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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蜀地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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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得到确认的回答,只听陆行知大喊一声:“往树上躲!”
甚至没来得及做任何思考,蔺不言凭借本能反应纵身向最近一棵大树,待她扶树干站稳,无数道窸窸窣窣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是风吹动树叶发出,更像林间有什么东西在飞快的爬行。
根据声响大小来看,数量不止一只。
天边越来越亮,蔺不言半蹲身,眯起双眼仔细看地面,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手指轻轻一弹,铜钱斜飞掠过,落地瞬间扬起数片叶子。
这时,她终于看清,层层树叶之下爬动的是虫子,是成千上万只的虫子。
暗中那人不仅没有走远,竟还有这一功夫,究竟是何人?
意识到这个问题,蔺不言转头环顾四周,发现陆行知正在左前方一棵树上靠着,身形有些摇晃不稳。
古怪虫鸣声回荡林间,下一刻“嗖嗖”两道风声格外急忙,一道黑影从林梢穿出,直奔陆行知的那棵树,层叠叶片作为隐藏行迹的最佳办法。
即使如此,以陆行知的身手不可能无丝毫察觉。
太奇怪了,只不过思考时动作未停,蔺不言右手腕发力一翻,泛海剑乍然出鞘,破风飞去,几乎与暗器一同抵达,“叮”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彻林间,而剑直直插入树干。
她脚底借力,借林间交错枝干来到身旁,扶住陆行知,低头瞬间看见脖颈至衣襟下方一大片密布无数条乌紫色的线——这是毒发的症状,
蔺不言问道:“你的伤怎么回事?”
“无事…”陆行知缓过劲,掏出常见装药瓷瓶,二话不说往嘴里倒了三四颗,面色舒缓许多,正色道,“那人去而又返,躲在暗处伏击是为了杀我,如今应该已经走了。”
蔺不言思索道:“特地冲你来,没有得手居然轻易离开,更像在试探什么。”
“或许吧,没几个坏人的脑回路处于正常的地步,”陆行知故意转走话题,“此地不宜久留,多待一日危险多一分,我们必须先行去夔洲金溪镇山脚探听消息,路上我会沿途给阿霏姐留记号。”
行走江湖多年总留有保持联络的方式,陆行知与姜霏幼时又同在西南之地,自然更熟悉,不愁会无法汇合,何况刚遭遇伏击,现在回村庄怕会给当地村民招祸,另一个缘由就是蔺不言担忧这场名为伏杀实为试探的行为,是因陆行知身上藏有李家秘密,而京中幕后者追来是已经猜到。
如此多忧虑之下,蔺不言想想也就答应,可……她环顾林间四周,抬手拔出佩剑入鞘,拉过陆行知的手臂搭在肩,解释道:“林间毒虫短时间无法散去,唯有以轻功走树枝下山。”
从方才行动,陆行知明白不言的打算,的确不会把自己扔在这处,如今又听这话,心口传来阵阵刺痛好多了。
他心道:良药,果然是良药。
随后陆行知仅轻声回一个“好”字,二人即刻出发。
年轻一辈里,蔺不言的轻功并不差,甚至算得上卓越,但多负担一个人多少会有影响,下山速度对于往常而言慢了些,好在此处离山脚不远,约过一两刻钟,二人到达山脚,此时陆行知的症状消失殆尽。内力调息无大碍。
二人寻了两匹马,做好记号,直奔夔洲金溪镇,日夜兼程走了足足七日才抵达城外。
入城后,蔺不言寻一处客栈安顿,把陆行知扔在客栈养伤,她乔装打扮一番,花费半天时间摸清金溪镇的状况,发现此地茶楼说书内容有不少是关于当年抓捕北斗阁。
她与陆行知合计,打算前往当地最大且人流最多的“清泉茶坊”打探有关不空山的线索。
天下间消息流动最快的地方,一为青楼,二为茶楼酒肆,三为驿站。
青楼尚有入门之槛,并非人人能进去,驿站往来人员虽够杂,但驻留仅片刻有余,打探消息又太过显眼,唯独茶楼,管你是何身份,乃至是路过闲人都能听一耳朵,且不会惹人注目。
清泉茶坊位于夔洲金溪镇东边,分上下两层,一楼为大堂公共区域,往来者较多,二楼为单独雅间,隔音极好,当然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听不见大堂的什么嘈杂,偏偏在此两位非普通人。
最里侧那间雅间的窗被拉开一丝不容察觉的缝隙,靠窗站的蔺不言没太大兴致,如今已是蹲守的第五日,茶楼里说的有关不空山内容就那点儿,翻来覆去快能背下来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听大堂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地讲述即将到达结尾的故事——
“要说与那冬魁一战,正是发生在我们西南境内的不空山,真可谓以一力破万军!”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说书先生拎起醒木重重地拍在桌面,啪一声响为故事结尾画上句号,众人从扣人心弦的情节中初醒。
本该像往日一般散去或是另开一段故事让说书线上继续讲,今日大堂却生了点变故。
坐在东南角落一位客人喊道:“可我怎么听说江之贻早年在江湖中行事邪性,与那独行侠李星走的极近,抓捕冬魁时还求助于他帮忙。”
“一派胡言!”另一旁立即有人反驳,“明明是她涉世未深,被那恶人拐骗,远居临安江氏又被前朝奸帝迁怒,不得不受困他人,后来她寻得机会逃出魔爪。”
有看热闹的好事者趁机喊道:“那位传说是‘江湖祸害’的李星当真杀人不眨眼吗?当年梁氏发难,人人自危时,李星出手教训许多西南当地的大门派,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大堂内不知谁高声回了句道:“那谁知道,万一后来堕入魔道,或者为洗脱坏名声故意做出来给人看也有可能啊。”
有人接着问:“李星此人后来的踪迹呢?”
“听说他横死在不空山,是江二小姐围捕冬魁时一并歼灭。”
“就算说得这些是全为真,那也不能证明两人当年毫无关系啊!”提问那位仍然不死心。
“这位兄台,你尚未亲眼所见,为什么如此执着一些荒谬传闻?何况不空山早成了西南群山某一座,无人寻得到入口,自然只能凭着留下的只言片语猜测,可你如此偏信二人关系匪浅的传闻,到底是何居心?”
“大家不都是付钱来此找乐子,还不许我有不同看法吗?再则你如何断定我找不到不空山,没去过不空山。”
“荒谬至极!”
“怎么可能,这黄口小儿才多大。”
…………
大堂为一桩传奇故事开始吵吵闹闹,各抒己见,二楼雅间不少人打开窗户看热闹。
陆行知不同于群情激奋众人,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悠闲地端起茶水,轻抿一口,问道:“你信哪个版本?”
“我都信。”站在窗旁蔺不言回答的不假思索。
原以为会说些别的什么说辞或分析,这个答案出乎陆行知的意料,他轻挑双眉道:“从何说起?”
“传闻有真有假,虚实相掺,无论哪个均是根据真实事件衍生,只是有些成了捕风捉影之谈,有些是耳闻目见的真事,试着剥开表面壳子,没准能找到本相,我为何不信。”蔺不言放下幕帘,转过头反问,“你呢?”
陆行知回道:“和你一样。”
这话等同于没说,她没想继续问,纯粹是明白接下去八成是他在胡说八道,还有另一点缘由是肚子饿了,等伙计送餐食来之前保存体力。
不过,当事者不想结束话题,看穿蔺不言心中想法,又说道:“不言,你好像不太相信?”
蔺不言回到桌前,瞥了面前人一眼,意味是“这不是废话”。
看懂的陆行知坚持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因为你陈恭地说服我了。”
如果当真能在瞬息之间说服一个人,街巷支个摊子给人算命的先生哪里有活路,蔺不言偏头,眨眨眼道:“你的立场这么不坚定?”
“当然没有,天底下能说服我的人找不出五个。”
说完这句话,老天非常不给情面,陆行知当场半捂着嘴低头猛咳,心口不适感来势汹汹,咳嗽声一阵接一阵,无法停歇。仿佛想将体内五脏全咳出才算满意。
直到嘴角渗出血,咳嗽才完全停止,然而陆行知的动作极快,瞬间便揩掉。
此时,蔺不言早走到跟旁,拉过他的手探听脉搏,可这一听,眉头不由地皱起来,陆行知的内力气息很乱,经脉里像是有好几股气息乱窜,在体内横冲直撞地找不到出口,她虽未学过医,但这些迹象通通指向陆行知有事瞒她,比如那些如毒蛇游走经脉的奇怪“旧伤”。
想到这儿,脑子里“礼教”和“原则”在打架,礼教不许她随意翻开他人衣服查看伤势,原则是他人为救自己添不少伤势,理应关心,可提出查看伤势又定会被拒绝。蔺不言一时拿不准,决定择中——掀开陆行知的衣襟足够,可惜半只手刚动,反手被陆行知扣住,意图被看破了。
陆行知一脸不可置信道:“蔺不言你是打算一回生二回熟?”
蔺不言顿了顿,说道:“看看你的伤势。”
“没事。”陆行知用力把她的手推回去,“旧伤未愈添新伤,就会成这般。”
语罢,他掀起双手衣袖,露出手臂,那些骇人的迹象今日全不见,只剩若隐若现的血络。
蔺不言凭着仅知医术知识观察,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今日症状与出京林间相似,接连过这么久,伤势未见好转实在不对劲,可转念一想,此后经历王家大火、巴山县旧祠堂、又连日奔波,牵动伤势倒是能说得通。
她说道:“我继续在这里蹲消息,你回去歇息。”
“无妨,”陆行知摇摇头,“与那人交手造成的伤不足为虑。”
提议被拒绝,蔺不言总归是不能把人绑回去,无奈之下也没办法。尽管如此,她仍心有余悸,回想所经历之事,历历在目。
那日,她与陆行知十分默契地避开所中的毒不谈,但清楚明白这毒与幕后者脱不了干系,纸条线索指向李家后人隐于京,陆行知真非李家人的话,幕后者究竟为何要害他?
她又想到姜姐姐此人与陆行知关系匪浅,心想:姜姐姐很关心当年走水案真相和鲛人珠,听过她提起自己的身世,出自哪儿,莫非……可这不对,听说李将军有一女早年失踪,年龄的确对不上。而且姜,自古此姓不少,偏偏过往江湖人士似乎找不出个姓姜又与临安江氏、李将军有关联的。
蔺不言想不明白,连带嘴里嚼东西都慢下来,直到旁边传来一声:“担心我?”
对付这一套,她轻车熟路地回道:“是啊,西南之地你更熟悉,怕你死后我得独自去找不空山,多累啊。”
话里真真假假,陆行知不在意,反而认真解释道:“我没骗你,之前我说的旧伤就是体内的毒,藏了许多年都未被催动,近日……”
哐当——
一阵杯盏破碎的细微声响径直插入谈话,隔壁雅间传来争吵,声音不大,足以让蔺不言与陆行知以内力探听清楚,争论内容渐渐传来:
“自那一战后没人再涉足过不空山,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西南十万群山,有些地方毒虫猛兽众多,哪能处处有人去,我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结交五湖四海之人,消息当然比整日守在这儿的人强,而且我保证消息是真的,绝对能找到不空山,并且我只要先付一半作定金即可。”
“当年知情人早死没了,就算有也没人敢出来啊,这么笃定不空山的方位,我看你明明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不信罢了,少污蔑我!”
随后是十分明显的开关门声音,蔺不言与陆行知对视一眼,提起一杯茶水来到雅间门前。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看准时机推开房门,快速向前跨过门槛,猛地撞上一个人,连带打翻杯盏,茶水全洒苍蓝色衣衫。
“抱歉,实在抱歉!”蔺不言慌忙地从腰间取出锦帕擦拭。
先与人争吵,这位被撞的苍蓝衫公子尚且带着怒火,质问道:“没长眼睛吗!”
蔺不言边拍帮忙衣衫水渍,低头轻咬双唇,眼角带泪,声音颤抖道:“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出门太急一不小心才……这位公子,对对不起。”
面前这位公子仔细瞧了一眼,察觉对方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姑娘,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权当今日倒霉,懒得计较。”
说完这话,他推开低头的小姑娘,嘴里骂骂喋喋地迈大步朝楼下走去。
此人身影离开视线,蔺不言神色一变,哪还有愧疚怯弱的模样,她一捋衣袖,转身回到雅间,关上房门,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陆行知回道:“入夜,那会儿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