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公主今天登基了没？》太空玛莉

20、伪装的泪滴

　　说是家庭会议，可大厅中的气氛并不轻松。

　　即便金色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彩绘玻璃窗，在众人的身上投射下色彩斑斓的倒影，也丝毫无法驱散几人之间凝重的氛围。

　　“阿莱克修斯，我能理解，你爱安娜，就像我爱你与伊萨克一样，你希望为她铺设一个最安稳的未来。

　　但是我要说明，理解不代表认同。或许，你们会认为我固执，甚至不近人情。但是我的反对，并非出于对杜卡斯家族，乃至于皇后个人的好恶……”

　　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孙女。小姑娘就和阿莱克修斯所保证的一样，正乖巧地依偎在父亲的身边，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她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这场会议的主角，也没能理解婚约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好奇，为何会频繁地从大人们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平心而论，安娜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乖巧懂事，从不给大人惹麻烦，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很难从她的身上发现什么令人憎恶的缺点。

　　达拉西妮忍不住想，若是她的反对起了效果，多年以后安娜还能记起此时，又会如何想自己呢？

　　不知为何，就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在她的未尽之语中，加了一句：“我也并非不疼爱的我孙女安娜……”

　　然后，才接着说道：“但是在这些所有的私人感情之前，我首先深爱的是我们的科穆宁家族。

　　正是因为我曾亲眼见证，也曾亲身参与了你们的父亲，还有你们兄弟二人，是如何在乱世中挣扎，奋斗，才终于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所以我才决不能做事一个可能将这个家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决定！

　　阿莱克修斯，安娜的婚姻不是你用来讨好你那个娇弱妻子的工具。你应该明白的，皇室的联姻，关系到我们能够从中获得多少的利益，团结几个家族！”

　　母亲略显严厉的诘问让阿莱克修斯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的想法早就被母亲看穿了，因此露出了些许窘迫的神色。

　　他知道母亲还为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将更将严重的后果喧诸于口。

　　可是他对上母亲那痛心疾首的目光，显然，他们都看出了这桩看起来仿佛天作之合的婚姻中暗藏的隐患。

　　一旦安娜嫁给了君士坦丁，他们结合所生下的子嗣将拥有什么？科穆宁的血脉，杜卡斯的姓氏，以及来自他的母亲，罗马帝国长公主的，不容置疑的继承权。

　　阿莱克修斯打了个寒颤，这样完全能够预料到的未来，并不是他想要的。

　　*

　　安娜静静地坐在父亲的身边，将祖母掷地有声的话语，以及父亲脸上的动摇和窘迫，都尽收在了眼底。

　　抛开个人的立场，若是让她站在达拉西妮的位置来看，她也一定会极力的反对这桩婚事。

　　从科穆宁家族长远统治的角度来看，与杜卡斯深度捆绑，尤其是在继承权层面的绑定，无异于养虎为患。

　　杜卡斯家族的政治底蕴和潜在号召力，确实有可能在未来反客为主，将科穆宁的基业吞噬殆尽。

　　有如此远见和决绝，能够毫不犹豫的拒绝眼前的这点小利，就这点而言，达拉西妮确实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家族掌舵人。

　　可是，理解乃至于赞同祖母的立场，并不意味着安娜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此时此刻的处境与皇太后并不相同，达拉西妮想要守护的是未来，而她要争的，是现在。

　　“真是可惜，必须与这样一名出色的女性站在对立面，互相倾轧斗争而非并肩作战。

　　但是，我必须让自己与杜卡斯的利益短暂的捆绑在一起，只依靠父亲的疼爱在宫廷内生存，那我就真的要和皇位彻底说再见了。”

　　安娜的心中升起一丝惋惜，而在看出了父亲在祖母的指责中，再次变得摇摆的态度，这种惋惜很快就演变成了无奈。

　　父亲果然是靠不住的，他即害怕家族基业被蚕食，也恐惧祖母为他描绘的那个，为他人做嫁衣的未来。

　　她必须在彻底他被说服之前，扭转局面。

　　但就在她想到理由说服父亲之前，她的伯父伊萨克已经率先开了口。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那温和的笑容，只是不知为何眼底多了些许的愉悦之色。

　　“母亲，请您息怒。”他走到了母亲和弟弟的中间，替他挡住了母亲那带着责备的严厉目光，就像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一般，亲昵地拍了拍阿莱克修斯的肩膀。

　　“阿莱克修斯，母亲的话虽然直接，但是你得承认句句都是为了家族着想的肺腑之言，你要理解母亲的苦心才是。”

　　这些年来，他一直巧妙地扮演起了调停者的角色，因此十分熟练地用语言化解着屋内的凝重气氛：

　　“母亲深谋远虑，看到了数十年后可能出现的危机，她的忧虑是完全正当的。”

　　在看到母亲紧绷的脸色稍霁后，他这才将话风一转：“但是为人父母，我也理解阿莱克修斯的心思。

　　君士坦丁确实是个性情和外表都十分出众的孩子，而杜卡斯家族也依旧是我们帝国不可或缺的支柱。

　　母亲，从感情和显示实力的角度出发，阿莱克修斯想为安娜订下这门婚事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的话语成功的让室内其余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安娜看着这个温文尔雅，慈祥和善的伯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我的这个伯父可真是会做人，看似双方的立场都考虑到了，可却将父亲的这个决定完全置于了出于个人情感还有追求当下利益的短视之下。”

　　正如此想着，安娜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是伊萨克。

　　“或许……我们是否可以换一个思路？安娜的婚约对象，未必一定要是杜卡斯家族的核心成员呢？

　　帝国境内，乃至周边邦国，不乏其他实力雄厚，同样能够带来稳固联盟，又不会对科穆宁家族的继承权构成直接威胁的家族呢？

　　只要我们仔细的为安娜甄选，找一个既能保障他未来尊荣，又能为帝国带来切实利益，还不至于埋下巨大隐患的夫婿。”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弟弟，目光充满了真诚的关怀：“这样一来，即满足了阿莱克修斯那颗爱女之心，也解除了母亲最大的忧虑，岂非两全其美？”

　　安娜将伊萨克的提议听在耳中，立时，心中的警铃大作。

　　什么帝国境内，周边邦国，什么其他实力雄厚的家族，这分明是想借由婚约，要将她远远嫁出君士坦丁堡。

　　而她一旦远嫁，便将彻底远离帝国权利的中心，失去在父亲身边潜移默化施加影响的机会，也失去与宫廷贵族建立联系的可能。

　　介时，皇位将彻底与她无缘。而伊萨克，则可以高枕无忧地为自己的儿子铺好未来的路。

　　好一个两全其美，只不过，全的尽是他自己的打算。

　　“不能再等待，也不能在犹豫了！必须立刻打断这个危险的讨论方向！”安娜不再犹豫，趁着兄弟二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等待母亲的决断时，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哇——！”一声突兀而响亮的哭嚎，猛地撕裂了大厅内虚伪的平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此刻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她那粉雕玉琢般的脸上滚落了下来。

　　她小小的手，紧紧攥住了父亲的衣角，哭得肩膀不断耸动，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我的小星星，告诉我你究竟因为何事而哭泣？”阿莱克修斯有些窘迫，手足无措地柔声哄着女儿，试图让她停止这令人尴尬的哭泣。

　　“安娜不要离开父亲和母亲还有祖母，老师说过，邦国是距离君士坦丁堡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一次要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不要把安娜送走，我会听话的。”

　　听着女儿可怜巴巴，断断续续地哭泣，阿莱克修斯的心中一软，他很快就借由女儿的哭诉，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走的。

　　你是我们的珍宝，我怎么会忍心让你离开我的身边呢？”阿莱克修斯一边说着话，一边望向了自己的母亲。

　　达拉西妮仍然紧绷着脸，但是方才听见伊萨卡的提议而露出了意动神色也渐渐淡去。

　　看起来，暂时是默许了他对女儿做出的承诺，阿莱克修斯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他可不是傻子，在没有生下皇子的情况下，就将自己的长女嫁往外地。这和他希望女儿留在身边，未来有所依仗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不，就算日后他有了皇子，他也不会如此做的。

　　毕竟……即便是身在皇家，父母子女之间，也不仅仅只是利益，仍有亲情。

　　只是如今碍于母亲似乎有些意动，他不好立刻强硬反驳。此刻女儿的哭闹，正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好了好了，我的小星星，不哭了，不哭了……”阿莱克修斯立刻将安娜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心疼。

　　他抬起头，看向母亲和兄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母亲，兄长，你们看这……安娜还小，突然听到这些，恐怕是吓着了。今天的会议就先到此为止吧，我得先安抚好这个小麻烦精。”

　　他的语气虽然带着商量，但行动却毫不迟疑，抱着安娜就站了起来，明显是要结束这场会议。

　　伊萨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阿莱克修斯，这……”

　　但阿莱克修斯已经无心再听，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安抚怀里抽泣的小人儿身上。

　　“有什么事，改日再议吧。”他丢下这句话，抱着安娜，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议事厅，也将那未尽的争论和凝重的气氛，统统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