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儒*

49、Chapter 45 宝贝

　　突然醒来，窗外流泄进来的月光把整个寝室映得亮晃晃的。

　　兰姬皱了皱眉，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醒过来。抬起手在额角上用力按了按，脑子里还一片迷糊，赤脚下了床，转身慢慢下楼。

　　独自走到客厅背后的工作室，在长桌前站了片刻，仍有些恍惚。

　　精灵使用的药草可能跟她向阿尼塔所学得那一套不太一样。这几天兰姬在这附近很轻易的就看到数量颇丰而且各式种类都有的药草，采回来的数量不大，但也够她自己在屋子里忙好几天了。她站在桌前，望了望东面的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又转过头看着长桌，怔了好半晌，才慢慢转过身来，望着南面的那个桃木橱柜。

　　她本来以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恍恍惚惚地下楼来。

　　摇摇头，叹了口气，带着不太情愿的复杂情绪，把柜子上层放着的那个哈迪尔的包袱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怔怔地望着。

　　一个月了。

　　“哈迪尔，你在哪？”

　　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一清二楚，在恍惚与不适中挣扎着下楼，就是为了这个包袱、为了这个包袱现在正在远方的主人。

　　兰姬孤伶伶地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手上的东西。

　　直到天色大明。

　　◇

　　“你是笨蛋！你是怪物！”

　　“嘶……你才是笨蛋，你的头发像你的心肠一样发黑！咕噜！咕噜！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山羊的粪便，而且还是干掉发臭的那一种！嘶……你的智力低得连十位数加十位数都算不出来！”

　　“你是笨蛋！哼！你这个笨蛋！”

　　“你是一个连吵架都想不出词语来的笨蛋！脸色又丑又难看，嘶……简直像鸭子屁股上那种灰白的羽毛一样，咕噜！穿得一身像牛栏里面挡风的破布！嘶……蠢到了极点！”

　　“你……你是笨蛋！”

　　“嘉芬恩？你是……在跟咕鲁吵架吗？”

　　“兰姬小姐？”嘉芬恩尴尬地回过头来，“我……我的西方通用语不行，吵不赢他。”

　　“吵赢他也没什么可得意的。”兰姬抿嘴笑起来，抬头望着攀在树干中段的咕鲁，用西方通用语率先喊话，“你可别骂我，你骂我的话，我又要带那个金头发的精灵来了。”

　　“嘎！”咕鲁对她做了个鬼脸，转身一溜烟往上爬到树颠上去，理都不理。

　　兰姬一脸无奈，“他爬树倒是很快。”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带他来爬树。他经常上去就不肯下来，总要拖延我们的时间。不过不带他来也不行，”嘉芬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经常在屋子里大声哀号，简直能把四周的树都吵得醒过来出声抗议，逼得我们非得带他出来不可。”

　　兰姬抬头看着树颠，咕鲁欢快地在树顶上三个岔开的枝丫奔来奔去，“让他享受有限的自由，也不算是坏事。对了，嘉芬恩，我可以拿点东西给他吗？”

　　“王上没说不行……应该可以吧？”嘉芬恩看着兰姬手上的毯子，不禁摇了摇头，“他一直不穿衣服，妳倒替他觉得冷。”

　　“他说过他不是怪物，他也是会觉得冷的。”

　　“怪物不会说自己是怪物。”

　　兰姬回头望了嘉芬恩一眼，他那老实不会说谎的眼神里，有着兰姬所熟悉的猜忌。

　　“你想说什么？”

　　“呃……王上禁止我们……问妳……”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不要紧。”

　　嘉芬恩搔了搔耳朵，“妳的红头发……很特别。妳真的是……精灵？”

　　“……不然你觉得我是什么？”

　　“呃，对不起。”嘉芬恩说话一直没有什么逻辑，“不过咕鲁看起来跟哪一种种族也都不像，我在想……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妳……别的地方看起来都像精灵……呃……我……对不起。”

　　兰姬默默地低着头，慢慢开口，“不要紧。”

　　“对不起，兰姬小姐。王上吩咐我们要对妳有礼貌的。我……妳还是拿东西给咕鲁吧？我不打扰妳跟他说话了。”

　　隐隐有点晕眩的感觉，兰姬觉得自己可能该回到屋里去休息。按着额角，注视着嘉芬恩，她暂时没有再说什么。嘉芬恩拙劣的掩饰，一点作用也没有。他的神态很清楚地表示出，如果瑟兰督伊没有事先吩咐他们必须待她有礼貌，或许她在幽暗密林的地位，跟咕鲁没有什么两样。

　　瑶迪赛跟她的友谊，是瑟兰督伊命令下善意的谎言？还是出于真心的？葛罗芬戴尔对她的百般迁就，是出于放松她的警戒？还是真的觉得曾误会过她，对她抱有歉意？

　　◇

　　“咕鲁，你下来。”兰姬抬头看着咕鲁带着明显戒备神色的脸，觉得咕鲁待她的态度，至少真实多了，“我带了毯子来给你，不是精灵传统的工艺做的，不会让你感到难过。我这边还有能替你止疼的药物。”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花费什么口舌，便哄得咕鲁自愿下树来。或许是因为他没看见葛罗芬戴尔的身影，也或者是因为嘉芬恩已经退到十几尺以外去了。

　　咕鲁警惕地蹲在树下，兰姬也没有贸然靠近他，小心保持着距离。慢慢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伸长了手，把她自己从铁丘陵带出来的薄毯放在地上。

　　“你摸摸看。这不是精灵织成的布料，不会让你感到难受的。”

　　歪着头，咕鲁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打量着兰姬，间或露出嫌恶或凶狠的神情。兰姬勉强自己视若无睹，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跟他对视。

　　咕鲁慢慢试着伸出他细细长长的手臂，瘦骨嶙峋的指头古怪地屈伸蠕动着，隐隐传来某种难闻的腥味。兰姬屏住呼吸，有些紧张，不敢动弹。而咕鲁的手才刚伸到一半，突然加快了速度，闪电也似地一把夺过那块毛毯，一溜烟地窜上树去。

　　“嘶……”咕鲁爬到中段的枝丫上坐着，把那块毯子凑近自己的鼻端，仔细嗅闻着，又用手反覆摩挲着，突然低着头对树下的兰姬大声地发出了一些声音。

　　“妳的毯子……嘎！咕噜！咕噜！”

　　兰姬给他那些莫名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骂她？还是试图跟她说话。勉力定了定神，才开口劝他，“你试试，不难受吧？你可以用那块毯子裹住自己的身子，很暖的。”

　　◇

　　“听过矮人的歌吗？”

　　咕鲁摇着他的大脑袋，“矮人很笨……都很笨……嘶……”

　　“卡鲁普杜，卡因诺鲁都，卡鲁普杜，卡普苏都鲁……”

　　“好蠢的歌！”咕鲁吃吃笑起来，“矮人真蠢。”

　　“矮人或许智力不算高，不过矮人都是很好的。这首歌的歌词也称不上智慧，这是矮人唱给自己小宝宝听的儿歌。”兰姬忍住笑，“翻译起来是这样的，‘小宝宝，长大之后会有强壮的臂膀。小宝宝，长大之后会有结实的腿子。’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嘻……好好笑，咕噜！唱着强壮，就会长得强壮吗？嘶……”

　　兰姬也跟着笑起来，“好了……该你的腿。把腿伸出来。”咕鲁打量着自己擦完药的手指，又歪着头盯着兰姬，有些犹豫。兰姬强调也似地用力点点头，“把腿伸出来。”直到咕鲁伸出腿来，她又叫咕鲁把毯子垫在积雪上再坐，咕鲁倒也肯听她的。

　　“你小时候的儿歌是什么样的？”

　　“我们……我小时候……不太唱歌。嘶……”兰姬留意到他提起自己的小时候，并不使用复数来自称，他自己却像是没有察觉，“我小时候……跟德戈不太唱歌……咕噜！我跟他游水。”

　　“你会游水？真好……”

　　“妳是不会游水的笨蛋？嘶……”

　　“我没学过啊。”兰姬也不以为忤，“是德戈教你游水的？他是你的朋友？”

　　“是……我的表弟。很久以前，是我教他游水的……”咕鲁静静地垂下头去，突然间扭了扭他细长的脖子，从咽喉深处发出那种响亮古怪的噪音，“咕噜！咕噜！”

　　“你是怎么了？突然间这样大叫，吓我一跳。”兰姬笑起来，“你对你的表弟很好啊……那他对你好不好？他现在在哪？”

　　“他……”咕鲁抬起头来，混浊的眼睛里突然透出一种隐隐带着青绿的光芒，语气非常笃定，笃定地简直异常，“德戈对我们非常好，在我们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们非常贵重的生日礼物，是我们最珍贵的宝物。所以……然后……他就死了。”

　　这一串话，完全没有任何从齿缝中泄出来嘶嘶声或是他那种古怪的咕噜声。

　　“啊……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咕鲁歪着细长的脖子打量着兰姬，抿着嘴，神色说不出的诡异。

　　“呃……我、我也有对我来说非常珍贵的礼物，”兰姬没有想太多，只是努力岔开话题，“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精灵送给我的。是一把匕首。”

　　“哦……我的宝贝才不是匕首那样的东西！嘶……那是一枚美丽无比的戒指。”咕鲁用他的手指遮住眼睛，神色悲伤，“我的宝贝……后来被一个卑劣的小偷给偷走了！我们永远都会记得偷走我的宝贝的小偷！咕噜！咕噜！我们会找到他的！嘶……”

　　“别难过，咕鲁。你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小偷的。”兰姬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又不太敢贸然地碰他，只好开口，“嗯……像我的匕首，虽然曾经被抢走，但后来我自己去讨回来了。”

　　“是的！咕噜！一定要讨回来！”咕鲁猛然抬头，用他惊人的眼神瞪着兰姬，“嘶……我们一定要讨回……啊！我们要……我们一定要……”

　　“嗯，一定可以讨回来的。”

　　“如果他不肯把宝贝给我们，嘶……我们就拧断他的脖子！”兰姬乍然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咕鲁已经伸出手，在自己身前虚虚做着绞拧的动作，一脸阴狠，“掐死他！杀掉他！”

　　“你……你、你说……”

　　兰姬错愕地张口结舌，手臂上一紧，被从她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咕鲁突然间发出尖利的惨嚎，一面转身爬上树去，快得吓人。

　　回过头来，葛罗芬戴尔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脸色不善地望着咕鲁。

　　◇

　　“先跟我过来，我有些话告诉妳。”

　　“如果你不想让咕鲁听懂，你可以用辛达语说。”

　　“妳先过来。”

　　兰姬一头雾水，刚刚咕鲁那些凶狠的话，确实让她不太想待在树下，便跟在葛罗芬戴尔身后随着他走开数尺。

　　“妳是天真？还是蠢？居然就这样待在那个家伙的身边……”葛罗芬戴尔有些怒意，“为什么不让嘉芬恩在一旁陪着你们说话？”

　　“嘉芬恩或者你在旁边，咕鲁就不肯跟我说话了。”

　　“为什么妳非得跟那个怪物说话不可？”

　　“因为……”兰姬别过头去，“至少咕鲁会跟我说实话。”

　　“妳这是什么意……兰姬？”葛罗芬戴尔突兀地住口不谈，低下头去打量她的脸色，“妳的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苍白？妳不舒服？”

　　“有一点。”

　　葛罗芬戴尔脸上隐隐露出警惕的神色，兰姬没好气地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这算是正常的不适吧？上一次也是这样。今天晚上是满月……可能是新月之钻最无法发挥能力的时刻。”

　　“妳上次有什么不妥的现象发生吗？”

　　“没有。上次我也只是有点头晕……脸色有点苍白，如此而已。上次满月的时候，哈迪尔在我身边跟我说一些事，我一直能很清楚地回答他的话，没有什么不妥。”

　　“妳现在的状况怎么样？”葛罗芬戴尔踌躇片刻，“嗯，妳听着我的话，慢慢地深呼吸，用自己的意识，探看自己的状况……会吗？”

　　兰姬有些不耐烦，但无法违拗葛罗芬戴尔执行‘任务’的坚持。顺着他的意思缓缓深呼吸，试着用哈迪尔说的那种方式，把自己的意识探出去。

　　“不是这样……”葛罗芬戴尔失笑，“不是探出去，是往妳……”

　　“我……”兰姬突然睁开双眼，抓住葛罗芬戴尔的手臂，“我、我……”

　　葛罗芬戴尔皱起眉头，“怎么了？”

　　“我不知道确切说来是什么。我好像感觉到……”兰姬摇了摇头，“或许是……反正我感觉到非常不安。”

　　她的心跳像惊蛰之后的骤雨一样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