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鲛人珠 ...
-
这男子是一直跟在身后蔺不言的那位，终于现身了。
剑拔弩张氛围下，陆行知半靠左边墙壁，双手抱肩，不经意吹了一声口哨，“说出来意，我们自会放人。”
巷口男子传来一声幽幽哀叹声，伸手取掉脸上的遮挡，露出的模样让蔺不言有些茫然，此人长得人高马大，一张脸生得白白净净，无一丝胡须，年龄瞧着约三十五、六，却生得满头白发。
据蔺不言自己那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江湖经验和话本子经验，这种早生白发又习武之人，或是练功入歧途所致，或是患病、被人下毒，或是遭受重大打击，一夜白头，说来说去总归只有这几种可能性，若全不是，必定是天生，但他绝无可能。
蔺不言仔细打量过，这男子虽满头白发，可接近发根和内层的发丝显灰黑色，证明天生发丝是正常黑色，白发是后天所致。那这等人往往早年间定经历了些事情，看他武功也不低，盘踞在这一小小磐安县，想干什么？
她心道：此人不简单。
这边她想着，另一边巷口的男子向里边靠近，最终停在五步外的位置，他极有礼节地朝两位抱拳道：“在下方无。姑娘手中挟持的人乃我妻子，我们是受人所托来寻二位。”
蔺不言发出疑惑地想：“二位？”
这人怎么他们会来磐安县，何时来，莫非他在此守株待兔吗？那又如何得知她与陆行知一定会同时出现在磐安。
方无看破意图，回道：“陆兄从客栈正巧撞见蔺姑娘非巧合，为我有意引导，我一直在磐安县等二位。”
这两人相互配合，女子在前方故意引导蔺不言，男子则一路跟随，但蔺不言想起信号放出如此之久，为什么姜姐姐还未跟来？
思及此处，她追问：“与我同行那位姑娘没有追上来，被故意你引到别处？”
“姑娘无须担心，我只是使了一些小计暂时支开那位姑娘，并无危险，回到你们此行居住的客栈，自会相见。”
方无举手投足与言辞间给人一股儒气，偏偏又着一身黑色装束，腰间佩戴的一柄鬼头刀，明明两种不同气质，在人身上竟然也达到了诡异的融合。
她有一瞬间愣神，这人展露样貌以及腰间的刀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你的目的是什么。”陆行知突然开口，将她拉回现实。
方无回道：“我来送你最想要的东西。”
陆行知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带嘲讽语气道：“陆某自己都未想清这一生最想要什么，阁下又从何得知。”
这话触碰方无的某根筋，开始低头喃喃自语：“不，不对，我记得我要等……记得是……”
话音很细微，断断续续，蔺不言听不真切，她想起刚刚方无的话是回应陆行知，反而盯着她看，起初以为是手中人的原因，现在却觉得他那话像是掩饰。她与陆行知即刻交换眼神，便明白陆行知让她注意有诈，身后正是城北错综复杂街巷，若生变故，可马上隐入其中。
过好一会儿，方无回过神说道，“抱歉，二位最想找的东西。”
接着，他朝人抱拳略带歉意一笑道：“早些年落下的病，我一入神想事便会如此。”
先礼后兵的行为见太多，陆行知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阁下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鲛人珠。”
细小低沉男音在幽静巷口乘风传入二人耳中，陆行知微微偏头，递了个眼神给蔺不言，随后她平静回应道：“阁下或许等错人了，我们不为寻鲛人珠来，只是路过，好奇磐安县王家发生的事。”
方无微微一笑道：“姑娘出身临安江氏后代，想必这位公子是师承李星，原蜀中人士。”
这话不仅说破身份，更是拐着弯儿告诉自己知道你们是为何而来，切勿隐藏，对陆行知来说，此乃大忌，他单手按在剑柄，便要出手。
蔺不言低声喊道：“别动手。”
他放下，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举动当然瞒不过方无，他解释道：“二位莫担忧，我知你们身份，是因早年与江氏、李星颇有渊源。”
蔺不言问道：“阁下先说受人所托，又道给我们送鲛人珠，想必提前在磐安恭候多时，敢问受何人所托？”
“李星。”
回答非常出乎意料，她记得李星销声匿迹多年，陆行知每每提起李星只说过“临行”二字，从未说过李星是生是死，身处何处，后来得知姜霏、孟七都与李星认识，可这些人没有再见过李星，那么说明他们也寻不到李星的踪迹，或说一直在寻，那方无的话究竟是玩笑还是真的？
想到这儿，她看向陆行知，发现他神色复杂，便开口道：“阁下可知李星踪迹？”
“不知。”方无说道，“此事已是多年的嘱咐，我很久未见过他。”
蔺不言问：“那我们该如分辨阁下是否在说谎？”
面对怀疑，方无大抵是个类武痴者，他直接坦言道：“从这儿往西南方走过三条街，到一棵桂花下，从那儿进去走到尽头，再左转，走上几步，右边的院子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最后还请将我夫人放了。”
蔺不言心道：好绕的路。
没一直追人果然是对的，真进了这片，非得绕晕不可。
目前方无的话真假难辨，二人虽心急寻找鲛人珠，但并非会因此卸下防备，难说这不是个圈套，蔺不言接着追问：“阁下我们很难相信。”
“二位不相信我是理所当然，”方无表现出极大的理解，话音一转，“那这个呢。”
语罢，此人向前走进几步，从怀中掏出一物，展露之时，蔺不言与陆行知眉间都不由分说地蹙起。
此物乃是鬼市通关令牌，与陆行知手中那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是这块墨绿色玉牌上方的绳索中间嵌了一块约手指大小的玉，其上刻着一个“贻”字。
蔺不言心中大惊：那是母亲的令牌！
关于母亲去过鬼市并拥有此并不意外，只不过东西怎么会在方无手上，难不成他知一些隐情？
这样一来，她稍稍有些相信鲛人珠的行踪，偏头看向陆行知，从此人眼中得出不仅自己一人有此想法，看来这个险必须得冒，即便是一个圈套，是火海刀山也得跳。
“我们可以去。”蔺不言转头应下，双手刚放开怀中女子，紧接着陆行知如风一般移动到面前，抬手封住女子的穴位，无法动弹，下一刻，蔺不言伸出左手，一粒药丸落入女子的腹中。
她道：“你必须与我们一同去，否则令夫人的命就难说。”
“二位，莫要太过分了。”方无立即将手放在腰间刀柄，锋利刀刃微微出鞘。
蔺不言心道：原来此人是会生气，还以为此女子被自己挟持这么久，真不在乎。
另一边，不知是刚刚提及李星的名字，还是别的缘由，陆行知说话便没这么客气，直接道：“我们二人或许打不过阁下，但阁下未必能解毒，自己选吧。”
说着，方无的鬼头刀出鞘，刀体的恶鬼怒目圆睁，獠牙尽露，等着饮人血。
窄窄一条街巷，双方互不退让，杀气渐气。
身后巷子却在此传来了两声轻微的猫叫，随后一只花斑色小猫站在这条巷子墙帽上，轻盈地从这行人的头顶跃过，瞧了底下这行人，肆意翘起尾巴，迈着小步离开。
原以为会与此人刀剑相见，未料到方无突然妥协应下：“我与你们同去，但拙荆经脉具断，不会武艺，唯有得便是这一身的好轻功身法，如今已吃下毒药，对你们构不成威胁，放了她吧。”
话说得十分有诚意，蔺不言朝旁边的陆行知扬了扬头，伸手解开女子的穴道，这女子猛地咳嗽起来，并不耽误腿上动作，挣脱后跑向方无，幕篱也就此掉落。
这时，蔺不言才清楚瞧见这张脸。
“九峰湿翠秋光凝，亭亭出水芙蓉净”，这是她唯有能想到的与女子容貌相匹配的话，而因吞下毒药剧烈咳嗽造成的绯红，竟成了一抹潋滟。
方无立马小跑上前，拥人入怀中，轻声安慰道：“七七，别怕，不会有事的。”
旁边陆行知这会儿也有兴致说道：“方兄倒是个铁汉柔情之人。”
听这话，蔺不言心道：这人还真有意思，气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刀客，举止言谈儒雅有礼，对自己的夫人更是给予一汪春水般的柔情。
正想到着，她见这名女子摇头，打着手势回应方无。
此女子是个哑巴！
这时，名唤“七七”的女子站定好，蔺不言注意到，她的耳后到脖颈间有一道断断续续的疤痕，极其骇人。
她又清了清嗓子，喊道：“多有得罪。”
没来得及等方无回应，反而听到身旁的陆行知低声笑了笑，他心想：别别扭扭，怪可爱。
然而蔺不言一点儿不这么想，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鉴于此刻不便质问陆行知，又怕方无他们察觉什么，她只好右腿一伸，轻轻地踢了脚，以示警告正经些。
自己招的人，陆行知当然选择默默地受下。
前方两人大约交流完毕，这才又听到方无回应道：“无妨，我理解二位。人最不可失的就是戒心。”
蔺不言道：“请带路吧。”
语罢，方无半扶着他夫人走前方开路，而蔺不言与陆行知跟在身后约五六步外，这一距离既避免前方有诈，也防止若这人倏地逃走，方便追上去。
两人跟在身后，只听陆行知用内力传音问：“这名叫“七七”的女子身法很厉害，未料到是个哑者。”
蔺不言未作其他反应，仅轻轻点头敷衍，并非她不会以内力传音，他们之间距离隔得近，根本耗不了多少内力，纯粹是不想搭理此人。
换个说法便是：没错，她记着方才的事儿。
见人不搭理自己，陆行知仍不放弃地说道：“论轻功我未必能赢她。”
“你不是自诩轻功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听到这一句，蔺不言终于接下话，“我以为论轻功的话，盗圣世间无对手。”
陆行知无奈一笑道：“行走江湖与人打斗，吓唬人的话你也信。青山外有青山，哪能毫无对手。”
蔺不言偏头，一反常态地正经问道：“你也会有毫无把握之事？”
“那可多了。”陆行知自嘲一笑，“世上事有二三把握，已是不易。”
这回，蔺不言没再回应，若有所思地琢磨这话，想着想着便想到他寻李星踪迹或许是如此。
心里想着，嘴里她鬼使神差传音问道：“若没把握，那眼前不是正有线索，刚为何不问？”
回应这段话是他的沉默，蔺不言偏生了耐心，默默等候。
半晌，陆行知回道：“师父临行前已身中剧毒，时日无多，我要找的是他的尸骨，即便方无为他好友，见过面，知其踪迹，我想师父也绝不会告知他自己的尸骨会埋在何处，问与不问，无所区别，何须平添烦恼。”
蔺不言微微一怔，心想：陆行知的一颗心当真是看得开。
二人谈话戛然而止。
不久，抵达方无所说的院子了。
“二位，正是此处。”
说着，方无率先推开院门，一行人刚踏进院中，只听屋内传来一沧桑女声问：“是七七来了？”
随后，屋内走出一位年迈老妇，手拄着鸠杖，步伐矫健走向方无二人，语气略带责备道：“出了何事，今日怎么这么晚？”
方无躬了躬身，对这年老妇人十分尊敬，解释道：“因有故人来寻，晚了些。”
“故人？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哪来的什么故人。”老妇抓住话里关键词，注意到方无身后的二人，眉间微蹙，随后在自问自答地说道，“难道你们当真遇到了……”
老妇话音一转，怒道：“不可能！哪来的骗子。”
眼见人要发火，那名唤七七的女子连忙走去挽住，打着手势给老妇解释，她或许是比方无更加讨喜，老妇暂且平静下来，附耳问了几句话，后只见这老妇脸色几经变换，半天指着身后两人狐疑地问道：“你们……当真一个是李星的徒弟，蜀中人士，一个是江家具血缘的亲孙女？可有什么证据？”
陆行知反问：“那婆婆手中当真有鲛人珠？”
这老妇人一言不发，手中拐杖朝地面狠狠打去，杖头处镶有一只木雕的鸠鸟，吐出一颗光洁莹白的珠子。
谁也不曾见过鲛人珠，但听传言这珠子非光润圆滑，底部而有一细小裂痕，思及此处蔺不言眯起双眼，顶空日光正好偷溜出云层，原本一半掩在阴影中院子，完全被金光覆盖。而借此，蔺不言看见那道细微痕迹，心中免不了信七八分，再偏头瞧陆行知神情，与她相差无几。
这老妇人合上掌心，将此珠子扔回鸠鸟嘴里，“二位莫动歪心思，老夫这拐杖有剧毒，可随时毁掉。想要鲛人珠，请二人证明。”
见状，蔺不言偏头，问道：“真的假的？”
陆行知配合地摇头，“看不出来，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蔺不言若有所思地点头，直言道：“既然如此，那证明给她看吧，反正对我们没有损失，反正七七姑娘的命还在我们手里。”
下一刻，两人同时伸出手，各自亮出所携带的半块白玉壁。
时隔多年，完整白玉壁再现，两块玉壁悬在空中，隔着小小的间隙，不时地摇曳晃动，那半个李与江字终于在碰撞中重逢了。
晚风吹我衣，夕阳远山外，人生事，多是望断天涯，路无尽，莫回首莫回首，散散散。
老妇的神色黯淡下去，想起过往事，心底念了这段不成律不成调的词，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变的文绉绉，抬手一挥，扫尽，叹气道：“果真是久等多年的故人，随我进屋吧。”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鲛人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