘴“噗哧”笑出声来，一脸促狭，问道：“殿下，那姑娘是谁啊？”朱瞻基淡然一笑，嘴角扬起了一道优美的弧：“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