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Chapter 90 差劲的未婚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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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兰姬领着那匹明黄色的高头骏马走出铁丘陵门口铁栅的。
哈迪尔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直到步出铁栅范围。松开他一直牵在手掌里她纤白的手，抚上马颈拍了拍，沉默了一会，又拉住他刚刚放开的那只手。兰姬一直沉默着，没怎么开口，略垂着头，手给他拉住了也没什么表示。哈迪尔只觉得她的手有点儿颤，凉凉的。
终究还是得放开来。哈迪尔翻身上马，抿着嘴直视着正东他将离去的方向，又转过头来，垂下手拂开飞飘在兰姬脸上的她的一绺红发，压低了声音，“妳要好好的，好么？”
兰姬拉住他停在她耳侧的温热的手，轻轻贴在颊上，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别这样。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生离死别的模……”
“别胡说！”
“不然我们一起许个愿吧？兰姬，最迟两个月，我们一定碰面。”
“一定……最迟两个月，我要见你。”
“头抬起来。”兰姬应声抬头，马背上的哈迪尔低着头，看着她那对苍绿色的大眼睛里盈着两泓满满的眼泪，像是装不下了，随时要落的样子，“妳这样我怎么舍得走？”
兰姬抿了抿嘴，勉强算是个笑容，虽然她也知道不太像。极缓极缓地放开了握在掌中的手，又慌忙握住，突然低声要求，“吻我。”
他从马背艰难地转过身，俯下腰来，缓缓吻住她随时要哭出声的唇。兰姬颤着手轻轻抚上他有些凉的脸颊，从唇间渡过来他怅惘却温柔的声声叹息，直往她心里去。
哈迪尔吻着她很久很久，久到她颈子已经麻得无法转动，而他的腰都有些僵疼了。一时觉得自己跟兰姬会就这么在铁丘陵的铁栅外，红水河铁桥边上被黄沙掩盖住，成为两尊雕像。勉强命令自己离开她唇间的温暖，略抬起了头，紧抓住兰姬捧着他脸颊的手，哑着声请求，“跟我走。”
“我……不能就这么扔下矮人。”兰姬终于没忍住，偌大的眼泪直往下掉，“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来接我，好不好？哈迪尔。”
他忍着想质问她为什么要管这些矮人的冲动，点了点头，“好，那妳别哭了。我等妳给他们训练个药师出来……两个月，嗯？”
“嗯，两个月。”
◇
“也不怕丑。”
兰姬懂的矮人语词汇不多，但这句恰恰听得清楚明白。转过身去，铁栅左近有几个矮人正在搬运已经晒好捆好的麦秆，有许多双眼睛在她转身之后迅速地别开去。她这才发现，在她站在那里眺望着哈迪尔远去的方向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矮人在议论她。
“有什么丑？”
那个离她近些的黑胡子矮人立时冲着她瞪眼，用西方通用语对着她抢白，“我们矮人语可没准备让外人使用！”
她也跟着改用西方通用语，“不管你用什么语言，都是在骂我！”
“矮人只骂该骂的家伙！”那个矮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不管妳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妳都做了丑事。”
兰姬正逢哈迪尔离开她身边，心情恶劣到极点，一股气儿正想找人吵架。那个矮人平白无故用难听的话骂了她，哪肯罢手？便也瞪眼瞪回去，“怎么说做了丑事？”
在旁边指挥着矮人搬运东西的诺力，有些看不过眼。仗着自己在铁丘陵的地位高、辈份高，捋着一把丰沛的长胡子插嘴了，“精灵小姐……”
“我叫兰姬！”
“好吧，兰姬小姐。妳再怎么看，也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
兰姬心里大概也有个底，仍嘴硬着，“没嫁人，能用‘看’的看出来吗？”
诺力倒一时怔住了，“这……妳又没有换装束……”
她从小的装束便乱七八糟，婴幼儿时期的衣裳全是矮人风格，等她大了一点，受限于身材，便改穿人类的长裙，多是托商贩从长湖镇带过来的，偶有一些精灵式的装束，也是拙劣的仿制品。现在穿上瑶迪赛给她设计的装束，只能说更古怪，包括仿造葛罗芬戴尔原先拥有的白斗篷在内，全是远古年代的流行服饰，更属于四不像的范畴。
“我所属的种族，你们根本不了解……”精灵与迈雅的混血儿，世上就只有她哥哥跟她自己，顶多加上一个远古年代的露西安，“我们那种族……没有什么换装束之类的说法。”
“那妳嫁给刚刚那个没胡子的怪物了吗？”
“……你当着没有胡子的我面前，骂刚刚那个没胡子的精灵是怪物，等于在拐弯骂我，完全是指桑骂槐，那充分地表达出你缺乏礼貌与教养的本质，诺力大人。”兰姬握起拳头，“更何况，他是精灵，他要是有胡子，那才真是怪物了！”
诺力长满胡子头发眉毛的脑袋，竟然也看得出满脸涨红，一时答不出话来。
旁边一个拎着钉耙的矮人见诺力反而被兰姬骂了一顿，看不过眼，“反正她举止不检点。”
“碰！”
兰姬闻声吓了一跳，愕然回头，那个拎着钉耙的矮人，被另一个拎着水桶的矮人一拳打进他身边的麦秆堆里，头朝里、脚朝天，两只深棕色的靴子兀自在那里蹬着。
“精灵小姐还没说完呢！”
“先别乱！”诺力快步赶过去把那个矮人手上的钉耙接过来，“别折坏了东西。”另一边几个矮人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把那个矮人扶起来，只见他头上罩着一束麦秆，也不知道是不是红了脸需要什么东西来遮羞。
“我哪有举止……不检点？”兰姬有点慌张，“喂，你没事吧？”
那个矮人一把将头上的麦秆扯开，赶紧接过钉耙，“太好了！没坏！”
兰姬忍着不敢笑出来，诺力吐了口气，连胡子都上下掀动，“我说，兰姬小姐。妳这场骚动也闹得够大了……”
“诺力大人，是他们先出口骂我的！被骂的人要为骚动负责任，天底下也没这道理。”
那个拎着水桶的矮人听了兰姬的辩驳，高兴得手舞足蹈。想鼓掌，手上又拎着水桶，索性拍起水桶权充掌声，一时澎澎作响。
“他是妳的夫婿吗？”诺力朝着兰姬吹胡子瞪眼，“他跟那个轻飘飘的精灵进来的时候，只说是妳的朋友。”
兰姬涨红了脸，“他、他……他是……”喉咙像是卡了一把麦秆，“咳，他是我的未婚夫。”
诺力正要说话，那个拍水桶的矮人一怔，连忙插嘴，“这不行啊，精灵小姐。妳值得更优秀更出色的人才，只有蓄一把光滑水润的胡子、腰围必须在四十五吋以上的矮人才配得上妳！”
“这么出色的矮人才不会看上这种下巴光溜溜的女精灵！”
“碰！”
又是一拳，这次不知道是哪个矮人中了招，只见麦秆堆里又是两条腿蹬着，兰姬又是想笑又觉得有些尴尬，“别打架了……”
“玛卡昆，你干嘛老替精灵小姐讲话？”
“她接好我弟弟的两条腿！那种伤势我一看就知道了，如果让杰列姆治疗，以后一辈子也得拄着拐杖走路，但我弟弟现在扶着墙可以慢慢走了！”
一片吵吵嚷嚷的反对声冲着玛卡昆而来，声势愤怒激昂，“我们又不是没给她诊金。”
“但她在我弟弟身边看护了一整夜，推掉了许多轻症！如果她稍微草率点，够时间赚那时几个轻症的诊金，但她没打算赚，她让轻伤的先喝下止疼的药汤先等一等……她非常仔细对好断骨，嘱咐我千万不能移动我弟弟，我弟弟的腿是她治好的！”
喃喃的低语与情势不妙的嗡嗡声，像一群受到惊扰的蜜蜂离巢而出那样鲜明。
“她是精灵！”
卡姆兰尖着声音挤到兰姬身边护着她，“她治好我儿子！”
“还有我父亲跟我叔父。”一个听来粗野但不脱稚嫩的声音这么说。
“唔，我一直是铁丘陵最公平的矮人……好啦！最公平的矮人之一。我父亲跟我三个哥哥全是这个精灵小姐治好的。”
“呃……你们帮我说话，我很高兴。但我继承阿尼塔的医馆，本来就有这个责任。”兰姬垂下了头拨弄衣带。但她垂下了头，仍能看到身边大部分矮人的脸孔，难免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到哪去躲避那些或拥护或反对的眼光。“我……我……”
哈迪尔带着苦恼与失望的蓝眼睛，一瞬间在她面前重现，还有他暗藏忧虑的优雅声调。
‘问题不在他们能不能接受妳，问题在于……妳愿意接受他们吗？’
这话问得真多余！哈迪尔，你是……笨蛋！我当然可以融入这个社会的。
兰姬握紧拳头，有些心虚地偷偷在心里骂了哈迪尔一句，挺了挺腰，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搏得谁的欢心。我从小就住在铁丘陵，我跟阿尼塔，还有阿尼塔的医馆，都属于铁丘陵。”约略有些骚动，兰姬清了清嗓子，“我是铁丘陵的一份子……我只是尽自己的本份，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跟你们所有矮人一样。”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少数不常跟外来商贩打交道而不谙西方通用语的矮人，低声打听兰姬到底说了些什么的声音。
“好吧，我想我得对精灵小姐……叫兰姬是吗？我想我得好好道歉……我不该在我八岁那年拿石头扔妳，骂妳是怪物……不过妳的养父下手也太重了，用手杖打了我二十分钟……”
“哦，嗯，那我这个铁丘陵最诚实的矮人也得诚恳地道歉了，我不该故意在兰姬小姐晾晒的衣服上抹煤灰……三次。”
“是四次吧？我都看见了。”
“好吧，是四次。你是在给兰姬小姐的水缸偷偷撒泥沙的时候看见的吧？”
“哦，我会为此表达歉意的。明天起让我给兰姬小姐担水吧……”
“我想我是铁丘陵里最有诚意、最忠厚的矮人。我不该在兰姬小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故意掸掉我身上的面包屑……”
那天晚上，兰姬生意惨淡的小医馆来了许多访客。不是来看诊，而是来慰问、来道歉、来拜访或者来表达感谢之意。当中甚至包括了来提亲的矮人。
他们一致认为哈迪尔嘴上无毛、腰围又不够威武，是个差劲的未婚夫。
◇
她那个差劲的未婚夫是四月三十日离开铁丘陵的。
从铁丘陵到秋园……兰姬自己跟叶达那一趟、勒茍拉斯这两趟，都是耗时九到十一天。兰姬手里拧着草药根，一面默算着日子。今天已经是五月二十日，算来十天之前哈迪尔就该到秋园，跟勒茍拉斯与葛罗芬戴尔他们会合了。
然后这十天呢？秋园到多尔哥多的距离并不算近，她亲密的恋人、她最好的朋友、始终关心她的友人与感情不太融洽但也确实一直护着她的讨厌鬼，他们已经在多尔哥多了吗？是不是还平安呢？现在是不是正在战斗呢？
“兰姬老师？”她怔怔地想着，迳自出了神，直到凯恩姆喊醒她。
“哦……抱歉，”被这么一提醒，兰姬连忙把撕烂的草根扔进篓子里，“我会专心一点。”她摊开被染得红通通的手掌给凯恩姆看，“真糟，这两天都洗不掉。”
“这药草颜色染得这么深？”
“嗯。在古代，精灵是拿这玩意儿来做染料的……”心口突然一阵发闷，兰姬突兀地住了口。
“兰姬老师，妳没事吧？脸色很苍白。”
“没什么。”她把手擦干净，顺手抹去额上的汗，“心口发闷，可能我早上吃得太少。我去倒一点葛根来喝。”
矮人学徒注视着她的神色，也跟着站起来。
“我没事。你也别再弄了，先去把双手所有骨骼关节相关位置的图背下来。金雳答应过我，等过几天他再到铁丘陵来，就会顺便带一位孤山的矮人药师过来……你不怕你资质太差，到时候人家不愿意收你？”
“嘿，这我倒不怕。”凯恩姆摇了摇头，“孤山也只有三个矮人药师，生意最差的是我远房堂叔的医馆，他早想换换环境了……金雳大人很可能就是带他过来。他会收我的。”
“还是要认真学啊。”
“嘿嘿……不过，兰姬老师，妳真的要去跟精灵过瘦巴巴的日子吗？妳现在……”
凯恩姆话还没说完，兰姬身子晃了晃，在他还没来得及冲过去之前，扑地软倒。
“兰姬老师？”
她已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Chapter 90 差劲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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