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41、Vol.40

　　红色信号灯开始闪烁，一秒过后跳转为绿色。

　　高煜阳瞥了眼后视镜，捎抿薄唇。自己的车首当其冲，眼下肯定停留不得，否则耽误身后的车辆招来交警那就不妙了。

　　“要不要停在那个路口你们好好聊？”他用商讨的口气提议。

　　安寄遥最后扫一眼苏瑾皓，缓缓摇上车窗，不愿再多耽搁他一分钟。飞机行程本就赶，于是垂下眼睑道，“开车吧。”

　　没有异议，高煜阳稳稳踩下油门一手控制手刹，很快将那辆摩托甩在身后。安寄遥往后视镜投去，只见那抹颀长的身影渐渐被车流所掩盖，缩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逝不见。

　　闭上眸子再悄然张开，尖削的瓜子脸白皙通透。脑中魔魇般回响那句话语……

　　你若不说，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若不说，我便永远不可能知道。

　　将行李交去托运，高煜阳同安寄遥摆手，“回去吧，已经送到了。”她执意留着多陪他一会，两人便坐在机场大厅内长椅上静默无声。

　　“你同他……可是吵嘴了？”阳光零散洒在他周身，形成好看的光晕。

　　安寄遥抿起嘴摇头，她同苏瑾皓从来不会吵嘴，但是这次是她也道不上来的感觉。眼见飞往香港的班机差不多到点了，她拉起他催促道，“走吧。”男人隐隐地望着她，眼中有光华流转。

　　“煜阳，到那边之后打个电话给我。”

　　“好。”

　　“路上小心。”

　　高煜阳只是毫无保留地看着她，似乎要将这个女人的影像给深深印刻在脑里一同带去香港。在进入最后关口，他突然止住步伐，转过头去那个清丽的女子带着笑容仍旧站在原地，心中一紧上前张开双臂便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安寄遥没有动弹，耳边清楚听着男人有力强劲的心跳声。咚……咚……咚……平稳而令人莫名安心。

　　周遭准备登机的人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对这看上去极为登对的两人暗自惊叹。机场玻璃投射的阳光下，两道相依的身影剪下曼妙的画面。一不小心，醉了一室阳光。

　　机场广播开始提醒尚未登机的旅客，高煜阳动了下，毅然放开她，潇洒转身的同时留下两个温和的字，“再见。”

　　瞬时间安寄遥看迷了眼，眼前这个男人竟好似来自天上一般，触不及摸不到。只是胸口还暖暖的，身上残留着方才被拥过的余温。

　　她早就晓得，接受苏瑾皓便好像走进万劫不复的黑暗，拒绝高煜阳正是远离了能够照亮她的晨暮。她早就明白的不是么？

　　脑袋有些晕沉沉的，走出机场大厅，阳光立刻直射在肩头，明亮得一时有些睁不开眼。隐约中似乎看到一辆熟悉的银色摩托停在那里，华丽的车壳反射出层层白光。

　　那个耀眼如神明般的男人解下头盔，大步往人群中的她走来。脸上蕴含的表情是愠怒，无奈还夹杂些许淡漠。

　　苏瑾皓扯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没话同我讲？”

　　安寄遥睨了他一眼，径直往外走，手腕却被人拽住，扼得好紧好紧。她蹩眉，一丝不悦清楚移上面颊，“放手。”

　　他深觉好笑，昨晚明明让她讲明她却不言语，刚才又将他甩在马路上，如此追来竟换来两个字，‘放手’？不禁加大手指力道，苏瑾皓半眯着眼，“昨晚，我给了你机会。”

　　猛地甩开束缚，她快步走出机场想要拦出租，无奈鲜少有车辆经过。苏瑾皓原地怔忡几秒，追出去有些恼怒地喊她，“安寄遥，你到底想怎样？”

　　她全当充耳不闻，一心拦车，百米之外却没有任何车辆的踪迹，气得在心底暗骂脏话。他见机再次抓住她，迫使她正视自己，一双邪魅的眼牢牢锁住对方，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有什么话就说出来，这样算什么意思？昨晚……”

　　“昨晚昨晚昨晚，谁问你昨晚的事！”蓦地，安寄遥低吼出声，卯足了劲甩掉手，整个人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激动不已。“我也不知道我在发什么神经，我不是气你是在气我自己！我以为我很潇洒我以为我放得下，但是他妈的就是在意，我就是在意啊！”

　　苏瑾皓愣住，漆黑的眸子变得更为幽谧，“什么。”

　　“没什么。”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过难堪，安寄遥冷着脸截住话头。要她像那种小鸡肚肠的女人一样追问昨晚来电话的是谁，昨天他一整晚陪在谁身边，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情……对不起，她安寄遥做不来。

　　他骂了句脏话，怒意迅速上升，想要说话却又住了口，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我最后问一次，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男人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眼神冰冷骇人，“你到底懂不懂，我为什么追到这里？”

　　场面不知何时已经僵持不下，安寄遥淡漠地拦车，若再大声争执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很好，是我会错意。”算他自作多情，对此无话可说。

　　苏瑾皓不再看她，收起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神伤，翻身上摩托。最后望一眼站在路边执意拦车的女人，毅然发动引擎，将一片彩色的世界屏蔽在头盔茶色玻璃之后，无力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安寄遥没有看他，耳边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轰鸣声渐渐走远……

　　与此同时，一阵轰鸣的嘈杂响彻半空，安寄遥垂下手朝天空望去。

　　直达香港的飞机冲破云霄，机身在蔚蓝的天际划过一道长长的尾翼，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复返。

　　千澜机场是禁止出租通行的，安寄遥只得一步步走下坡道，离最近的一个街口拦车，起码需要步行四十五分钟。

　　一路走一路思考着自己同苏瑾皓的关系，无暇顾及过往的行人以及事物。她同他，便像一层容易捅破的纸张，撕裂了纵使再怎样缝补都会有缺口。一次次冷战过后的和好，就又要开始为下一次争吵打下准备。

　　这样的感情太过操累，她维护的小心翼翼，却还是不甚将事情捣得更为复杂。

　　吃晚餐的时候，舒嘉有意无意地丢出一句，“之前苏瑾皓来找过你。”

　　扒动米饭的动作微滞，安寄遥垂着眼，眸中波澜不惊，“哦。”舒嘉夹起一块蔬菜，“然后他去追你了。”

　　当下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安寄遥放下碗筷，“我知道。”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舒嘉含糊不清地问道，两人貌合神离古怪得很。

　　安寄遥绕开问题，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反问她，“在你眼中，苏瑾皓同高煜阳……是怎样的？”

　　正忙着吃菜的妮子显然没料到会招来这个问题，斟酌半响，大眼有神明亮。“论起来，煜阳是我们学长，他同我俩也熟悉亦没什么好说的。相反，苏瑾皓这人给我感觉比较难以接近，别看他眼神轻佻和周身散发的气场却令人骇然止步，但是寄遥，不是我偏袒什么，我真的觉得高煜阳比较适合你。同苏瑾皓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怎样都会受到伤害，不值得。”

　　她微微动容，不仅有些恼意，“谁让你说这些了。”

　　“怎么，我早就想说了。”舒嘉‘啪’地摆下筷子，“高煜阳到底是哪里不如他，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人家，是不是男人一定非得坏一点才有女人爱呢，这女人哪，大抵不过一个‘贱’字。”

　　“不同你讲。”

　　“你看，每次轮到这个点上你就不同我讲，安寄遥，我告你现在不是在演偶像剧，你丫的真以为苏瑾皓对你是真心的，他有几分诚意我不了解，但我清楚的明白，他绝对不止你一个女人！”

　　许久没见过真动了肝火的舒嘉，她这丫头脾气虽然大却也懂得压抑怒火，这阵子憋屈下来，竟也忍不住一吐为快。

　　“高煜阳爱了你整整六年啊安寄遥，你知道六年对于二十七岁的男人是什么意思吗，是一整个美好的青春年华。人这一辈子有多少年华，不过一次，人家却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舒嘉说着整张脸孔涨的通红，“我这六年看他陪着你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当年你考试挂科还不是他滥用职权将你拉回来，结果学校查明才革了他学生会长一职，否则你真以为是你运气好？”

　　安寄遥猛地一惊，“怎么会。”

　　“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舒嘉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初装修咖啡店，批货进货没有他我们怎么做得下去？那么先不说这些，苏瑾皓呢，他除了上次把你从火场救出来以后他怎么对你的？我问过小鬼了，他根本就没陪你过生日！妈的这就算了，还回头去找前任女友，这种男人这样的爱情原来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浑身顿时变得冰凉冰凉，她仿佛浑身被人浇了一大捧凉水，哭笑不得。前任女友，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多得数无胜数的前科……脑袋嗡嗡作响，嘈杂而空白，当下思考不了任何问题。

　　舒嘉冷眼瞥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想？想什么呢？安寄遥颓然地坐在原地，指节发白。一些清楚的对白，字字犹如刀一般划破她的肌肤，刺得人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认真的女人，我要不起。”

　　“如果看到我同别的女人旧情未断，我不会解释半个字。这样的我，你受得了？”

　　“原来我不值得你信任，对么？”

　　“安，你令我失望了。”

　　“我以为你等得起，等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以为可以信任你……”

　　“真的很怕被人调查的感觉。”

　　“所以，抱歉。”

　　“你若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昨晚，我给了你机会。”

　　“安寄遥，你到底想怎样？”

　　“最后问一次，你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懂不懂，我为什么追到这里？”

　　“很好，是我会错意。”

　　……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作响，点开查看新信息。

　　“我到香港了。还有，若是心情低落便去看看Rowan Atkinson（罗温·艾金森）的片子，兴许会好一些。”

　　——from煜阳

　　心细如他，到了异地还是在牵挂她的心情究竟如何。

　　十指用力收紧，她开始不住地颤抖。白皙的手背上，条条筋路深刻呈现，手指在白炽灯下显得更为惨白，映照出越发惨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