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慕臻

9、章九

　　9.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女子端坐在那里，看的出年龄的增长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但打扮的风格还是跟记忆中一样，齐下颚的短发，穿着水蓝色的套装，那笑容比起高中的时候更加的端庄恬静。
　　“枫最怕麻烦，本来都不想办婚礼的。可是没办法，我太想穿婚纱了。”
　　赤木晴子撸了撸鬓发，似乎带着歉意地说着，可眼中却还是放射出幸福的神采。
　　“那是那是，女人嘛，怎么能不穿婚纱，那多遗憾！洋平你说是吧！”
　　三井依然爽朗地大笑。
　　“是啊，恭喜你们了。”
　　“对了，流川那小子呢？怎么没看到他？”
　　“哦，他今天有事去了箱根，要明天才能回来。”
　　“那真是太不巧了！不过晴子啊，你最好还是看好他哦，万一那小子突然逃跑不回来就不太妙！男人总是有结婚恐惧症的嘛……哎呀~~~~~~~~~~~~~~~~~”
　　“啊？学长……没事吧……”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能够娶到晴子这样的妻子，还怎么可能会逃跑呢？”
　　收回实施了肘击的手，洋平若无其事地微笑说道。晴子又惊讶又忍俊不禁的表情甚为搞笑。
　　“没想到你们现在的感情这么好呢。”
　　“谁和这家伙感情好了！你袭警知不知道！看我不抓你！”
　　“这是滥用职权啊。”
　　缓过神的三井跳起来就也想给洋平一下子，洋平自然要逃。这边两人刚装模做样你来我往了几下，那边就听见晴子有如总结陈词的话。
　　“想想以前高中时候的生活，感觉就象在昨天一样。……这个，就叫做不打不相识吧。”
　　不打不相识？和这家伙，可以算是这种关系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眼前的女子脸上浮起红云，坐直了身子，深深地鞠躬。
　　“因为枫不喜欢太张扬，所以，都没有邀请客人。你们能来，真的，真的，太感谢了。”

　　傍晚时分洋平驱车去了湘南海滩。因为季节的关系，海滩上的人并不多，淡淡的金色阳光下显出一丝萧条。
　　与那次相遇的时候同样的夕阳，同样的海，同样的风。一点也感觉不到时光已流逝。

　　[——什么？
　　他看到那个人对着自己塞过去的杂志皱眉问道。
　　——好东西哦，看一看嘛。
　　少年接过去认真地翻开来，然后脸就一下子显出美丽的红晕，如樱花瓣落在雪地中的红晕。
　　面对他窘迫的反应，自己嘿嘿地笑。
　　——怎么样不错吧？我哥叫人从美国带来的《PLAYBOY》哦，身材就是不一样呢。
　　——你，常看这个？
　　——偶尔啦。大家都看嘛。……流川，看你这样子，不会从没看过吧？
　　少年低头，声音比平时要小的多。
　　——……没。
　　——啊？哈哈，你真的好可爱哦~~~~~~~~~~~~~~~~~~~~~~~~~~~
　　少年轻哼了声。
　　——这个送给你好么？
　　——我才不要。
　　然后，夕阳的最后一缕也没入大海。黄昏星升上来了。浑厚而深沉的潮声象叹息般涌来，恍惚中，黑洞洞的天空里那么多的银辉金芒，看起来热烈，听起来，却那么清冷。
　　——你看，那一颗是参宿四，右边的是参宿七哦。银河那边是牛郎和织女星……
　　兴致勃勃地说着，炫耀连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事情。没有什么回应，以为他不感兴趣，可侧头一看，他的黑眸有着不可捉摸的神态，正聚精会神地寻找着星星的踪迹。于是，突然想起了听说过的那件事。
　　其实牛郎星和织女星相隔好几亿光年，是不可能相会的。

　　回忆结束时他看到晴子独自站在不远处的海堤上。
　　她换了一套衣服，身上的披肩与她的裙摆一起在风中舞动，搭配金光点点的海面，简直完美绝伦。他向她走近，夕阳的照耀下，女子侧过头看他，几缕变成透明金色的发丝在她的脸颊边跳舞。在凝视中，她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
　　多么，多么美丽的女人。
　　“你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好漂亮。”
　　这是真心话。
　　“谢谢。水户君现在也是一样酷哦。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吧。”
　　“哪里，已经不知道被抛弃了多少次了。”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晴子扑哧一声笑了。
　　“晴子，要不，给我个独家访问权，条件很优惠的，你看怎样？”
　　晴子歪头看他。
　　“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婚礼吗？”
　　“让所有人都知道流川枫和你的婚礼。”
　　“呵呵，我不会同意的。你死心吧。”
　　“咦～～～～～～～～～～～～回答的可真干脆啊。伤心。”
　　两人都沉默着看海平面，太阳慢慢下沉。
　　“其实，枫他最喜欢的人，不是我哦。”看见洋平转头，晴子将手指放到唇边，调皮地眨眨眼，做出‘别告诉别人哦’的表情。
　　“并且，他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过那个人。”
　　“你怎么这样肯定？”
　　“象他那样单纯的人，喜欢、不喜欢的样子，是一点点都藏不住的。”
　　明明说的是最让女人伤心的事情，表情却仍然是那样幸福。女人太奇怪了。
　　“我就是，爱他这么真实的样子。”
　　“我可是做新闻的，你不怕我张扬出去？”
　　“你不会那么做的。”
　　“……那你心里，就一点也不难过么？”
　　摇头，继续微笑。
　　“哥哥也这么问过我。可是我爱着枫啊。从还不知道什么是永恒开始，就爱上他了。我只是想，不管他曾经爱过什么人，即使如今也爱着别人，可是从现在开始的永远里，我会代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待在他的身边。”
　　晴子重又将眼光投向夕阳只剩下一条线的海面。
　　“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你说呢？水户君。”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晴子是很温柔，但绝不懦弱。

　　“可惜樱木没这个福气。”
　　“樱木君是很好很好的，”晴子轻叹一声，也不知是可惜还是别的什么意味，“一定会碰到很好很好的女孩。”
　　说完她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转身离去，经过洋平身边的时候，她停下脚步。
　　黑暗已经降临，女人的脸庞在夜色中逐渐变的模糊，只有气息是如此之贴近。
　　“水户君也是很好很好的，”声音轻柔地仿佛一场梦幻，“所以，也一定会遇到最好的人。”
　　她顿了顿：“不过也许，已经遇到了啊。……不要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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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井来的时候看到洋平正在收拾东西，颇为不可思议般地站在门口问：
　　“你不参加婚礼了？明天流川就回来了。”
　　“要录节目，时间来不及了。”他继续收拾行李。
　　“什么节目这么赶啊？”
　　“说了你也不明白。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参加他们的婚礼呢？和他们又不是很熟，又没有争取到独家访问权，留下来也只是白送一份礼金，连仙道也说亏本生意不做也罢……”
　　还未说完肩膀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被迫踉跄着退后几步背靠到墙上，眼里是男人纠结在一起的眉头。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为什么不是？”
　　“你是怕再见到流川枫吧？”
　　“为什么要怕？”洋平更加觉得可笑，“三井寿，我的事情不用你这么操心。你真的是个让人感到很麻烦的人哪。”
　　房间里沉默下来，仿佛可以感觉到空气的重量。表情渐渐变的复杂的三井垂下眼帘，放开了禁锢洋平双肩的手。
　　“我并不是想干涉你。我只是……担心你……”
　　那一刹那，仿若时光倒流，那时侯彼此都还是少年，他也因为自己的刻薄而露出同样宛若受伤的表情。
　　洋平的心突然柔软了。

　　“是的。他对我而言，一直都意义非凡。”
　　这是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心灵最深处的表白。

　　在那些日子里，未来就象流沙。厌倦而无谓地等待着白头的水户洋平，见到了流川枫。
　　他的黑发如同冬日树冠，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仿佛有神的光芒照耀。
　　那么勇敢，那么纯洁。

　　“就算是没有经过思考，他也能在正确的道路上走下去。我觉得，只要能追随着他，我也可以不再觉得人生是个负累。”
　　于是我努力追随你的脚步。

　　“其实都是我一相情愿的。所以，见不见的，都已经无所谓了。”
　　晴子的勇气与坚决，耀眼地几乎让自己自惭形秽。
　　自己怎么可以说是爱他的呢？连不顾一切去对他说爱的勇气都没有。

　　突然的拥抱让他愣了下，男人身上的烟草气息连同温暖一起无声无息地包围住了他。
　　“……你真的这么想么？”
　　许久，耳畔传来略微颤抖的声音。
　　他无声的点头。
　　“太好了……”
　　对方的声音很奇怪。
　　“怎么了，你的声音好奇怪。”
　　回答他的是更紧的拥抱，三井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手指在微微颤抖。这执着的拥抱似乎要持续到世界末日。
　　重啊~~~~~~~~~~~~~~~~~~~~~~~~~~~~~~~~~~~~~~~~~
　　洋平无奈。
　　“……为什么你不象流川枫那样一直打篮球下去？”
　　“怎么想到问这个？”
　　三井终于放开了他，略略诧异地侧头。
　　“你明明说过，只要能一直打篮球，用任何东西交换都在所不惜。”
　　沉默了一会儿的警官忽然咧嘴笑起来：
　　“我说过的话，你记这么清楚啊。”
　　“再重要的东西，都可以这样放弃，一点也不会觉得可惜？”

　　连被称为天才的仙道也放弃了，篮球到底在你们的生命里有何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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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还是没有参加。
　　在独自回东京的路上洋平忽然听到了婚礼的钟声。于是他停车，拨了个电话。给那个曾经与流川站立在同一高度，如今剪去了朝天发，袒露出锋芒，却更加寂寞的男人。
　　“仙道，你想要听么？”

　　——一起听吧。
　　听他的幸福。

　　他把手机面向天空，寂寥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