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盗圣好像不一样》橘色面包

21、第二十一章 奇哉怪也

　　东市，江府。

　　午时，太阳已高挂空中，光透过复廊扇扇漏窗，分割成点点斑驳，而廊下巧月，步履稳健穿过复廊，端熬好的汤药向蔺不言闺房去。
　　踏入院中，巧月见蔺不言站于庭中石桌前，盯着手中珠白色月明珠，低头思索。

　　夜间出行，蔺不言因夜间视力受损，身上常年携带，用此照明，但这颗好像……不是她。
　　蔺不言闭上双眼，脑中仔细回忆，这颗大概是从鬼市花拍逃出后得到，莫非是陆行知身上的？此人携带这物，作何。

　　未等继续深思，身后巧月已来到，出声拉回她的思绪。
　　“姑娘，身体如何？”巧月走近，放下汤药，“这是最后一帖汤药，今晨衍水居的药童来传话，若姑娘还有不适，请日落时来衍水居。”

　　蔺不言摇头，“并无大碍。”

　　午间太阳刺眼，蔺不言将东西放下，揉了揉双眼，才端起汤药一饮而尽，“从鬼市后昏迷至今，京中可有什么其他消息？”

　　“奇怪的消息倒没有。”巧月边将碗收好，边思索，“就是……林姨娘给四姑娘定了一门亲事。”

　　闻声，蔺不言抬头反问：“亲事？她看上哪家公子了。”

　　“陈家。”
　　出乎意料的答案。

　　陈家算后起之秀，掌户部尚书一职，可惜蔺不言对陈家印象一直不好。
　　身处临安时，舅父每每喝酒都要骂上两句，虚伪、欺良压善云云之类，蔺不言尚年幼，不懂上一辈发生过何事，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受些影响。再则，之前沈府赏花宴一事，陈家二姑娘陷害她一事，可不会忘。
　　这印象要好，怕是要平日活见鬼了。

　　蔺不言想了想，又问：“陈家不是一直想把大女儿送进宫吗？”

　　年初刚回京时，沈瀛非要带着蔺不言去熟悉京中世家，宴席上听过几句闲话，大约是圣人后宫空虚，除皇后外仅一名妃子，又杜绝选秀一事，朝中已上书许久，可圣人就是不为所动。陈家便在此时有意找机会送大姑娘进宫，而陈二姑娘又与长宁帝姬走得近，想必很早开始铺路。
　　林姨娘结这门亲事，当真好吗？

　　陈家的心实在太远了，与其结亲未尝不是入虎口。

　　“看样子，多是无望。”巧月说道，“据说宫中两位与圣人的缘分不一般，圣人数年如一日地坚持，想入宫怕是难。”

　　巧月的此番想法与蔺不言不谋而合。
　　皇家事，蔺不言知晓甚少，可听舅舅说过当今圣人不耽于美色，勤政务，与宫中那位妃子为少年夫妻，只是舅舅嘴里也就只剩这一句好话，剩下全是些酒后不好听的醉话，得亏是临安距上京城远，处在上京城，早被人抓了把柄。
　　可蔺不言每每想起舅舅此人，她便觉得若是当圣人的面，舅舅也敢放肆。

　　想来旧事，不免勾起思乡情，蔺不言晃了晃脑袋，纷杂思绪携乡情向临安方向逃走了，她这才听巧月又说道：“林姨娘举动太奇怪，蔺大人还未回府呢，此事哪儿能她独自一人定下来。”

　　蔺不言百般无聊，用指尖轻饶垂于胸前发尾，“提前私下与陈家谈好，里应外合，等父亲回来，想不应允都难。”

　　“这……”巧月迟疑片刻，三思过后决定将担忧坦言，“姑娘，需要……”

　　“不必。”蔺不言打断，摇头示意，“上京权贵纷争，与我无关。”

　　“倒是，我们还是远离些。”巧月低声应下，“姑娘进屋吧，毕竟身体尚未痊愈，再染上别的病可不好，顺便看看我取回来那批仿制好的首饰。”

　　“好。”蔺不言轻声应下，随后起身。

　　待巧月将一棕色木盒拿出，其中都是沈瀛送她的首饰一类，包括那只双扣银镯，不过这些都是找工匠做的仿制品。
　　蔺不言打开木盒，一件件拿出仔细瞧，又与原本饰品作对比，验收无误后，才安心坐下。
　　合上木盒，蔺不言嘱咐：“你将原本这些一部分放于知春院，另一部分便放在此处。”

　　巧月轻声应下，正打算即刻去办，刚走没几步，去而复返，“姑娘，还有一事。提刑司近日在追查京郊女尸案，听说清晨又发现两具。”

　　语罢，人便匆匆离去。
　　留下一个“又”字，让蔺不言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蔺不言低头思索，试图串联花拍，鬼市，京郊三处得到线索，低头下喃喃自语：“这个频率好像不大对。”

　　“的确有问题。”
　　一阵熟悉男声，接下她自语。

　　蔺不言抬起头，四下找寻，不见任何人。
　　南侧灌丛发出窸窸窣窣声，未等她起身走近，身后房门“吱”一声被推开，一个熟悉身影现身于门前。

　　陆行知抬脚走进屋内，身影在距曲屏风几步之遥外停下，不再向前。

　　见人迟迟不动，蔺不言抬头，寻去，一身白衣静立于曲扇屏风侧，与屏心描绘山水风景融为于一体，好似画中人。
　　面对一副好风景，蔺不言没雅致欣赏，心里想的却是：他打算让自己扯着嗓子聊线索吗？

　　尽管心中不解，蔺不言仍率先开口：“你是来与我商谈花拍之事？”

　　“是。”

　　蔺不言：“……”
　　那站在屏风外，一言不发。

　　往日来蔺府知春院，没见陆行知只行至前门，讲究姑娘家闺阁内房不得入一说法，今日怎么突然讲究起这些来了，再说此处为江家在上京城为姨母安置住处，倒也算不上她的什么闺阁。
　　这人，怎么变得别别扭扭，奇哉怪也。

　　蔺不言琢磨不透此人，想到正事最重要，耐着性子追问：“你嫌声音太小，打算隔着屏风与我说，怕整个江府听不见？”

　　屏风后，身影一怔，大约没想到蔺不言会说出这句话。
　　短暂沉默后，陆行知才走出屏风，现身于跟前，“我刚从京郊回来，确实又出现新的女尸。”

　　“不对。”蔺不言当即否定，双眉微微一蹙，“按照时间推算，新尸体最早也该是在结束后半月，此前你说，三月左右会出现一次新的尸体，距离上次发现新尸体，不过三四五日，这个频率太近了。”

　　“新女尸每三个月才出现，证明花拍幕后者是想掩人耳目。”陆行知会意点头，“而今引起了京中注意，与花拍幕后人意图相反。”

　　闻言，蔺不言反问：“难道花拍背后势力不止一波？”

　　“我也是如此怀疑，所以再去了一趟鬼市。”

　　“你白天去的？”

　　“没错。”陆行知明白她心中疑惑，开口解释，“鬼市鸡鸣而开的规则是针对常规通关令，墨绿色玉牌世上持有者甚少，当然有所不同。”

　　“所以你去了一趟雀楼，还与鬼市主做了交易？”蔺不言一语点破他所做之事。

　　这一次，陆行知脸上没有称赞之意。
　　太过敏锐则易看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易过度思虑，蔺不言从小生活于纷争流言中，若是认定，便会做不顾一切的事情，陷入偏执之中。花拍以身犯险，正是如此。
　　当日，或许只是震撼于一介女子，竟能如此有胆识，不惜以命相搏，只身入虎穴，如今他却不再这么想。

　　大概是陆行知的私心。
　　慧极必伤，刚过易折，两者下场往往不会太好。

　　“陆行知？”见人走神，蔺不言张口喊了两声。

　　“一点便透啊。”陆行知淡淡一笑，试图想掩盖心中忧虑，“雀楼不高，仅三层有余，相比夜间，白日里雀楼巡防十分严密，四周均有高手戒备，而且鬼主说……”
　　短暂沉默后，陆行知抬眸，下半句话才缓缓而出，“花拍只不过租借鬼市场地，并不归鬼市管。”

　　“怪不得，愿意将线索告知我们，鬼市主是想等着看好戏。”蔺不言垂下眼，意兴阑珊说了一句，“当真是个喜欢搅浑水之人。”

　　“这也证明，鬼市主不会插手接下来的事。”陆行知话音一转，反问，“你打算今日去探雀楼，还是明日？”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
　　蔺不言是个说做就做的主，能当下完成，便决不会拖到明日，何况是近在眼前的线索，她当然不会放到日后再去。

　　眼前陆行知却面色迟疑，问道：“你身体可还行？”

　　“无事。”

　　自体内迷仙引之毒解开后，蔺不言便被姨母接回江府住，而姨母差人去蔺府送了一封信，其上只写了十二个字：睽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随后，蔺不言正正当当住在江府，省去一番麻烦事，只不过衍水居一事，她也曾缠着人问，姨母迟迟不愿坦露半分。
　　思及此处，她抬头瞧了眼前人，心中生出一丝想法：或许从陆行知处下手试试？此人今日一直心不在焉，说不定能套出话来。

　　“陆行知。”蔺不言清了清嗓子，喊此人名字。

　　陆行知抬眼看去，“你改主意了？”

　　蔺不言摇头，“我想问，你我既为盟友，理应要互相信任，可对？”

　　陆行知一口应下：“当然。”

　　“那你会骗我吗？”蔺不言歪头望来，饶有兴味盯着他。

　　“……”
　　陆行知心中，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似是而非回道：“因何结盟，我便不会瞒其中事。”

　　“哦？”
　　微拉长尾音与少女清冽嗓音交杂，化为潺潺流淌小溪，游走于山涧峡谷，一碧到底，绵延不尽。

　　闻声，陆行知视线寻去，正巧对上蔺不言一脸真切，不时眨眨双眼，一双琥珀色瞳色显得天真烂漫极了，但轻扬嘴角藏着狡黠之色。

　　不等他回应，又听蔺不言开口：“你这句话，我当你默认不会。”
　　“所以我姨母和孟老先生是什么关系，并且他们那日谈论的事与我，也与鲛人珠有关，对吗？”

　　陆行知：“……”
　　终究瞒不过，陆行知叹了一口气，“蔺不言，有时糊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世人皆道糊涂好，可你我二人糊涂，便不会结盟探查。”蔺不言手中指尖不停打绕垂发髻，嘴角微微弯起，轻轻开口绕过这段话，语气笃定的说道，“这个问题正巧是属于结盟中事，白衣子鼠该是不会反悔的。”

　　“江湖中人，行走于世，向来说一不二。即便是背负盗圣一名的白衣子鼠，想来该是如此。”

　　陆行知发现，自己上当了。
　　虽然发现的有点晚了。

　　片刻沉默后，陆行知才缓缓道来：“旧识。孟老与你母亲大概也是旧识，剩下的事我不知。”

　　一句话真假参半，算不得欺骗，毕竟陆行知确实不知上一辈发生的种种，只不过恰巧听到寥寥数语，凭此作了些真假未知的猜测，因而也不算是知晓。

　　然而蔺不言神情微微一变，有些愣神。
　　此前孟七明明不救任一蔺家人，在知晓自己身世后，破例救自己，除非母亲的死有隐情。

　　江家世代居于临安，后因追随圣人，短暂留在上京过，基本与江湖人无任何交际，而母亲又是怎么相识如此多江湖中人。
　　蔺不言心中茫然，觉着自己从未去了解过她。

　　“唰——”
　　一绿影从高处飞来，蔺不言抬起手，正巧接住，定睛一瞧，原是那块墨绿色玉牌，鬼市通关令。

　　“令牌拿好，不用归还我，老时间衍水居见，今日去雀楼我们换一条路。”

　　闻声，蔺不言抬头。
　　人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