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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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的儿子叫戚少商，这是作者的主意。从那之后，他们就有了老少之分，小的才叫戚少商，而原本的戚少商就变成了老戚。老戚说没有关系，他都被叫了这么多年戚少商，换个名字也不错。
这些年连云镇来来往往很多人，对于老戚来说，熟面孔已经不多，如果以以往来说，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不愁没朋友，但现在不一样，虽然省长铁游夏那边下了通知保护他，可是终究出身不好，不说一般人不敢贸然接近，他自己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每天除了下地和到处转转，也不怎么出门。只是当年被打伤的腰越来越挺不起来，阴天下雨疼得厉害，所以偶尔会去朱大夫那里推拿。虽然他们话不多，但关系还不错，主要是几年前镇墙塌陷小戚去里面救人时被碎瓦划成重伤，老戚急忙抱着他去找大夫，居然就被这朱大夫救了回来，从此两人就常来往。老戚说朱大夫医术不错，不该埋没在此，朱大夫就叹了口气说，哪儿还不是一样，有口饭吃就行了。
这些年里连云镇也来来往往很多镇长，先是□□下去一个，组织合作化不力下去一个，卫星放得不够大下去一个，他们说的话老戚越来越听不懂，后来想想反正不关自己什么事，就不再关心。这些年镇上干脆就没了镇长，各个战斗队风起云涌，最出名的当然莫过于老戚都听说过的连云山武装团，至于这些武装团也好战斗队也好到底是些什么名目老戚是想不通，反正他只知道他们没事就凑在一起背背□□，或者找个寡妇家吃夜食。那也都不关他的事。
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去看看穆鸠平。虽然穆鸠平似乎还是更喜欢山上的生活，这些年也渐渐习惯了在镇上的日子。其实他本来就是干活的好手，习惯了之后也能养家糊口，后来还娶了一房媳妇。成亲的时候老戚还去祝贺，见到了新娘子。那是邻镇裁缝家的女子，脚有些跛，因此误了婚龄还没嫁。不过就算这样肯嫁给土匪出身的也不容易，而且其实脑袋很够用，后来看来操持家事也操持得很好。但反过来说穆鸠平居然也娶了她其实也不容易，何况最终是自己上门提的亲。但看久了之后老戚发现她有点儿像阮明正，这么想的话也难怪他最后应了这门亲事。不一样的是新娘子话不多，笑起来很温和，于是就娇小可人，反倒是穆鸠平看着像她叔叔了。两个人和乐地过了很多年，生了一窝孩子，可惜自然灾害的那几年那女人跟很多孩子都饿死了，只剩下穆鸠平带着一儿一女。后来闹革命的时候有人看见他儿子翻了果园的墙，那段时间果园的果子急剧减少，既然逮个正着自然要好好教训，谁想几个人没给他几巴掌他就七窍流了血。过了快半年人们才发现果子减少仅仅是那几年果树不长果子，而那男孩儿翻墙也不过是为了找怕被爹骂而偷偷藏在那边的弹弓，只是当时同行的朋友谁也没替他解释，这件事传出来之后顶多也就是教训了他们几句，不过死了个土匪的儿子，土匪的儿子总不会是什么好种，所以也就过去了。穆鸠平没去闹事，只守着个女儿继续过日子。他说那女儿越看越像他媳妇。
老戚忽然觉得他们都是真的老了。
穆鸠平的儿子出事的时候戚少商不在，这让老戚有些欣慰，否则的话他怕对老朋友不好交代。但转念想来如果戚少商在，也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当然反过来说也不排除两个孩子都被打死的可能性。嘴上不说老戚从很多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斩草除根的火花，老了老了，总还是觉得能安分地活下去就不错。
戚少商跟穆鸠平的那个儿子不熟，他比他大很多岁，那小男孩儿死了好几天他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否则的话他也会有些自责。穆鸠平说戚少商像极了当年的老戚，干瘦的身子顶这个包子脸，笑得人畜无害，一拳打趴下十个壮汉，而且当然也够义气。这么文绉绉的话自然不直接出自穆鸠平的口，中间经过了很多人最后是从息红泪嘴里听到，所以其实老戚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穆鸠平说的还是息红泪说的，但他至少觉得可能是中肯的。只是这个时代太像当年的他恐怕不好，上次他救人受了伤的时候就把老戚心疼得不行，还好总算救了回来。后来没人提起这件事，就好像被镇墙压住的那些人就是那么生生地爬了出来，唯一不可磨灭的证据仅仅是戚少商身上那条长长的疤。不过戚少商也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后来照样经常弄得满身泥泞回来，还是两腿跑遍满条街的野小子。只是没什么朋友。血统论的年代，他交不到什么朋友。
他最好的朋友是息红泪家的顾惜朝，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小的时候两个人倒是常玩在一起，毕竟两家离得近，加上那时候顾惜朝就有些孤傲得讨人厌，颇是交不到什么朋友，所以也只认他一个。那时候顾惜朝的脸圆滚滚的，泥沾了一身一脸之后更显得面色白皙红润。打闹的时候戚少商还曾把他按到河里，没想到顾惜朝居然不会游泳。那次他难得的挨了老戚一顿骂，但之后照旧该打该闹不得消停。
不过现在顾惜朝是全镇的红人，镇上唯一到城里上过学的人，估计这一代的年轻人里没有谁比他认得字更多，虽然祖辈的成分不好，但到底是烈士子女，所以各个战斗队都抢着要。走在街上，无人不知他顾惜朝。这样的顾惜朝哪是他戚少商可以接近的人，所以他自动躲得远远地。而且这些年顾惜朝又格外出落得一表人才，就算眼红的人也只能在私下骂老高家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不过转过念来想一想，高家这几代都是养子女，现在剩下的人都不姓高，大家也就平衡了。特别是几年前高风亮去世，老高家也就算是徒有虚名，再也没有姓高的人。吊丧的时候老戚还叹了口气，却说了句老高好福气，死的是时候啊。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他的话不中听，后来倒证明他是说对了。
那段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围着老戚家周围转，闲言碎语里无非是在讨论他到底算不算是抗战英雄，为什么同样是土匪他就不是恶霸。那时外面据说一直闹着革命，一拨又一拨的领导干部被打倒，老戚想着早晚祸事都要掉到脑袋上。不过既然早晚都是如此，倒也没必要太在意。所以他还是带着戚少商没心没肺地过自己的日子。
至于戚少商，这些事自然过不到他心里。他只是稍微有些好奇好好地顾惜朝为什么不在城里上学而回到了连云镇。这个问题自然有别人问过，所以很快就有消息说是因为现在城里也不怎么上课，以顾惜朝的聪明才智也看不上城里那些老师同学，还不如回来在老家引领革命浪潮办些实事。据说顾惜朝面无表情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各战斗队感动得热泪盈眶，掌声雷动，之后更是为他的归属争得你死我活。后来那段时间，连云镇的革命活动也进入到前所未有的高峰时期，贴大字报的贴大字报，放广播的放广播，好不热闹。戚少商就蹲在广播喇叭的底下偷笑，他觉得自己仿佛猜得到顾惜朝再说这些话时内心的不屑，也仿佛看到了顾惜朝故意做出来的那种崇高的表情下嘴角的冷笑。然后他就简直要笑得满地打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好。
具体一点儿呢？
我要好。
所以顾惜朝，你要好。
顾惜朝的归属拖了一个多月，后来他终于决定加入连云山武装团。后来他说既然都加了，干脆就加一个感觉上最硬的，总不会落人话柄，而且人多的话，他其实不用做很多事。那时武装团的团长林跃进几乎要砸锅卖铁普天同庆，武装团奔走相告说他们有顾惜朝了。那段时间武装团风风火火搞了很多活动，大有稳夺第一把交椅之势。当然以武装团在连云镇一带的势力本来也算是第一把交椅，只是从打镇上的公章不翼而飞之后就谁也没凭证说自己是老大，所以竞争才无休无止。他们最后订立的条件是谁能真正号召起人民群众就算胜利，但是人民群众不是加入了这个战斗队就是加入了那个战斗队，哪边也没参加的人就是阶级敌人，所以越到后来就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这些都不关戚少商的事，因为他是阶级敌人，不管他自己怎么想都不重要。反正他倒是乐得在田埂上晒太阳，没事的时候躲在墙角看人们莫名其妙地跑来跑去，然后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就有个人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这就叫不务正业你知不知道？”
戚少商就不笑了，然后从躺着慢慢蹲了起来，仰头看着站着的那个人，看着看着，那个人总会伸出手来，把戚少商拉起来，并埋怨道：“笨蛋。”
戚少商就又笑了起来。好像童年的一切就又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