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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深夜的博弈与他的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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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后的凌公馆,陷入一种比之前更深沉的寂静。
苏晚逃也似的回到西侧客卧,反锁了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上岸。凌烨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像鬼魅一样在她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他果然不信。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豹,耐心地围捕着猎物,时而逼近施加压力,时而退后观察反应,享受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演。
而她,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屈辱。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夜深人静,确认走廊外再无动静后,苏晚悄无声息地锁好卧室门,甚至用椅子轻轻抵住。她钻进浴室,打开所有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掩盖一切可能的声音。
然后,她从隐藏的暗格里取出那台经过特殊加密的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操作,接入一个极其隐秘的虚拟网络。
屏幕幽光映着她苍白却异常专注的脸庞。此刻,那个温顺怯懦的“凌太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锐利。
她必须加快进度。凌烨的怀疑越来越深,她必须在身份彻底暴露之前,找到足够分量的筹码,既能保住母亲和弟弟,也能为自己争取一条退路。
她的目标,再次锁定“盛华资本”的祁盛。这个疯狂狙击凌烨的男人,手段狠辣,背景复杂,是极好的突破口,但也极度危险。
加密频道里信息流动。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被追踪的节点,像幽灵一样穿梭在数据的暗网中,搜寻着关于祁盛近期动作、资金流向以及过往灰色交易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稍有不慎,不仅会暴露自己,更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操作中飞速流逝。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却浑然不觉。
突然,平板上一个极其隐蔽的预警程序发出了微弱的红色信号!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有高级别的反追踪程序在扫描这个区域!虽然不是直接冲她而来,但距离太近,极其危险!
她以最快速度切断了所有连接,清除了操作痕迹,将平板藏回原处。
关掉水龙头,浴室里瞬间死寂。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心脏狂跳,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万籁俱寂。
仿佛刚才的预警只是她的幻觉。
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却久久不散。是凌烨的人?还是盛华那边发现了什么?她不敢确定。
这一夜,她几乎无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第二天,预料中的风暴并未直接降临。凌公馆依旧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湍急。
凌烨似乎更忙了,几乎不见人影。但苏晚能感觉到,无形的监视网正在收紧。她敏锐地发现,走廊转角的女佣似乎更换了面孔,打扫书房的频率也增加了,那些看似恭敬的目光背后,审视的意味更浓。
张管家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也莫名多了起来,总是以各种合情合理的借口——询问菜单、核对用品、传达无关紧要的通知,实则一次次地近距离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晚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将“惶恐不安”、“努力适应”的菜鸟新娘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种高压下的僵持,在第三天下午被打破。
苏晚正坐在小书房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眼角余光却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凌烨突然推门而入,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冷冽,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苏晚身上,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收拾一下,半小时后出发。陪我去个拍卖会。”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拍卖会?”
“嗯。一个私人慈善拍卖,规模不大,但需要女伴。”他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评估的意味,“穿得体些。拍品目录在车上看。”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这只是一个总裁夫人需要履行的普通义务。
但苏晚瞬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慈善拍卖?需要女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绝对又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试探!
“我……我不太懂这些,怕给您丢脸……”她试图推拒,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怯懦和不安。
“不需要你懂。”凌烨打断她,眼神深邃,意有所指,“跟着我就行。多看,少说。或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苏晚的耳膜。
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只能低下头,顺从地应道:“……是,我明白了。”
半小时后,苏晚换上了一件凌烨助理提前送来的香槟色斜肩长礼服,款式简约优雅,价值不菲。她将头发挽起,戴上配套的珍珠首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符合“凌太太”的身份。
镜中的女孩,妆容精致,仪态得体,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惶惑。
凌烨在楼下等她。看到她下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没有任何评价,只淡淡说了句“走吧”,便转身向外走去。
拍卖会设在一家顶级酒店的私人宴会厅。场面果然如凌烨所说,规模不大,但与会者无一不是衣香鬓影、非富即贵的名流显要。
凌烨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从容地与几位相识的商界大佬寒暄,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一切的冷峻气场。
苏晚挽着他的手臂,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一个美丽而安静的花瓶角色。她能感受到无数或好奇、或探究、或轻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在评估这件最新出现在凌烨身边的“装饰品”的价值。
凌烨似乎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偶尔会侧头低声与她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姿态看似亲密,实则疏离。
拍卖开始。前面的拍品多是些珠宝、艺术品或是某些名人捐赠的私物,竞价不算激烈,气氛相对轻松。
苏晚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拍卖台上,心里却时刻紧绷着,警惕着凌烨所谓的“她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直到一件拍品的出现。
“……接下来这件拍品,是一位匿名收藏家捐赠的,明代制香大家周嘉胄《香乘》早期刻本中的一页孤品残页,起拍价十万。”
拍卖师话音落下,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展示着一页泛黄的古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和清晰的木刻版画图案。
台下响起一些窃窃私语,但感兴趣的人似乎不多。古籍残页,还是冷门的香学著作,对于在场大多数人来说,吸引力有限。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展示屏上,当清晰的特写镜头打到那页残页的内容时,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上面记载的,正是一种极其冷僻、失传已久的“鹅梨帐中香”的变方配伍!其中几味香料的处理方式和君臣佐使的比例,与她之前在温泉下意识说出的精髓,以及她通过秘密渠道研究过的某些珍稀记载,有着惊人的、互为补充的印证!
她的呼吸瞬间一窒,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发凉!
是巧合吗?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垂下眼睫,端起桌上的香槟杯,借以掩饰瞬间的失态,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能感觉到,身侧的凌烨,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她。
“有兴趣吗?”他忽然低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苏晚的手指一颤,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略带茫然:“……这些古文,我看不太懂。只是觉得那张纸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是吗?”凌烨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记得,你似乎对香道有些‘灵性’。”
来了!他的试探果然来了!而且如此精准、致命!
苏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自己刚才瞬间的异常可能没有完全逃过他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他,努力让眼神显得无辜又带着点羞涩:“那次……那次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在李老面前班门弄斧了……其实我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所知,试图打消他的疑虑。
凌烨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像两个漩涡,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这时,拍卖师开始报价。
台下响应者寥寥。只有两三个看起来像是学者或真正藏家的人在不温不火地竞价。
价格缓慢攀升到十五万。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锤的瞬间——
“二十万。”凌烨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声音平静无波。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讶地投向他。凌烨居然会对这种冷门的东西感兴趣?
苏晚也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不解!他为什么要拍这个?!
凌烨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拍卖台上,侧脸线条冷硬。
“二十万一次!二十万两次!”
“二十一万。”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再次举牌。
“三十万。”凌烨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加价,语气轻松得像在报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全场哗然。这个价格对于一页残页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了其本身的市场价值。
那个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放弃了。
“三十万一次!三十万两次!三十万三次!成交!恭喜凌先生!”
锤音落定。
那页蕴含着巨大信息和潜在危险的残页,就这样被凌烨以绝对碾压的价格,轻松收入囊中。
拍卖继续,但苏晚的心却彻底乱了。她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完全无法理解凌烨此举的用意。
他是真的对香道突然产生了兴趣?还是……这根本就是针对她的又一个陷阱?他拍下它,是为了验证什么?还是为了控制什么?
接下来的拍卖,苏晚魂不守舍,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拍卖会结束后,工作人员将那页残页精心封装好,送到了凌烨面前。
他接过那个古朴的木匣,看都没看,随手递给了旁边的苏晚。
“拿着。”
苏晚下意识地接住,那木匣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手心发疼。
回程的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凌烨闭目养神,仿佛刚才一掷千金只是拍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苏晚紧紧抱着那个木匣,指尖冰凉,心乱如麻。她无数次想开口问他为什么,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车子终于驶回凌公馆。
下车时,凌烨率先下车,没有等她。
苏晚抱着木匣,跟在他身后,脚步沉重。
就在即将步入大门时,走在前面的凌烨,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冷淡地飘过来,落入她耳中:
“东西给你了。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不过……”
他微微侧首,余光扫过她瞬间煞白的脸,语气莫测,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小心点。古籍脆弱,经不起太多‘琢磨’。”
说完,他径直走入屋内,留下苏晚一个人,僵立在暮色渐深的庭院里,抱着那个仿佛装着定时炸弹的木匣,浑身冰冷。
他知道了!他一定猜到这东西对她可能意义非凡!他拍下它,不是为了验证,而是为了控制!他将这危险的诱饵抛给她,等着看她会作何反应!
看她是否会迫不及待地研究,从而暴露她的“兴趣”远不止于“灵性”!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残忍的阳谋!
苏晚站在冰冷的夜风里,看着怀中精致的木匣,仿佛看到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打开,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不打开,那近乎明示的、失传的秘方近在咫尺,对她而言又是何等巨大的煎熬和诱惑?
她该怎么办?
夜色笼罩下来,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手中的木匣,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