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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出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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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三日转瞬即逝。
今晨,蔺不言感到内息较前些日子顺畅许多,但一抬头见洞口山壁四处覆满薄薄的初霜,边沿散落青苔,同样镀了一层熠熠的银色冰晶,此转变使得顶部出口更不好落脚。
不知老怪物想的法子是什么。
三日里,老怪物鲜少待在洞内,常常是日出消失,接近日落时分回来,先前说的十分不愿离开,多数用他训练的鸟雀,最近一反常态的行为,也不知整日去作甚。
她四处环视,发现老怪物又不在,心想:去哪了?
未等出声,身后传来陆行知的话音:“别找了,老怪物天没亮就跑出去。”
转身,蔺不言见陆行知面色恢复不错,几日夜里伤势未复发,略带关切地问:“今日恢复的如何?”
“五六成。带你出去的话,平日未结霜尚可一试,现在……”陆行知说着便不由地皱起眉头,话音渐消,神情严谨地思索成功的几率。
如此情形,蔺不言向前走近两步,无奈道:“怎得真信他说让你带我出去的说辞。轻功不是让人凌空的奇异仙术,凝霜后之前落脚的着力点未必还能用,即使是老怪物这般高手也做不到,你莫非真想试试?”
她用食指重重地点了陆行知的额间,试图戳醒这个昏昏沉沉、不知在想什么的盗圣!
“再说了,我自诩是个身法废物,又不是丁点儿轻功都不会。”蔺不言指着距顶端边沿下方的约两三尺处,“等到那儿,寻个东西借力便好。”
陆行知无奈道:“那你还等老怪物的方法。”
“哎,你这人……”蔺不言话音一转,“白衣子鼠算计我的时可没这么笨。”
白衣子鼠、盗圣这类称呼,陆行知很久没听不言这么喊过,先前立场未明,每次喊时多是讥讽之意,如一根尖锐的刺扎着,而今这句传到他耳边,变的软绵绵,似羽毛轻挠。
陆行知盯住少女这张脸,心道:不是在做梦。
洞中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没给人任何缓冲的时间,几日之景尚历历在目,陆行知醒来时有一瞬间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以至于连浅显易见的盲点都给忽略了。
然而陆行知的思绪在那头转了又转,蔺不言看着却是平白无故地神游,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喊道:“发什么愣?”
从纷杂思绪缓过神,陆行知抓住那那只摆动的左手,“不言,你是觉得他瞒了别的事情?”
“一点猜测。”蔺不言眼底光暗淡下去,“如果猜的没错,或许对我们有利。”
“老怪物只会送我们到洞口,决不会离开此处,”陆行知说道,“我俩打不过他,武力胁迫属于没戏。”
蔺不言拍开他的手道:“傻子才和他拼武力。”
这话一说,陆行知明白了,问道:“心中有什么主意?”
“不算。”蔺不言模糊回答。
陆行知也没细问她心中打算,直接配合道:“那我到时见机行事。”
静待片刻,头顶传来了细微脚步声——仰起头便瞧见老怪物那满头胡须的脑袋,这次他没有直接回到洞内,反而来回在洞口踱步。
蔺不言喊道:“前辈想好如何带我二人出去了?”
头顶的白毛脑袋道:“我一手抓一个亲自送你们出去。”
这几日早出晚归的行为,蔺不言设想过千万种出洞的办法,没料到从老怪物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粗暴的解决方法。
她诧异道:“这是前辈所说的自有法子?”
“不是好法子吗?既稳妥又迅速。”白毛脑袋大言不惭。
蔺不言:……
她还是想得太多太复杂了。
论老怪物的轻功莫说带一个人,带三四个人来回多跑两趟同样不在话下,只是蔺不言好无奈,倘若是此法,拖这么久难道是特地等废物晚辈们养伤?
她偏头,略有迟疑地问陆行知:“会不会是关太久,脑子钝化了?”
陆行知认真思考一番,正色道:“医学典籍未曾记载过此类情况,也有可能是我见识短浅。”
“啊?”蔺不言瞄了眼头顶,“那半途脑子一钝该不会把我俩扔下去吧?”
“我在你后面,真扔了我接住你。”陆行知一本正经地接茬。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阵叹气,夹杂几声笑,蔺不言往上一瞧,白毛脑袋盘腿坐在洞口边,低头出声道:“你俩平日像个人精似的,竟然真信?”
随后,笑声由顶向下层层传递,回荡在整个溶洞,这些怪异岩石都听出老怪物的喜悦之意,蔺不言倒也不恼怒被其戏弄,等他笑够了,平静道:“前辈赶紧放藤蔓吧,再磨叽会儿过午时,今日别想走了。”
听这话,老怪物笑容收住,奇怪地“嗯”了声道:“既然猜出来方才为何不说?”
“见你无聊配合配合。”
蔺不言可没信老怪物要用此法子,否则怎么他自己不回来,偏偏站在上方扯着嗓子大声闲聊。
另一旁,陆行知附和道:“我们走后就没人与孤身老前辈闲谈,多惨呐,在下不介意被戏耍一次。”
一唱一和,尽展江湖后辈的大度风范,倒是显得他小心眼。
本想秉承“来者是客,岂有拒之”的道理,老怪物打算走前送一程且多聊几句,此刻恨不得这俩完蛋玩意赶紧滚!
他面无表情转身,喊道:“赶紧上来。”
下一刻,两根结实的藤蔓从空中垂落,长度完全覆盖到临近出口处寻不到落脚点的那段位置,这想必是老怪物前些日子在山里四处晃悠特地寻来,这才是他想出来的法子。
见状,陆行知说道:“不言,你先行。”
蔺不言没推辞,应了声“好”,仰头仔细观察几处可以借力的落脚点,为出发前再次确认。
蹬溶洞岩壁与行走山林险道有所差异,林间层叠的叶片,枝丫纵横交错等均为可借力之物,而这面陡峭的岩壁会因位置和角度不同,中途的落脚点存在一定区别,即使有藤蔓辅助,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
随后,蔺不言抓住左边那根藤蔓,往腰间缠了几圈,系好结,再调动内力,提气足尖一跃,轻盈地踏在岩壁,动作轻熟似一条溪流游动的鱼儿。
身后的陆行知发现不言的轻功与内力较前几次大有不同。
临安江氏的“萍踪无影”非绝顶轻功,可有一点独特之处,即其上限因人而异,若习此者资质平平,则与普通人无异,若天赋异禀或逢机缘悟出奥妙者,换步行云流水,游走攻防不成问题。如今通过这几日调息,不言的内力和轻功大有精进,想必是岩壁玄机误打误撞,无意地帮助她突破瓶颈。
陆行知扬起嘴角,心想:到底是哪个眼瞎耳聋的说没天赋。
武学非一朝一夕所成,但他可以断定,不言得机缘,破心结,此后达到如老怪物般高手的境界,计日可待也。
少顷,蔺不言抓着那根藤蔓,借力稳在空中,低头朝底部的陆行知喊了声,随即他紧跟其后。
这段距离说短不短,说长倒也不长,比起以轻功的方式登顶当然会慢上些,蔺不言十指紧抓藤蔓向上攀爬,有时会用手借石壁辅助换力,每到这时石块的粗糙和冰凉感由指尖渗入心底,偶得一阵山风掠过鼻尖,她闻到了山林间特有的秋意。
西南之地的秋冬界限不分明,半秋半冬的古怪季节常占据大部分时间,通常一入冬季便是极冷日子,若换到她所居的临安,四季会格外分明
入冬后,舅父和姨母会架起炉子,饮冬茶,其后更有观灯会……
咔嚓——
思绪猛地被一道清脆声打断,介于攀爬时目光要么盯面前黑黝黝的岩壁,要么仰头向上看,导致蔺不言回神后第一眼便看见老怪物正盘腿坐在洞口边,手里拿了个不知是什么野果子,吃得正起劲。
她心道:这副模样真是悠闲自在啊。
幸好此时与洞口的距离剩的不多,马上要登顶,蔺不言心念一动,分出点儿注意力,出声道:“老怪物,你为何要等我们上去再回洞内?”
老怪物把头往旁侧一扭,果核往后一抛,掌心露出另几颗野果子继续啃。
这是在生她与陆行知的戏耍之气,宁愿吃涩果子也不愿开口。
陆行知叹气道:“气量真小。”
“老夫若是个心胸狭隘之徒,早早让你们死在此处,管你们能不能出来,还大费周章找这玩意儿作甚。”老怪物没忍住出了声。
然而只要出声便好办,蔺不言的嘴角立马耸拉,嘟囔道:“前辈偏心啊,我说话不作搭理,他说便应了,就算您与李星前辈、李氏交好,厌恶我临安江氏,也不该区别对待至此吧。”
老怪物:……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就不该说话,给这俩抓着机会。
不过,老怪物非爱记仇之人,心里还骂着,却低头朝蔺不言道:“得了,别以为老夫没看出来李家小子是在激我,要问什么上来说便是。”
得了这话,蔺不言与陆行知相对视,加快速度抵达洞口。
踏在林间山地的瞬间,蔺不言抬眼扫去,群山绿意依旧占据大部分视线,中间混迹着红黄的斑驳,大大小小,没个规律可寻,远方巍峨的山顶已覆了层白雪,对比进山时增添了不少萧索之感,但困在暗无天日的多时,她只感到沁人肺腑,连同筋骨也舒适了。
这时,老怪物朝这边丢了个物件,陆行知身形极快,移动到蔺不言跟前截住,掌心摊开,是个带山涧露气的灰石,中心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
老怪物此举不是和晚辈计较寻仇,蔺不言问道:“这是什么?”
“此地名为不空谷,隶属不空山深处,地形复杂,人迹罕至,老夫又多年未出去过,前些日子探了探路,你们二人沿路找这个记号便能寻到正常下山的路。”
原来他早出晚归是为了这事儿。
蔺不言颔首,正经道:“多谢前辈。”
“行了,老夫便送到这儿。”老怪物临行多嘱咐一句,“你们尽快出发,最好天黑前出不空谷,避免在此夜宿。”
“等等!”
眼见老怪物随意挑了个藤蔓,打算顺着滑回溶洞,蔺不言出声制止。
他脚步一停,转头道:“小姑娘还有何事?”
蔺不言道:“前辈独自被囚禁在不空谷多年无人涉足,莫非北斗阁中人已悉数离世?”
“此话为何意?”老怪物反将一军。
对付老怪物这样的老江湖,蔺不言的计谋全是无用之计,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想计策,何况老怪物安排妥帖,帮忙脱困,她何必以小人之心绕圈子试探,直截了当地说更好。
蔺不言摇摇道:“老怪物,我没想算计套话之意,只是想起一事。”
老怪物道:“是何?”
“张摇光想找的是你吧。”
老怪物脸色一变,甚至没细想这话的前因后果,掌心藤蔓断成了两截,语气突变道:“他没死?”
蔺不言反问:“你不知道?”
老怪物沉默片刻,只道:“我送你们出谷,再回来。”
此番答非所问,蔺不言有些疑惑。
先前老怪物绝对不想送她和陆行知,忽地转变的态度,这一切让她的怀疑加深,心想:倘若他不知张摇光存活于世,那么……
蔺不言开口叫住前方身影,说道:“沈天权也活着。”
“绝无可能。”
这一次,老怪物坚决地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