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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Chapter 105 东岸的白掌

　　哈迪尔与卢米尔，这两兄弟吵了一架。

　　他们并不是没吵过架，卢米尔的口才不比哈迪尔灵活便给，跟他吵是吵不太赢的，有时直接让拳头说话。虽然论实力打不赢，但仗着哈迪尔不会真的对弟弟动手，硬生生跟他争。

　　这次情况有点不同。占理的是卢米尔，想动拳头的反而是哥哥，而且这次打不赢的是哈迪尔。

　　“我答应过兰姬，最迟两个月赶到铁丘陵接她的。”

　　“哦？都已经订婚了，就因为你受了伤赶不过去，她会怪罪你？”卢米尔挑起眉毛，大有瞧你拿什么来辩的挑衅神色，“再说现在离两个月只剩六天，你会飞吗？背上插了翅膀？”

　　“迟到总比没到好。”

　　“我替你跑这一趟，比你负伤跑到东岸去快得多了。夫人吩咐过了，现在人手不够，准你如常指挥一切行动，但必须在我们自己的人马簇拥下……你想把整队戍卫带到东岸去吗？幽暗密林起了非常的变故，东岸现在非常危险。你再啰唆下去，”卢米尔装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挥着拳头，“我不介意让你多躺个几天休养生息。”

　　“在双生树下吵什么？”

　　哈迪尔跟卢米尔同时回过头来。卢米尔神色如常，俯身施礼；哈迪尔脸色有些尴尬，按着心口约略俯首下去，向扬着下巴慢腾腾缓步靠近的丝尔雯行礼。她正扳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自从那次跟她在她家门口的阶梯上那尴尬的局面后，哈迪尔还没跟她说过话。

　　卢米尔一如往常那样，保持安静让做为领袖的哈迪尔出面处理。哈迪尔在肚子里暗暗把弟弟从头顶到脚底骂了个遍，硬着头皮开口，“夫人有什么指示？”

　　丝尔雯扳着脸，先静了片刻，等到卢米尔像往常那样闷不吭声地走开了几步，才开口，“夫人的指示是，你负伤在身，不要涉险，哈迪尔大人。”

　　哈迪尔低垂着眼帘，思绪一下子开始转动。既然凯兰崔尔已经出声阻止他，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跑这一趟的。一起到多尔哥多暗袭敌营的那几个精灵，至少勒茍拉斯就跟兰姬有联络。如果兰姬已经知道他受了伤，还不知道要怎么个紧张法。她本来就常胡思乱想，性情又容易慌张，自己如期不至，不知道会怎么心慌。但她跟卢米尔的感情相当不错，也非常信任他。如果连卢米尔敢这样远离哥哥到东岸去，表示他身上的伤势实在是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复原，不算严重。这点应该能说服兰姬安心。

　　他脑中的思虑一下子便转到极远的地方去。

　　丝尔雯见他没有回话，皱起眉头，“哈迪尔大人？”

　　“啊？”

　　她轻轻咬着淡红的薄唇，“……多尔哥多的妖术师已经放出邪恶去毒害幽暗密林，而且敌人也知道你受了伤，你就不能不跑这一趟？”哈迪尔是不是正思考着该怎么去说服凯兰崔尔夫人？丝尔雯在心里暗自猜想着。如果哈迪尔坚持要去，夫人也不见得会强制命令他、限制他的行动。柔肠百转，突然涨红了脸，“我……实在不希望你去涉险，哈迪尔大人。”

　　哈迪尔苦笑起来，“妳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去吗？”他向来就不违拗丝尔雯的意思，何况为了他跟兰姬的事情，对丝尔雯着实有一份愧疚感，“就让卢米尔跑一趟得了。我虽然身上有伤，两条腿倒是好的，经验跟眼光都还在。我带队去搜捕咕鲁。”

　　“真的？”

　　“真的，不去涉险。我什么时候骗过妳了？”顺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哈迪尔尽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柔和一些，“妳最近……怎么样？好么？”

　　“当然好，”她别开视线，淡淡地笑起来，“有什么不好的？”

　　想再说什么，突然间却觉得说什么都不适合。哈迪尔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沉默了一会。丝尔雯意识到他的沉默，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她望着他的眼神，情意深重，跟兰姬哪有半分差异？

　　这个素来坚强稳重的女孩子，为了对自己的这份感情，确实受尽了折磨。哈迪尔怅然叹息，缩回了手，缓缓转过身去。

　　“你多多保重，哈迪尔大人。”

　　“嗯，我会的。”

　　◇

　　觉得两眼有些肿胀。

　　叶达闭上眼睛，轻轻地按了按眼皮，又移到额头上摸了一下。手指上的触感相当鲜明，没错，自己正在发热。

　　已经快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被兰姬暗暗下了药。叶达不只步伐不稳，发烧，甚至感觉到自己手脚无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缓缓深呼吸着，只可惜夜里的密林空气不够新鲜，他有些嗜睡，脑袋昏昏沉沉地，但步伐没有停过。

　　单论脚力，他胜过兰姬太多。

　　但已经尽全力追了上去，却顶多只能偶然发现她经过密林时留下的一些痕迹，像是她弄断的枝叶或树根之类的，完全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这倒证明了她是个精灵，叶达想。大概是因为她步履够轻，她的足迹比咕鲁更难追踪。

　　心焦，倒不完全是怕追不上她。

　　若是任那个娇怯怯的小女孩独自在漆黑的密林里行进，能维持多久不迷路？他的担心还包括了怕她要是死在哪个角落里，在她的尸骨腐朽之前，绝没有谁能找得到她。密林太大了，一个不会出声不能动弹的精灵身躯，跟密林的范围相较，毕竟太渺小了。

　　“兰姬小姐，妳别再跑了。我带妳去见库路耐尔──也就是萨鲁曼大人。他不会害妳的。”

　　◇

　　骗谁！

　　萨鲁曼不会害我才怪！他不害我，绑架我做什么？专程把我接过去艾辛格当上宾吗？

　　兰姬轻轻扶着一棵橡树喘息，冷不防听见了叶达的喊话，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她跟叶达的距离其实不算远，只是中间不知道错落多少树木，彼此都看不见对方。

　　自从发现叶达的踪迹之后，兰姬随即发现他在漆黑的密林里奔走，却完全没有举火的念头。叶达是追踪者，不像她是被追踪的对象不方便点起火，而眼下银鸢刚飞走没多久，勒茍拉斯他们根本还没有追上来，叶达根本没有必要隐匿行踪以避开追踪……

　　唯一的可能是，叶达在深夜的幽暗密林里走来走去，根本不需要额外光源。

　　兰姬非常恼怒。要论眼睛，她也没输给叶达多少吧？但叶达摸黑走来走去，哪里都没碰上，行进还相当快速。而她自己，每次移动视线看向哪里，都要让自己的眼睛稍微适应一下黑暗的光线，才能勉强分辨出前方物体的轮廓。如果不是她小心翼翼、不敢大意，大概早就撞树而死了。

　　也幸好他没有举火。

　　兰姬早悄悄把白斗篷脱下来拿在手上。她里头穿的是墨绿色的开襟衬衫，外头罩着深葡萄酒红的背心裙，都是深色的衣物。叶达不拿火把，对她来说正好可以隐匿行踪。

　　她抬头望了一下天色。上面黑漆嘛乌的，再五天就是朔日了，月亮只剩弯弯一眉，现在不知道被哪棵树给遮住了，隐隐约约只看见几颗星星，仓促间也分不清楚是哪一颗。但总是快要天亮了，这点是不会判断错误的。

　　西南方……兰姬咬着牙，对着西南方仔细勘查了一会，确认几处可以踏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掂着脚步一溜烟轻声奔过去。奔到她先前所选定的地方，靠着树干又蹲了下来，往前又看了一段路，发现没有办法直奔西南方，只好先往西方跑一小段，再转向南侧。

　　天亮之后，或许她挑选的深色衣物，就无法再像现在这样隐匿住她的行踪。在天亮之前，无论如何都必须跟叶达拉开一些距离，直到她明天傍晚安然抵达卡瑞克。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的视野最远处突然瞥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袍的人影。

　　那件黑袍背心处，盖着一只白色的手掌。

　　◇

　　兰姬走错了路。

　　叶达紧皱着眉，蹲下身来查看着地上一截被她踏断的树根。兰姬是朝这个方向走没有错，但她想去哪里？往南方去做什么？

　　天色都亮了，居然还没追上兰姬。

　　叶达估量着时间，上石雕洞府阁楼喂鸟的精灵，什么时候会发现兰姬的那只银鸢飞回去？或许就是现在。他扔下手里的那截树根，闷不吭声地向前直奔。秋园的精灵如果以快马不要命地追上来，最快在今天下午就会追到这里来。

　　在这之前，得先追上兰姬才行。

　　否则……诺丝忒尔……

　　◇

　　“妳用不着担心，诺丝忒尔夫人。”

　　“我没有担心，库路耐尔大人。”发话的黑发精灵倾侧着她那修长美丽的颈项，望着眼前散发着睿智光辉的老者，“我只是突然感觉到叶达的苦恼。”

　　“……你们结婚很久了，有些感应也是正常的。”

　　“这代表什么，库路耐尔大人？叶达他……遭遇到了困难？”

　　“诺丝忒尔夫人，妳还需要一点耐心，”他的声音醇厚而沉稳，蕴藏着令人信服的魅力，“我非常相信叶达大人的实力。或许他会遇到一些困难，但我相信，他一定能顺利把那位受到困扰的姑娘带回艾辛格的。在旧秩序全然崩毁、新秩序正被建立的时刻，我们所需要的，不就是叶达大人这样有效的助力吗？”

　　“叶达他……”

　　“叶达大人必然能将那个受到困扰的姑娘拯救出来，让她脱离幽暗密林那些陈腐的、愚蠢的精灵的掌握……她可以逃离她悲惨的命运，不至于被那些愚蠢之辈的错误判断所害。”他那一口腔调特别优雅古典的辛达语，听起来像是诗歌一样，“人们用西方通用语叫我‘萨鲁曼’，意即巧艺之人。但我的技艺并不是单纯为了改造欧散克塔这些小东西……我愿意为中土大陆的新时代，奉献出我全副的心力，造就一个全新的秩序，诺丝忒尔夫人。库路耐尔一向是精灵的好友。”

　　“我听说过您，您确实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跟精灵最亲近的埃斯塔力。”

　　“因为我是精灵的好友萨鲁曼。”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从欧散克塔外吹来强风，仿佛在嘲笑他的谎言，把四壁点着的闪亮灯火全都一齐吹熄。

　　萨鲁曼淡淡地微笑，抬高了他的手杖指向钉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仿佛有什么光芒从手杖杖头闪了一闪，吊灯上六个油盏灯芯同时间一齐亮起来，透过菱形的透明水晶折射映照，显得比刚才更为明亮。

　　“只要一切顺利，我就能点亮整个中土大陆的前途。”萨鲁曼伸长他遍布皱纹的手凌空按向诺丝忒尔的头顶，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温柔而暖和的力量笼罩住自己。

　　“安心吧，诺丝忒尔夫人。我请求叶达大人拯救的，正是埃斯塔力一族，我的挚友罗密斯达奴的亲生女儿。能得到她的助力，对我们建立新秩序的大业，大有帮助。叶达大人必然会完成他这份神圣的任务……”

　　萨鲁曼的黑眼睛在光芒熠燿的水晶灯下，隐隐闪着七彩的晶光。

　　“我在安都因河东岸也布下了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