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番外 说说凯兰崔尔 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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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兰崔尔个子极高。
非常高，足有六尺四吋。她那个号称‘高大的银树’的丈夫也只有六尺三吋半，她的身量即使在诺多精灵里也是了不起的数字。
她站在费纳芬陛下身后，像一株挺秀的柳树。看着她，就像看着双圣树那样……光芒万丈、明亮且遥不可及的金发女子凯兰崔尔。这是个子也比她小一点的葛罗芬戴尔说的。
凯兰崔尔的个子高，这是事实。
另一个事实则是，不管是谁，想看着凯兰崔尔的眼睛，都不用抬高了头仰望。原因很简单，因为凯兰崔尔不会让谁仰望她，一直如此。
她个子高，性情并不高傲。
哈迪尔，高六尺一吋半，然而他是血统纯正的西尔凡精灵，这已经是惊人的高度了──事实上整个罗斯洛里安森林，除了领主夫妇以外，没有谁比他更高。
他第一次见到凯兰崔尔的时候，他是罗斯洛里安仅剩少数被抛下的精灵之一，而她是一个外来的诺多精灵，身份尊贵非凡。
然而这个尊贵非凡的凯兰崔尔，像个小女孩似的，弯着颈子看着他，一派天真的神情，向那时刚成年没多久的他，提出最单纯而又最复杂的要求。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仰望凯兰崔尔。
因为她伸着她修长的颈子，侧着头，用平等的高度看待他。
◇
她年轻的时候，被称为‘男孩子气的姑娘’。
还在维林诺的时候，费纳芬问自己的孩子们，“我想听听你们的愿望。”
“我渴望……这个世界能平和的运转下去，在将来，伊露维塔首生的子女们，能带领现在还未醒来的人类，携手一起抵抗那邪恶的黑暗。”她的大哥芬罗德这么说。
“这个世界的黑暗消退。”她的二哥安格罗德简单地陈述他的愿望。
“目光所及的土地繁花盛开、生机不息……我渴望能追随着父亲与我的两位哥哥，一起见证整个艾尔达的美丽，”她的三哥艾格诺尔俯下头，“并在吹起最和煦温暖的春风的时刻，向我所爱的女子求婚，虽然我还未遇见令我心动的女子。”
“妳呢？妳有什么愿望？”
“我没有愿望，父亲。”她灿然微笑，“我只知道，我将会拥有一方美丽、平和、宁静而不受黑暗威胁的领土，或许不需要太大，但那里温暖永如春天。而我自己的子民，在我的保护之下，永远快乐幸福。”
◇
她一出现就尊贵非凡。
芬罗德侧过头跟她另一个哥哥安格罗德低声说些什么。两个殿下身上都穿着形制高雅尊贵的诺多半长袍，一个广阔如天的苍蓝色，另一个是高邈如云的纯白色，走动间，擦得铮亮的黄铜领扣则仿佛映着日光般熠熠生辉。
他们身后数步，就是尊贵无比费纳芬最小的女儿。
她的一头金发还留着双圣树的光辉，夺目耀眼。传说中，第一代诺多最高王费诺，就是因为日夜看着她的金发思索着，才终于造出了稀世奇珍精灵宝钻。那是整个维林诺与整个中土大陆最尊贵耀眼的金发，拥有非凡的魔力。
有两个侍女陪伴在她身边，一起走来，但她们在她身边毫不起眼。高挑的她身上穿着传统诺多族带着细密纹样与花边的服饰，两边耳垂各有一个小小的白钻耳针，鬓边的长发被弯成两个弧形夹在脑后，余下的部份披散下来。她每走一步，就激起一排金色的浪花。
受邀到多瑞亚斯作客的诺多三兄妹，像踏着璀璨的星光降临凡俗一般，翩然来到。
但凯勒鹏什么都没看见。
凯勒鹏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他伯公庭葛陛下在多瑞亚斯的王宫，外围那繁花盛开的花园里。前后两任诺多精灵最高王的三个子侄，绽放着那样卓越的光彩，朝着他走过来。
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凯勒鹏感受不到诺多王族的尊贵气派、感受不到那股迫人的气势，他没有看见高雅尊贵、没有看见熠熠生光、没有看见任何疑似双圣树的光辉、没有看见什么非凡的魔力，甚至他没看见芬罗德与安格罗德，也没有看见两名侍女。
他只看见一个娇丽可爱的少女，用像踏着鲜花那样轻盈的脚步，向他走来。
凯勒鹏低下头去，摘下他眼前那一小串盛开的铃兰。
“为什么摘了它？这看起来还能盛放好几天呢。”
“为了让它更美丽。”
那娇丽可爱少女开口，“费纳芬之女，爱尔忒瑞尔，来自提理安……”她拖了一个长长的余韵不绝的尾音送给他，那是个问句。
“加拉松之子，凯勒鹏。”
“我知道你们家族，是庭葛陛下的亲戚吧？”
“嗯，庭葛陛下是我伯公。”
“他是我的舅公。”
“嗯。”凯勒鹏点点头，手上忙碌的活计停了下来。她看着他，他抬高了手。
走在后头的芬罗德吃了一惊，谁也不能在他们的妹妹头上戴什么东西，即使是他们的父亲费纳芬也不行、诺多燃烧的灵魂费诺也不行，哪怕是维拉，也不能这么做。谁都知道，那会玷污了她那一头金发的美。
在芬罗德来不及阻止之前，凯勒鹏把他刚做好的铃兰花冠戴在她头上。
“爱尔忒瑞尔！”
“我没有拔剑，芬罗德。不用担心。”
“……呵，”凯勒鹏低下头去，见到那个煞风景的东西，“原来妳配剑。”
“嗯……”
“妳不适合配剑，妳适合戴着花冠……还有笑容。”
“嗯，或许你说得对。”
凯勒鹏笑了笑，“凯兰崔尔……”
“这两个词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戴着花冠的少女。”
“嗯，”她点点头，“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那天之后，她叫做凯兰崔尔。
那天之后，她不再配剑，从此再也没有触碰过任何出鞘的利器。因为在这个沉静从容的辛达精灵眼中，她是世上最单纯的少女，他不喜欢她配剑。
那天之后，她做他的凯兰崔尔。
◇
她确实很单纯，思虑直率而正直、慈悲但果决，从来没有任何恶念，她连愿望都没有。
只是，还有一个野心。
凯勒鹏一开始就知道──凯兰崔尔从未掩饰过──他也打从一开始就不反对她的野心，完全没有动过想劝阻她的念头，即使庭葛跟他其他的亲族，大多都极力反对他对凯兰崔尔这样的纵容。
后来他离开了他那些属于辛达王室的亲族，渐渐少了往来，身边多数都是诺多精灵。
野心并非都是坏事，他说。
◇
从此，他成为她的附属品。凯兰崔尔在哪里，他凯勒鹏就在哪里。大部分的精灵总是先记住凯兰崔尔，其中有许多甚至认为她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哈迪尔也不例外。
回自己家途中，经过双生树，便感觉到凯兰崔尔的存在。天色相当昏暗，只有微弱的星光，转过潺潺的水镜泉，一片幽微中，凯兰崔尔无声地半躺在石台上。
“夫人？”哈迪尔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顺手拾起凯兰崔尔落在地上的长衣。
“嗯。”
将长衣轻轻披在凯兰崔尔身上，“夜里凉了，夫人不上去休息？”
“凯勒鹏正在处理繁琐的事，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在这里待一待。”
这句话听在哈迪尔耳里，直接被理解为‘凯勒鹏正在处理那些俗事，而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思考更重要的事情’这样的意思。
哈迪尔笑了笑，“凯勒鹏阁下相当辛苦，跟随您这么多年，一直劳心劳神。”
“我很讶异你说出这样的话，哈迪尔。”凯兰崔尔缓缓坐起身来，语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三分不容反驳的坚定。正准备躬身告退的哈迪尔怔了怔，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以来，是凯勒鹏在带领我。”
他没有贸然回答，低下头默默思索。
“我真正信仰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力量。凯勒鹏的慈悲、他的耐心、他所有的包容……这是世上最牢不可破的……隐而不显的力量。”她一只手按住长衣领口，另一只手抚着自己耳垂上一枚小小的红珊瑚耳针。那是今天早上凯勒鹏亲手替她戴上的，“你明白吗？”
哈迪尔犹豫片刻，垂下眼去，依然没有回答。
凯兰崔尔看着他的神色，淡淡地笑着，指着身侧的另一方大石，“坐下来。”她轻轻探出手按住他左肩，“我想知道，在罗斯洛里安面对黑暗的这漫长的日子里……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或许……是这片土地。”
“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但我没有办法指导你什么──没有谁有资格指导谁。”他肩上凯兰崔尔的手，略为加重了些力道，“我只希望你能用虔诚的态度，去听你自己的心，哈迪尔。去体会世上最坚韧的力量，你会需要这样的信仰……”
“我还不是很明白。”
“不碍事，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哈迪尔有些迟疑，但仍大起胆子问，“用您的话来说，凯勒鹏阁下是个什么样的精灵？”
凯兰崔尔抬高了头，望向架在头顶双生树上银白色的楼板，脑海中浮现忙碌而沉默的身影，那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依靠。
“坚韧。”
“坚韧？”
凯兰崔尔点了点头，“那是真正的力量。”
◇
他确实坚韧，性情温和而保守、传统而细腻。有时对突发的状况会显得有些急躁，骨子里仍遗传着辛达王室血脉那种执拗坚定，然而大多数的时候他显得文雅而沉静。
只是，他没有什么抱负。
除了凯兰崔尔──后来加上了凯勒布理安──平安幸福以外，凯勒鹏几乎没有任何想达成的理想或者愿望。当然，所有禀性良善的精灵都希望邪恶的黑暗力量中有一天消逝在中土大陆、光明与和平重临大地，他也不例外。只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那种澹泊豁达的性子，很难有什么机会能让他真正卯足全力针对一个目标去努力。严格说起来，凯勒鹏对任何事物都不热衷。
只有凯兰崔尔能燃起，他出世淡然的心底所暗藏的炽热火焰。
“至少藉着妳，我能有个理由去努力。”他说。
◇
有许多精灵对凯兰崔尔的态度可谓敬若天神。只是，神也有被打落凡间的时候。
因应罗斯洛里安北境事故，临时抽出了整整一列队伍，让他们原本有条不紊的人力调度出了严重的问题。照理说，哈迪尔应该立刻抽身去处理关于罗斯洛里安的守备问题。
但他现在没有那个心绪去处理。
刚传回来的消息，凯勒布理安回来的路上，被半兽人部队袭击。虽然被俘的凯勒布理安很快就被爱隆与他们的双生子救出，但所有随从全数阵亡，凯勒布理安则被难以痊愈的毒患所伤。传回来的消息是‘情况未明朗’。
简直是奇耻大辱。
凯勒布理安是谁？是被称为‘安都因河西岸最神秘也最有力量的罗斯洛里安领主夫妇’凯勒鹏与凯兰崔尔的独生女；是被称为‘伊利雅德最值得信任、没有什么庇护不了的半精灵领主’爱隆挚爱的妻子；是‘夜幕也无法剥夺其光芒的暮星’亚玟与‘维拉创造的奇迹’伊罗何与伊莱丹双胞胎兄弟的母亲。
这样的天之骄女，竟然在从伊姆拉崔回娘家探望父母的途中，在离伊姆拉崔并不远的红角隘口附近，被那样一队非正规的半兽人部队趁夜袭击。
哈迪尔靠在双生树那迂回曲折的回旋长梯廊柱上，连声质问自己，为什么当时轻忽了红角隘口的情势？为什么当时没有考虑慎重其事，亲自带队去把凯勒布理安接回来？心情相当沉重。哈迪尔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凯兰崔尔伤心或沮丧，但他终归要去面对的。
在回旋梯角站了很久很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硬着头皮去面对他的领主夫人。
一直到这时才发现凯勒鹏不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凯勒鹏竟然把凯兰崔尔孤伶伶的抛下？
厅里只有两个戍卫跟凯兰崔尔自己的三个仕女，全部垂手不语、眼眶泛红，用哀戚的眼神看着凯兰崔尔，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哈迪尔，”凯兰崔尔抬头见到他上来，立时提起裙摆下了台阶，“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详细的消息传回来？”
他约略颔首，迳自省去了一贯的礼节。凯兰崔尔虽在惊慌中，还是看懂他的暗示，挥手令她的侍女与戍卫先退开，率先转过身去，领着哈迪尔进到她安静的小厅中。
“你说吧。”
“凯勒布理安夫人已经由爱隆阁下与伊罗何与伊莱丹救援出来，回到伊姆拉崔了。”
“平安回到伊姆拉崔？”
哈迪尔踌躇片刻，先扶住凯兰崔尔，“您先坐下。”凯兰崔尔像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由他扶着坐下，一双眼睛写满疑问与担忧。
“怎么样？”
他咬了咬牙，趋前俯身，在凯兰崔尔耳边用最简单的句子，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
随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你……你先出去。”
哈迪尔没有退出小厅，反而蹲跪在凯兰崔尔身前，“夫人……”向她伸出了手。
“我、我无法……忍耐……”凯兰崔尔一碰到哈迪尔的手，立时紧紧抓住，完全像溺水者偶然抓住一根浮木，仿佛哈迪尔的手毫无知觉那样，死死抓住不肯放开。
“我的……女儿……”
他以为在千万年的岁月磨蚀下，凯兰崔尔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击溃的死角。只是，再坚强的心也有一道不堪一击的裂缝。坚强的凯兰崔尔，终归败在这个她无法承受的打击下，哭得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她只是个母亲。
◇
一直到哈迪尔下了双生树，正准备收拾他紊乱的心思，去处理他们此时漏洞百出、急需调度的守备问题时，才从其他戍卫口中，知道凯勒鹏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
在哈迪尔得知凯勒布理安出事，心绪不宁的情况下，先替他把事情办妥。
在卡拉斯加拉顿最僻静的废园里，哈迪尔看到一个他很熟悉的身影，用他最不熟悉的姿态，跪在树下，脑后的银发颤抖着，肩头剧烈地起伏，蜷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然而凯勒鹏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哈迪尔站定了脚步，犹豫片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退开。而凯勒鹏显然知道他来了，缓缓站起身来，仍背对着他，慢慢地取出他的手巾抹了抹脸，又过了片刻，才转过身来。
“您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你回去休息吧，哈迪尔，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凯勒布理安那个孩子，来来去去这么多趟，一直都没事……她的护卫，从来就不是你的职责。”凯勒鹏甚至扯着嘴角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我也得去告诉凯兰崔尔这件事了。”
“夫人已经知道了。我刚刚……向她报告过了。”
“……为难你了。”凯勒鹏镇定自若地浅笑，“我也该上去陪陪她了。”他揉了揉有点红肿的眼睛，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向双生树。
◇
那天晚上，哈迪尔在树下站了整整一夜。
他在想，真正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番外 说说凯兰崔尔 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