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热恋》领让望

8、第八章

　　简希认床，许久不回纪宅，她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窗外月光清冷，偷偷透过窗帘缝隙扑进房间，在地板上划出明灭两方境地。

　　身边的纪景呼吸平稳，似是已经入睡了。
　　简希闭上了双眼，开始心里数羊，祈祷自己可以早点睡着。

　　冷不丁地纪景却开口说话了，“知道纪宅为何建在这里吗？”
　　简希心里数羊没停，嘴里回他，“为什么？”

　　纪景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声音略有困意：“当年这儿周围两公里都没有生活设施，地价便宜。奶奶虽然年轻时跟爷爷是白手起家，可算起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那时俩人租房度日。等爷爷挣了第一桶金后，便想着要有一套和奶奶的房子，最好有奶奶喜欢的院子，能养养鱼，种种花。虽然偏僻，爷爷还是做主买了下来，他不懂设计，那些日子翻烂了各种建筑设计，渐渐地纪宅便初具模样了。”

　　简希数羊中断，惋惜道：“可惜爷爷不在了。”

　　老爷子年轻时不爱惜身体，等纪常山接手家业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是沉疴难起，在病榻上辗转多年，终究是无力回天。
　　临终前，纪景带着简希在病床前跪拜，老爷子连说了两个“好”，将两人手牵在一起，满意地闭了眼。

　　“纪景。”简希道。
　　纪景声音从鼻腔发出：“嗯？”

　　沉默了几秒，简希轻声道：“很晚了，睡觉吧。”
　　“……嗯。”纪景身形未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简希阖上了眼，没问出口的问题也被埋在了心里。

　　一夜简希都未安眠。
　　没问出口的问题在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

　　先是梦到了第一次见纪景。
　　大四那年国庆，周时崇突然约简希一起爬山。
　　那时简希刚得知父母的秘密，迅速地萎靡了下来，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是拒绝。
　　周时崇却不由分说，直接将车开到了她家门口，滴滴按着喇叭催促她出门。

　　之后的回忆像是开了倍速一样，旧时画面飞速划过。

　　周时崇刚拿驾照，开车毫无章法。
　　简希出门的时候正看到他被拎着后脖颈扯出驾驶位。

　　拎他的那位穿着皮衣，带着墨镜，头发抓得一丝不苟，看不清眉眼，但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可谓精致，薄唇一张，说出口的话也张扬：“老子还不想死，老实坐着去。”

　　简希坐在副驾，偷偷看了旁边人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后排另两人第一次见简希，把好奇都写在了脸上，叽叽喳喳地问她——
　　“妹妹学的什么专业？”
　　“成绩这么好还搭理周时崇的，你恐怕是第一人。”
　　“哦，你害怕旁边这位啊，他就是今天刚做的发型，想当古惑仔，等下爬山热死他。”

　　驾驶位想当古惑仔的纪景，转头冲她露出温柔一笑：“妹妹，我没这么可怕。”

　　简希心事重重，上山途中不小心滑了一跤。
　　她主动说去旁边凉亭等大家下山。

　　十几分钟后，坐在凉亭看风景的简希，看见脱了皮衣的纪景，折返了回来。
　　他额头有汗，墨镜也摘了，手里拎着冰水递给简希，“敷一敷。”

　　当时简希下意识拒绝，又飞快住了嘴，笑了笑，接受了好意。
　　而梦里，简希的记忆早已翻到了几年后的今天，盯着冰水许久，才开口问道：“因为要尽孝所以选了我吗？”

　　模糊中，简希直觉不对，挣扎着从梦里惊醒。
　　月光悄悄移了位置，用一缕亮光提醒她，对面熟睡的人是纪景。

　　纪景喝完酒体热，半张身子露在外面，迷蒙中，下意识地将被子和简希抱了满怀。
　　简希挣了挣，只是徒劳。

　　等再阖眼入梦，却像是进入了循环——简希接过冰水道谢，和讥讽一笑问道“不是为了尽孝吗？”之间反复横跳。

　　天没亮简希便睁开了眼，旁边的纪景还在安眠，她轻手轻脚下床。
　　他们住在二楼纪景的房间，婚后两人并不常回纪宅，是以整间房都还保留着年轻纪景的风格。

　　整间房用的冷灰色，幸好有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将这清冷打薄几分。简希留在纪家的衣服极少，大多是常规的家居服，她洗漱好后只是换上了昨天穿来的常服。

　　楼下能听到声音，是阿姨们正在准备早餐，还有梁安虹练瑜伽的音乐声，她侧耳听了一会儿。

　　左右睡不着，等会儿阿姨也会把早餐送上楼，简希便动手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在二楼客厅坐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处理了几条昨天没来得及回复的工作消息，便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打量起了这小小的客厅。
　　纪家讲究中正，二楼左右是一模一样的结构，本来纪甜和纪景一左一右，共用二楼客厅。但纪甜渐渐长大，宣称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挪到了三楼，二楼左边便空了下来，但有些小物件还放在客厅，没带上去。

　　简希蹲在地上，看柜子上摆放的小手办，形态可掬，应该是之前纪甜喜欢买回来，搬上三楼的时候又没这么喜欢了，便被留下来。
　　有几张明星亲签的照片，是当初纪甜爱的死去活来，偷偷自己一个人买机票去看演唱会。下了回程飞机就收到了爱豆塌房的噩耗，一边是还未消化的欢喜，一边是喜欢的人品行不端的冲击。她眼睛红红的将照片反扣在桌面上，说是要提醒自己识人不淑。

　　简希顺手拿着湿巾把这些摆件的浮土擦掉，直到看到有一角碎掉的玻璃风铃，被塞在书架一角。

　　她反正闲来无事，想着找胶水拼接一下，便开始翻抽屉找。
　　这里本来是纪景的私人物品，她不应该翻动。但刚睡醒的脑子还比较昏沉，没想这么多，直到她发现自己从找胶水变成了探究纪景的过往，这才发觉了不对。

　　简希想及时关上抽屉，可还是看到了被夹在书页之间，但没放好，露出一角的照片。
　　那是被风吹起的一袭裙尾。

　　阿姨将早餐送上二楼的时候，正碰到匆匆下楼的简希。
　　她唤道：“阿希，早餐准备好啦，想在哪里吃？”

　　“我不吃了。”简希步履匆匆，已经和她错开好几节台阶，“公司突然有事情，我先去上班了。”
　　“那我帮你准备餐盒。”阿姨探头去唤她，可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梁安虹刚做完瑜伽，轻音乐停掉的瞬间，听到了车引擎轰鸣的声音。她擦着汗从运动室出来，正巧看见阿姨从二楼下来，便问道：“小景走了？”
　　“是阿希。”阿姨回道，“说公司有急事，要马上走，我说准备餐盒打包都没来得及。”
　　“哦。”梁安虹从窗户看出去，正好简希的车尾驶出，她擦汗的动作一顿，接着道，“让纪景起床一起吃早餐。”

　　早餐气氛严肃，和昨晚相比天差地别。
　　纪甜左右看不到简希，想也知道纪景和简希又闹矛盾了，她低头喝着自己的甜汤，暗暗祈求等会儿妈妈的怒火不要波及到自己。

　　席间，只有碗筷相碰的细碎声，无人交谈。待一顿饭吃完，梁安虹也只是轻轻放下餐具，意味不明地看着纪景。
　　纪甜见状，脚底抹油，乖巧道：“我去收拾东西了。”
　　她再有一个月便要开学，不算找借口。
　　逃兵临走，给了他哥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纪景似乎没感受到这难捱的氛围，慢条斯理地用餐完毕，而后起身告别：“我去上班了。”
　　“正好。”梁安虹示意阿姨把准备好的餐盒拿过来，“阿希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你路过送给她。”

　　今天纪景自己开车，从导航上找到了之前保存的地址，驱车前往简希公司。
　　临到前，他拨电话给简希，长时间等待声后变成了运营商尽职尽责的提示无人接听。

　　纪景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便安坐在驾驶位等待。
　　车流如海的早高峰，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的纪景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各种喇叭声不绝于耳，纪景顿了下，从即停车位驶离，进了地下停车场。

　　.
　　简希看到照片的刹那，有不断翻涌着的情绪冲上心头，一时间喉间干涩的厉害，她下意识捂着嘴防止咳嗽声冲出来。
　　简希用力合上了抽屉，她仿佛有点耳鸣，许久之后才听到了“啪”地抽屉合上的声音，同时有人上楼了，脚步缓慢，每走一步，便能听到勺子在餐盘上轻微滚动的细碎声，是阿姨。

　　简希来不及整理情绪，瞬间站起身，仿佛怕被人看到她在探究纪景那从未被人提起的过去，她匆匆捞起手机，像被人追赶般地驱车冲出了纪宅。

　　“早！”有人走进公司，热情地和同事们打招呼。
　　简希回神，低头看自己面前没了热气的咖啡，叹了口气，妄图把一直停留在脑海中的画面赶走——关上抽屉之前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书名。
　　那是一本用照片当书签的1453。

　　毫不意外那张照片的一角也被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那是件重工的长裙，刚好到主人小腿的长度，能看到被风微微吹起的裙摆，有大片刺绣，白色、金线交相辉映，但又不喧宾夺主，只占据了裙角三分之一的角落。

　　衣借人势，简希下意识地退缩，是因为她想象不到，被书本遮住的主角到底是如何地光彩夺目……

　　“简希！”前台突然叫她的名字，她慢半拍抬头望去。
　　前台遥遥冲她挥手，示意旁边站着的人是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