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Chapter 56 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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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姬瞪着一双苍绿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哈迪尔，“你知道？”
“现在还不算知道。我只是推测，虽然有把握，但没有证据。原先我也不打算这么早告诉妳，毕竟这对妳来说是切身重要的事情。”哈迪尔皱了皱眉，“这趟我回罗斯洛里安覆命，本来就打算稍加打听一下。我没有替妳问阿尼塔，不是没有机会，是因为没有必要问他──他也不见得肯说。但我们的线索已经够多了。”
她没问她父亲是谁，倒问了一句哈迪尔意料之外的问题，“你能对谁打听？”
“凯兰崔尔夫人。”哈迪尔直视着她，“夫人不会刻意隐瞒什么，至少对我是如此。但有很多细节，她不会主动提起。当年……许多事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场，事后也没有刻意去打听，最关键的一点我还不能确定，所以现在没有确切的答案。”
“那……”兰姬挺直了背，“那你的推测？”
“只要夫人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她见过，她一定知道──我就能确定你父亲的身份。”
“告诉我！”兰姬紧张地握住了哈迪尔的手，“不要瞒我……不、不……我……”她突然又惊慌起来，“我父亲……不是邪恶的存在？是吗？他不邪恶？”
“他不邪恶。”
兰姬仍等着他开口，但哈迪尔望了她好一会，才静静地垂下眼帘，他的视线落在兰姬使劲握紧他右手而发白的指节，突然一笑。
他慢条斯理地缓缓开口。
“……妳如果不够冷静，我就不告诉妳了。”
兰姬突然省起，慌慌张张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已被哈迪尔执住。
他静静地把自己手里的那只白皙的手抬起来，专注地看着，神色安静而显得有些淡漠，甚至有些恼怒的感觉。在兰姬食指指尖的侧面，哈迪尔找到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小圆，凝视良久，对着那纤巧的指尖叹了口气。
那是他在不久之前，曾含吻在自己口中的指尖。
“哈迪尔……”
“对不起。”他静静地放开兰姬的右手，站起身来，硬起心肠转过身去，“我想，这才是我应该待妳的态度。”
兰姬静静地望着自己被放开、然而还孤悬在寒冷空气中的那只手，脸上竟然带着哈迪尔刚才那样安静的神色，“这些事情……我不懂，”她用她孤寂的声音轻轻开口，“但我觉得很难过。”
哈迪尔伸手按着桌面，闭上了眼睛，“妳年纪还小……”
“是你自己说的，我已经成年了。”
“但是还小。不然妳不会轻易听信……那种很明显是无稽之谈的谣言。”
“但我怕那些话……我怕我也像她一样。”兰姬又想起那百分之五的机率，“活在这个世上，有那么多遗憾的事情。没有谁能来弥补这些遗憾……谁都没有办法……”
“像谁一样？是谁对妳造谣的？”
“那不是谣言。那是……”兰姬心急着想站起来，一时忘了自己踏在高低不平的暖脚砖上，站得急了，竟向着熊熊燃烧的壁炉扑过去。
“兰姬！”哈迪尔两手齐出，稳稳握住她两边手臂，把她整个身子硬生生转过来。使劲大了，兰姬一时觉得自己动弹不得，被他两只手握得凝立在原地不动。
她低下头去，怔怔地望着他们之间，足有大半条手臂长的距离，“这就是……你所认为的，你以后应该待我的态度、你应该跟我保持的距离？”
“或许是。”他松了手，试图想说服自己，“我……”
“但我不这么认为。”
向来百依百顺的兰姬，如此坚决一口否认他的判断。哈迪尔低下头，打量着这个胆子一直不算大的女孩子，想开口，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那妳认为合适的距离，是怎么样的？”
“是……”兰姬踏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抱住他，“……这样的。”
哈迪尔第一件想到的事，居然是兰姬右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于是圈在他腰间的手臂与搂在他背后的那双正发着抖的手，完全没有弄疼他伤还未愈的左侧。
“这对妳来说不公平……”，他的话里有着严峻的意味，“很多事情妳都还不明白。”
兰姬从他颈侧抬头，“你有顾忌。”
“嗯……”哈迪尔还来不及说什么，兰姬一开口，竟问了一句叫他哭笑不得的话。
“你总不会……是我父亲吧？”
“当然不是。妳在想什么……”
见他一脸啼笑皆非的神情，兰姬放宽了心，又低下头去。
“我早知道你认识我妈妈。但你一直没有提起，”哈迪尔怔怔地听着，一时没想到，自己竟不知否认──就算来得及，他也无法开口对兰姬撒谎──便等于亲口承认了下来。兰姬也没有多问，“你考虑的比我周详得多，既然你不提……”
“妳所知道的太多了，多得出乎了我的意料，兰姬。”
“但我不能知道未来。没有谁可以知道未来……瑟兰督伊阁下也不行。他想杀我，就是因为没有把握能保护我。我也不敢保证我永远不会被索伦抓走……”
哈迪尔打断他的话，“妳不会被索伦抓走……”随即他自己的话也被她打断。
“不，谁能知道未来的事？但如果我真的被抓走，我不会容许他们来决定我的命运。”兰姬垂下手去，隔着背心裙厚重的天鹅绒按住她腿上的匕首，“我会自己决定我的命运。”
“妳……”哈迪尔的思虑相当混乱。
原想阻止她那种自戕的念头，话到喉头，才觉得自己其实是希望她这么做的。
“还有……你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兰姬心里悬着关于精灵的猝死这件事情，想开口，又深深觉得不祥，不敢再说，犹豫片刻，改了口，“总之……我不想等到我死前一刻才后悔……我不想抱着遗憾死去。”
“嗯。”
兰姬右手又慢慢环在他结实的腰上，尽她所能紧紧把哈迪尔搂住，“我不想在我死前才后悔，我竟然没有机会向……向我爱慕的精灵……说……说……”
哈迪尔握住她手臂，用了点力道稍微将她推离，弯着颈子看着她涨红的脸。兰姬仍没松开手，却别过头去，眼眶红了一圈。觉得自己轻浮至极，简直没脸见人，同时却又认为，自己对哈迪尔的感情完全值得自豪，理直气壮的很。
“好了，不用说了……”哈迪尔缓缓伸手搂住她，“妳说的，我都听清楚了；妳没说出来的，我也都知道了。”
他这个拥抱跟兰姬适才的力道一样，不在他们之间留下任何余地，紧紧相贴，毫无距离。
兰姬侧脸抵在他锁骨上，只觉得脸上发烫，慌慌张张地开口，“你心跳好快。”
“是吗？我以为它化开来了，原来还会跳。”哈迪尔横过手臂，换了个更顺手的姿势，搂着兰姬的肩膀，“这不像兜了一圈？原先我以为……我得让我自己习惯，那样离妳远远的。”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哈迪尔笑起来，“其实，我本来就一直在保护妳。也喜欢跟妳待在一起，坐在妳身边，就觉得很安静。虽然总是忍不住伸手想抱抱妳，开妳玩笑……直到昨天妳问我，怎么老是动手抱妳……我才发现自己找不出自己轻佻的原因。”他边说边轻轻捏着兰姬肩骨，“其实，一切都像原来那样，但也不算是兜了一圈吧？至少我现在有理直气壮抱着妳的理由。”
兰姬推开哈迪尔，虽然也不舍得推太远，勉强让视线能结结实实地罩住他，“什么理由？”
“咳……葛罗芬戴尔跟我说过，他原以为妳是多么厉害、多么妖媚的敌人，他还曾小心翼翼地万分警醒着，深怕自己魂给勾走了，没想到当真见了面……居然是个有点傻气的小姑娘。”哈迪尔脸上难得镀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可这个有点傻气的小姑娘，其实还是挺勾人的──至少勾了我。”
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兰姬颤得厉害，一时没能说什么，倾过颈子紧靠着他，心虚得连膝盖都在发抖，就怕哈迪尔低下头来看她。耳边只听见他轻轻地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兰姬……”
哈迪尔的笑声在他唤她名字的声音里，渐渐隐没，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角，温热而熟悉的气息慢慢往下擦过她的眼角，暖了她的颊边。
“别……”
“又推我？想听我的理由？”
“不、不要！你不要讲出来……”兰姬慌慌张张地一把推开哈迪尔，觉得自己的脸简直烫得可以泡茶，眼睛眨动着，突然想起门后的卢米尔，“你……你弟弟还在厨房里，不怕他闷坏了？”
“哦，”哈迪尔学着她眨动眼睛，“让他闷一会也没什么。”
◇
哈迪尔开了门，没有生火的厨房里面，显得凄清而寒冷，一点声音都没有。靠着窗口的桌前，卢米尔像石雕那样坐在一张高脚白漆的椅子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动也不动。
“妳在这里等我一会。”
兰姬有些错愕，点了点头，看着哈迪尔走进去，直趋卢米尔身前，俯首像是说着什么。而卢米尔依然动也不动，像被施了某种古老的魔法，定在那里。兰姬皱起眉，无法理解他对哈迪尔毫无反应的原因──哈迪尔身高膀宽，站在壁炉前，室内就暗了一半，没有理由看不见──良久，卢米尔才终于转过头来，朝他望了一眼，约略颔首，接着朝客厅望了兰姬一眼，再点了点头。
哈迪尔侧身按住他的肩膀，转过来的半张脸上，带着一种忧虑深沉的神气。
兰姬拎了双软鞋匆匆套上，把早已冷却的暖脚砖收起来，俯身把炉火弄旺些，顺手把搁在铜架上早已沸腾的那壶热水，小心翼翼地提到桌面上放好，哈迪尔这才揽着卢米尔走出来。
“坐下来。”听起来简单而不带感情的命令，拉开的却是离壁炉最近的一张椅子。卢米尔顺着哈迪尔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坐下，抬头望了兰姬一眼。兰姬抿拢鬓边的红发，朝他略点了点头，转身进厨房去找瑶迪赛之前捎给她的红莓蜂蜜茶。
“兰姬的事情，我在路上已经跟你说了个大概……卢米尔？”
“我听见了。”
“嗯，明天我先回罗斯洛里安，你待在兰姬身边。”哈迪尔等了一会，“卢米尔？”
“……我知道了，我会待在她身边。除非瑟兰督伊要连我一起杀，否则她不会有事。”
“嗯。”终于得到卢米尔亲口应允，哈迪尔这才低头，就着自己手中那个圆呼呼的白陶茶杯喝了口茶，凝神思考了片刻，“兰姬，妳父亲的事……我想攸关他的声誉。如果妳介意，可以让卢米尔再到厨房去当一会冰棍，不要紧的。”
兰姬望着哈迪尔，显然在等他决定。哈迪尔挑起眉，有些许苦笑的意味，“算了，卢米尔也不是外人，何况……卢米尔？”
“嗯。”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是你叙述得太清楚。我确实猜到了。”卢米尔舒了舒腿，俊秀但冷冽的五官，有一种置身事外的隔阂感，闷不吭声地接过哈迪尔抛给他的话头，“按照时序分析，事情很简单。兰姬小姐，不嫌弃的话，请让我来说。”
“不……不要使用敬称，叫我兰姬就好了。”
卢米尔低垂着的眼睫毛，连动都没有动过，直到过了可以喝完一杯茶的时间，他才像突然梦醒那样醒过来，“哦，那我就叫妳兰姬？”
“啊……嗯。”
“我记得很清楚，二零五一年冬天，刚好是我的成年礼，多尔哥多的妖雾开始蔓延。一直到二零六三年，连安都因河西岸的罗斯洛里安都能看见。米斯兰达──就是通用语称为甘道夫的那位──冒险亲探多尔哥多，当时无力周旋的妖术师趁夜逃出，从此安静了许多年。直到二四六零年，妖术师再次回到多尔哥多。二四六三年，为了商量应付之策，圣白议会在伊姆拉崔召开。”
“嗯，这些事情，我曾读到过。”兰姬一接话，刚才叙述得很流畅的卢米尔就又开始出神，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兰姬等了片刻，“呃，对不起。请问……”
哈迪尔右手一伸，就近在兰姬身侧轻轻握住她左手。与手上那轻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哈迪尔伸长了腿，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踹卢米尔所坐的那张椅子。
“你要是不想说，我说也可以。”
“……真对不起。”卢米尔回过神来，先向兰姬道歉，再瞥了哈迪尔一眼，“你说也可以？那是兰姬的长辈，你能好意思说？手里不是还握着人家的手吗？”
哈迪尔咕哝了一句，“眼力真好。”兰姬一时也不知道，远远坐在对面的卢米尔，到底是怎么发现哈迪尔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的，心慌地想抽回来，哈迪尔倒牢牢握住不肯放了。
“嗯，”卢米尔挑着眉，装作没看见哈迪尔右臂肌肉紧缩，一本正经地接口，“接着是索恩二世被抓的消息，那是在二八四五年。虽然说，矮人的情报对我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但索恩二世身上有一枚长须族的王者之戒──天赋宗师安纳塔的权能之戒之一。所以在二八五零年左右，米斯兰达藉口前往褐地去接应从卢恩归来的两名蓝袍埃斯塔力，悄悄接近多尔哥多，发现妖术师的真面目，竟然是世上最黑暗的邪恶索伦本人。这些事情，应该也都在记载中……妳也应该读过。”
“嗯，是的。”
卢米尔点点头，“但妳可能不知道的是，米斯兰达撤出多尔哥多的时候，无意中惊动了敌人，陷入包围，但众多半兽人的阵营内部发生混乱，不知道有什么人物侵入了妖术之塔内部，米斯兰达才趁机逃脱。等到米斯兰达脱困后，却迟迟没有两名蓝袍的下落。隔年一月，圣白议会再度在伊姆拉崔召开，米斯兰达提议尽早出兵攻击多尔哥多，但被议长库路耐尔驳回此项提议。直到九十年后的二九四一年，瑞达加斯特的白隼带回消息，说可能有巨鹰前往多尔哥多，并且殒命。事关重大，米斯兰达与巨鹰联络上之后，伊姆拉崔再度召开圣白议会，最后决定出兵驱逐多尔哥多的邪恶。”
“白隼？”
兰姬坐挺身子，被哈迪尔握住的手也簌簌抖着。哈迪尔倾过身子柔声解释，“长年替阿尼塔联络瑟兰督伊的白隼，应该就是妳所熟识的那一对老白隼。”
“……嗯、嗯，我知道了……”兰姬点着头，突然醒悟过来，“二九四一年？就是阿尼塔带着我逃出来的这次？那……那么一次精灵领地攻击多尔哥多，实际上的目的就是……就是……”
“会这样短时间内仓促出兵，唯一的可能，就是掩护巨鹰的行动，让它们能顺利救援失陷在多尔哥多的两名蓝袍，摩列达与罗密斯达奴。”
“除了我跟阿尼塔以外，同时被救出来见到瑟兰督伊阁下的……还有……”
卢米尔接着她的话分析下去，“还有那位。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牺牲自己，把守护妳的魔法灌注在吉瑞安翡翠里的罗密斯达奴。”
兰姬低低喊出声来，掩住了脸。哈迪尔起身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这是我们所能做的，到目前为止的猜测。”
“不用猜测……哈迪尔，”卢米尔脸上也有不忍之色，相当柔和地开口，“二四六三年，你在最高隘口守住退路的时候，我在伊姆拉崔见过罗密斯达奴。他身材瘦削但相当高大，有一头浓密而醒目的红发，还有一双非常有神的，苍苔绿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Chapter 56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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