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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隔着人群宁妄都能感受到许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甚至都不用闭起眼睛就能想象到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盛满的担心。

      宁妄抓紧了手里的唢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举起来,摆好姿势。

      这是时隔十六年第一次在人群面前拿起乐器的宁妄。

      她原以为隔了这么久再拿起乐器怎么也应该是在一个隆重的场合,要给心仪的人求婚弹吉他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在一群土家族阿叔的围绕之下,拿起的乐器更是她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要学的乐器。

      手里这个看起来古旧的物件居然能够发出那样嘹亮的声音。
      那她呢,已经把音乐丢在身后很多年的自己呢,究竟能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呢?

      唢呐阿叔看见她举起了唢呐,过来指导她,“对喽,就手指摆在这里,你说你学过竖笛是不,那比刚刚那个说学过啥西洋玩意的男娃子靠谱多咯。”

      就站在三步之外学过西洋玩意的某三十五岁男娃子:……

      宁妄被阿叔一本正经地损人逗得又放松了一些,努力回想小学在竖笛队的时候老师教过的有关吹奏乐器的吹气方式,深吸一口气,吹响了十六年以来第一声乐响。

      嘹亮又绵长的唢呐音随着气息的流动而响起,宁妄懒散而疲惫的灵魂仿佛都随着这一口气,这一声嘹亮的震动而活泛起来。

      嘹亮的声音出来之后很快因为宁妄不够气而瘪了下去,但怎么也比刚刚林子闳做的那个漏气的走音要好上许多。

      就连唢呐阿叔都惊讶地看着她,“丫头你不错啊,第一声就挺能唬人的,就是用太过了,要留一点给后面晓得吧?”
      “吹这个讲究的气要匀,要慢,慢慢地控制好,知道吧?”

      “不是,”林子闳跟她比较熟悉,也是第一次知道宁妄居然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宁老师你这就过分了,刚刚你是不是听我说学过萨克斯在那偷偷笑我呢?”

      宁妄将吹响了那一声之后不停颤抖的右手连带着唢呐直接藏在自己身后,满头的汗湿让她有些不适应地想要擦擦汗,脸上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叫你看不起我们竖笛,我们竖笛可是小学生必学科目好吧!”

      “就是,”周羽也加入了损林子闳的阵营,“你刚刚不还说你学过萨克斯吗,怎么不会用气啊?”

      “我,我就学了半首歌。”反正都暴露了林子闳干脆承认道,“半首歌应该也能算会吧?”

      “就半首歌也能算会?”周羽嫌弃地反问。

      唢呐阿叔根本没搭理这两个打嘴炮的男人,只觉得这小丫头真不错,“你们还有谁能吹过这个丫头吗?没有我就选她了啊。”

      周羽虽然不会但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尝试着在阿叔的指导下吹了下,也跟林子闳差不多有点漏气。
      他摸了摸脑壳,“这吹奏乐器真的是有点难啊?”

      唢呐阿叔选的宁妄,活泼阿叔选的许壬,选来选去五人打溜子组还是归了宁妄和许壬。

      剩下的林子闳和周羽两个人为了争夺第二名又进行了一轮头钹的比拼,林子闳赢了选了四人打溜子组,周羽则无奈只剩下三人组了。

      许壬看着宁妄在吹过那一声调子被唢呐阿叔选择了之后整个人就已经出了神,眼神里别说平常一贯存在的那点勾人的媚态,就连焦点都没有了。
      明明抬着头,却空茫地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等录制结束人群开始散开,她也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站在原地,唢呐也还被紧紧握在手里。

      “宁妄。”

      直到许壬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宁妄才恍若大梦初醒似地发现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许壬。
      果然,那双澄澈的眼里盛满的担心比之前还要更多了,都快要溢出来了。

      “许壬,胜算百分之六十,我做到了啊。”宁妄扬起一个笑来,嘴角牵起的弧度停在一个微妙的高度。
      既让人觉得她是在高兴,又觉得这高兴中藏着隐隐的悲伤。

      许壬第一次没有被她的笑意吸引,而是一言不发地抓过她一直背在身后抓着唢呐的那只手,用力地把像是嵌在唢呐上的手指一根一根认真又温柔地掰开。

      太过用力抓住手里的唢呐,宁妄的手指已经全都红透了,好几个摁到唢呐音孔的位置都已经被音孔盖出了圆形的凸起,光是看到这些都能想象得到宁妄抓紧的时候究竟有多用力。
      手指因为一直用力好不容易才松开的时候都有些充血,麻麻的感觉让人格外难以动弹。

      把每一根手指都掰开之后,许壬将浸了宁妄手心的汗湿的唢呐用纸巾包起来交给一旁的小李嘱咐她拿好,一只手托着宁妄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拿了纸巾开始擦宁妄手心里的汗。

      一下一下,轻柔得像是爱抚。
      纸巾擦过掌心,干爽又带着些让人难耐的痒。

      宁妄这时候才从许壬牵过她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行为也太暧昧了。
      她想要缩回手,手刚一动却被许壬托住她的那只手牢牢握住。

      “别动。”许壬抬头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那么平静的神情,可宁妄想要抽开的手就是莫名没有再动了。

      那只手像一只慵懒的猫似的,躺在另一个人温暖的掌心上,等待着人类的擦洗、梳毛和抚摸,等待着那来自人类的温柔而又认真的对待。

      好像之前的抽离只是在等对方一句挽留的话,只要等到那句话就可以毫无顾忌心安理得地留下来。

      小猫可以,手可以。
      但宁妄知道自己不可以。

      明明昨晚被喝醉的许壬牵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了,现在怎么像个不守承诺的负心人一样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流连温柔乡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耻。

      等许壬终于擦干她手心的汗愿意放开她的手,宁妄瞬间就把手收了回来,“许老师对能赢的小伙伴真好啊。”
      嘴里还说着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不知道究竟是在说许壬还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这话说得挺难听的,多少有点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意思,宁妄说完之后不自觉地闭上眼,像是等待着审判那样等待着对方的怒气。
      可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声音,宁妄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许壬的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就那么在五十厘米以外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

      没有愤怒,没有不屑,没有难过,没有宁妄以为她会有的一切负面情绪。
      也没有同情,没有担心,没有怜悯,没有宁妄以为她会猜测自己身世产生的一切悲悯。

      只有干净澄澈的瞳孔,深棕色的,安静地在那里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可宁妄更讨厌这种感觉。
      被人看透的感觉让她无处躲藏,她不喜欢。

      遇到负面情绪她可以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被同情她可以摆出冷脸敷衍过去,唯独被看穿是没办法躲起来的。

      就是因为不喜欢被人看透所以才成了安平口中的海王。
      因为她根本不愿意让任何人走进她的内心,那会让她恐惧。

      距离太近,就会有牵绊,那些会变成最伤人的绳索将一个人的人生捆绑出千万道伤痕,直到不能承受逃离为止。

      两人间的氛围太过安静,明明周围还有没散尽的人群,在拆摄影机的工作人员,甚至还有一个握在唢呐站在两步开外的小李,可宁妄还是觉得下一秒许壬好像就会说出什么直击她内心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的话来。

      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她随口扯了她觉得许壬一定会认真回答的音乐话题,“唢呐用在哪一段比较合适啊?开场还是副歌?”

      平常对音乐一贯有问必答的许壬却没有说话。
      沉默了很久,在宁妄快要受不了说出第二句话之前说了句,“回去吧。”

      “有点晚了,风大。”

      她转身就朝院门口走去。

      这一次的许壬没有像昨晚喝醉一样固执地来牵宁妄的手带她回去,那只曾经被牵过的手垂在身侧,独自感受初春山风的凉意。
      怎么会这么冷呢?

      宁妄不太明白。

      明明是她自己先拒绝对方的审视,拒绝被看穿,拒绝一切暧昧不明的直女式亲密。
      明明她都已经先发制人了,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她定在原地,低下头看见自己也同样被拉长的影子。

      “宁妄。”

      许壬的声音却顺着冰凉的山风再次传来,让宁妄重新抬起了头。

      她站在小院的门槛边上,两只脚都还好端端地站在门槛内侧属于小院的范围里,转过身非常自然地让自己的声音穿过人群找到宁妄。

      “冷了,快点回去了。”

      只是喊了她的名字而已,只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而已,穿过手指的山风好像就突然变得没那么冷了。

      宁妄迈开腿,三步并作两步,平时为了维持自己迷人的姐姐形象的步频全都乱套了,走到了许壬面前,“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

      “要等你的。”许壬说,“我要把我的百分之六十的胜算带走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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