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在我家也只是洒洒水啦》卄下

8、活菩萨

　　龙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清规的双眸中充满了一无所知，她既害怕又惶恐，却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令行动，如果真的按他所说，即使换成她留下来，也守不住山口。

　　那她总要知道他的眼睛应该是什么样的？

　　渊泺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只是他现在并没有一双真的眼睛同她展示。

　　所以他嘴角含着笑意，将垂下的雾纱一角轻柔地放在清规的掌心，“来，握着。”

　　陈清规低头看着手心里轻飘飘的雾纱，顺着向上又仔细瞧了瞧另一头蒙在他眼前的雾纱。

　　渊泺轻声鼓励她，“扯下来，清规。”

　　他低沉温柔的语调就像是在耳边里响起的安眠曲，清规有些呆呆的地望着他，渊泺引着她的手腕向下，山风扑面而来，雾纱松散开，一端还在两人交握的手心，另一端迎风飘曳。

　　渊泺的双眉之下，眼眶之中，仅有眼白。

　　陈清规吓得后退一步，四周忽而泛白空寂，眼前乍然浮现出一条青蓝巨龙，鬃毛飘逸如云，双目炯光，为初生稻秧立于金灿阳光下的嫩绿色，是人间大地希望的颜色，也是最为朴实寻常的颜色。

　　回过神来，渊泺已经将雾纱抽出丝来，系在清规的尾指指端。
　　他闭着眼睛，动作轻柔，系结却灵活利落。

　　明明，是真的看不见。

　　渊泺将雾纱另一端握于掌心，抬头时，清规正在打量他的眼睛，他无奈一笑，“清规，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是……”
　　陈清规下意识要说出口，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来。

　　渊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样子点了点头，“我想你已经记住了。”

　　陈清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可他们难道不会来抢我的？”

　　“会。”
　　渊泺干脆直白地告诉她。

　　其实在外界眼中，渊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色彩，因此，在山上找龙眼时，他们的目标不同，至少有一半的人不会来抢她的。
　　至于剩下的一半……

　　“到那个时候，你要扯断这根雾纱线，我会来到你的身边。”
　　渊泺扯了扯雾纱，清规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她举起手看了看那细如蛛丝的雾纱线，雾纱随之翻动。

　　渊泺还说，“如果害怕了，也可以沿着雾纱线回头，我会在这里等你。”

　　陈清规默而识之，渊泺看似把选择权交了她，可进可退，但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强迫，因为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双眼睛，他势在必得。
　　而清规，便是那当仁不让的马前卒。

　　“这根线能够到什么地方？”

　　“刚好够你到达山顶。”

　　看吧，可真刚好，陈清规自己都笑了，一种莫名的悲伤情绪忽如其来。

　　她会不会就此消失在人世间呢？渊泺，真的可信吗？

　　陈清规再次抬眼看向渊泺，那双眼白之中，不复第一次见面时真龙之身的神武，而是显得更加神秘玄虚。
　　但也许是因为在这片土地成长的缘故，在口耳相传中，在荧幕上，她听过、看过许多关于龙的传说，所以她整理好心情，叹了口气，状似可惜，“为什么不是腰带呢？”

　　渊泺：……

　　进了山口，迷雾看起来和平常的山雾也没有什么不同，远见处处都一片白茫茫，但身处其中时，脚下五步之处还是能见着路的。

　　就像渊泺说的，脚下只有一条路，青石台阶平坦结实，苔藓蕨类覆盖着密密麻麻，枝叶扶疏，常有伸出阻挡在她跟前，她知道怎么走，但以为要很小心地走。

　　可当她脚步踏下时，什么滑溜溜的青苔都没有了，石阶干干净净，刚想伸手扯枝条，可眼前什么枝条藤条的瞬间消失了，光秃秃的就剩半截树干。

　　什么情况？陈清规揣紧了瓶子总觉得自己旁边阴森森的。

　　她忽然站定在原处不动，眼睛警惕地打探四周，是妖怪来了吗？
　　不能吧，这不离山口没多远吗？她一嗓子，渊泺就能来，哦不对，她不能说话，她得自己走回去。
　　嗯……
　　可是，妖怪来只为了给她清扫路障吗？

　　于是陈清规抬起头往左边一看，山里静悄悄的，她再猛地往右边一看，被砍断的树枝七零八散的。

　　而她肉眼看不见的一大群妖怪就这么右闪左躲，个个憋着一口气，生怕叫她给发现了。

　　“诶诶诶，她咋不走了。”
　　“别，说，发！”
　　“就一个人，她听不着。”
　　“我就说你那树杈子别瞎扔，你吓着她了！”
　　“憋，嗦，发！”
　　“谁让你使个障眼法盖一盖你都不肯。”
　　“你会你使啊。”
　　“不要啊，活菩萨，你走啊，七百年了，七百年了！我想回家啊，呜呜呜。”
　　“别说啦！”
　　“哎呦～”

　　那只一直劝导大家别说话的兔子精气的一脚踹开哭唧唧的小蛇，“吧唧”一下的，小蛇被踹飞到清规膝上，“噗通”一声，陈清规双膝跪地，疼得她龇牙咧嘴，又不敢呼痛出声，还得稳稳抱着瓶露水。

　　什么啊，平地摔也不是这么个摔法吧。

　　一群妖怪个个倒吸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这个人类不小心死喽。
　　小蛇还晕乎乎，“诶嘿嘿，活菩萨，香香滴。”
　　兔子精眼疾手快把它捞回来，再次喝道，“可憋嗦发啦。”

　　渊泺立于山口，山雨欲来，他挥一挥衣袖，溪水下游的湖滩处，便有荷叶挨个从泥中爬上来，再飞奔到山口处，扎根在山壁上，为他遮挡风雨。

　　陈清规苦着眉毛皱着鼻子的，抱着自己秃噜皮的膝盖又疼又委屈，他的眉毛一敛，传声至山中，厉声道：“退，三步远。”

　　！
　　天呐，是何方神圣！
　　在迷雾阵中居然还能使用千里传音术！

　　一众小妖恐慌万状，抱成团连退三步，这下只看得见清规小小的一团缩在石阶上。

　　“神，神君？”小蛇迷迷糊糊地被一踹二带三拽至一群妖怪中，糊里糊涂问了声招呼。
　　“谁踩着我啦！”
　　“是谁谁谁？”
　　“他是保护那个人类！”
　　“听上去好强啊。”
　　“别说啦，她要走啦，看不见啦。”
　　一群妖怪挤在两步距离之中，层层叠叠，你踩着我，我挤着你，连忙跟上去。

　　陈清规放下裤腿，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土，用胳膊挡着一枝小枝干穿了过去，奇怪嘿，现在倒是没人给她砍树干了。

　　清规回头望下山下，蒙蒙白色，早就看不见渊泺了，她是相信他的吧，陈清规暗暗自问。

　　就在她陷入思考之时，缠在她指间的雾纱线仍然紧绷，有一阵凉意通过手指入心入脑，陈清规一激灵，想什么呢！除了信他你还能信谁，出发出发接着出发！

　　Gogogo!
　　陈清规大步向前迈去，一群妖怪在她身后抓头发拽尾巴的跟上去。

　　“呦呵，可真难得。”

　　不速之客，来了。

　　渊泺神色欣慰，拾起刚才的草叶杯收入怀中，隐去清规的气息。

　　有一浮影断断续续从远处闪现到渊泺面前，“哦，新面孔，我居然看不出你的真身。”

　　渊泺席地而坐，又取一叶草杯接荷叶滴下的雨水作茶。

　　那浮影哈哈大笑，“看来还是个不懂规矩的家伙，你可知，这里的水可是喝不得的。”

　　渊泺饮了一口，剩下雨水，打圈向后一泼，尽数洒在山门口，他淡淡道，“我知。”

　　“知道还喝？”浮影摆明了不信，“啊，长得倒是俊美。”
　　她语气轻浮，正要抬起渊泺的下巴，又嫌弃地收回手，“可惜没了眼睛。这就是你要龙眼的原因吗？”

　　浮影踱步到渊泺身后，“让一个人类去为你上山，自己躲在这山脚下享清福，看来你倒是知道这山不能让第二个人再上。”

　　渊泺重新用草叶接了第二杯雨水，倒是没喝，只是悬在手边，坦然道：“天地皆知，我亦当然。”

　　浮影看着他挑衅的动作，一时间真怀疑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人类，手无缚鸡之力，且不说那些跟着她的小妖怪随便一只就能玩死她，更何况半山腰上那个个本事一顶一的老妖怪。呵，她能拿到龙眼？凭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浮影语气陡然一转，五爪一伸，正欲穿过山雾，白光一闪，一层透明屏障释放出白色火焰，吞过她的臂膀。

　　浮影当机立断，截下自己的右臂，反身逃出数米之外，面色震惊，“这是什么阵法！何时封的阵法！”

　　渊泺此刻不急不慢，轻拿起草杯再饮一口，复又洒向山口。

　　白焰熊熊，炽盛如花，乖乖地收敛回阵中。

　　浮影大惊，咬牙道：“是你。”

　　渊泺笑了笑，她看不出他的真身，他倒看得出，“水生浮萍，长长难消。有千年命数，倒也不足为奇，不过无根既无友，心信飘摇，怕是将族人、盟友尽数葬送在了这阴阳山上。”

　　多少年了知晓当年过往的人早已消失了尽，浮影一时气急败坏，冲着渊泺大喊，“大胆无知小辈，我乃阴阳山护山神使，岂容你信口雌黄。”

　　话语间，无数绿色浮萍向渊泺袭来，速度之快，眨眼不及，可渊泺手指头都没动，那些浮萍在离他三步距离时，尽数落下。

　　浮影掩埋不成，反手引起浮萍冲向山口，掌心多出一把水剑来直刺渊泺咽喉。

　　而渊泺不过是眼白中开上翻，浮影只见一草鲤张开吞天口将她与水剑尽数吞入腹中。

　　渊泺站在一侧，看着浮影被拘在幻像中，口中轻念，“阴阳山护山神使。”

　　“该有几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