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建筑学生活》天海之巅

17、第 17 章

　　张听了我对于在设计院的“美好”构想，点评道：
　　“应该也不是不行，到时候没业务了，你可以每个月拿两千块钱底薪，上班打个卡，然后去开滴滴或者送外卖。”

　　纵然平日里没少看对这个行业的唱衰，张总这冷不丁一击，确实让我有点破防。
　　我欲哭无泪的说道：“张总，您一业界精英，我在那儿好好给您加班，把我召唤进来就为这事儿啊。。。”
　　我说：“您讲这些也太打击青年人积极性了。这么深入人心的举例，就不怕我听进去了转头就辞职回家躺着了吗。”我脸上大写的 “囧”

　　我也只是对他这番话，些许的吐槽一下。
　　没想到他竟目光如炬，眼神灼灼。
　　“你能这样想，其实也挺好的。”他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实说，如果我从前有你这般壮士断腕的心，有这般行动力，应该我也在其他的行业，更有一番成就，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受人牵制，被现实为难。”

　　我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这。。。张总。。。您今天。。。”我支支吾吾的问。
　　“我。。。这。。。您。。。您是不是。。。”
　　我想问您是不是在劝退我。。。

　　劝退我？为什么劝退我？
　　因为我干的不好，用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实习生一千五一个月工资是在做慈善？
　　因为我目睹了他家事，他感觉面子受损？
　　因为我周末没在单位加班，他觉得我工作积极性不高？
　　这些揣测从我脑子里闪过

　　被劝退，被人扫地出门，这种事情很让人自我怀疑，谁都不喜欢。
　　我稳了稳心神，组织了一下语言。

　　“张总，是这样。其实我进这里以来，真的是有很认真的，您可以和罗工他们了解一下。”他点点头，正欲开口。
　　我紧接着说：“而且平时一起共事的时候，我们都不太喜欢聊天，都是很专心的在做手头的任务。最近几个项目很急，难度也大，我也是一边做一边学习，可能效率是会比正式员工低一些，但也能及时完成的。罗工他们前段时间也说我长进很多，能更多参与到项目里。。。”

　　我想告诉他加班的时候，我没有和他们聊八卦，都在做正事。没有蹭他的空调水电。
　　我是个不断长进的潜力股，你的公司拥有我，你不会亏。
　　我极尽所能的传达出你面前正在劝退的，是一个努力、实用耐用、不爱八卦的好员工。你看看我，不要误解我，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就像魏老师对你的评价，能干、实在。”他说。
　　“哎”他叹了口气。
　　“估计你也误解了我的意思。不要太担心，我真的不是劝退你，就像刚才说的，对行业现状有些思考，想带带懵懂的小孩，仅此而已。”

　　这能不这么想吗？在那里做得好好的，突然领导冒出来和你说行业不行，工作不好，建议你换一个。
　　这能让我怎么想？

　　我们在他办公室里就这么拉扯一通，他估计也觉得意思传达错了，职业导师没做成还吓着一个无辜实习生，再继续下去也说不出什么花儿来，越描越黑。
　　“算了，没事，你先去忙吧，这个事情是我太突然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说吧。”他说。

　　下次再说？once again？！
　　我傻呆呆地看着他，瞪着眼：“那张总，我明天还来吗？”
　　他抬起脸，紧紧嘴，深呼一口气。
　　“你说呢？”他看着我，似乎有些无奈。
　　“那。。。就。。。嗯。。。正常来？”我试探问道。
　　他点点头，闭了闭眼。

　　我见他没太多反应，也没什么话说了，赶紧说道：“那。。。张总，我就继续去画分析图去了。”
　　他语气恢复了干脆利落：“不用，都十点多了。保存一下，收拾收拾先回去吧。”
　　“啊？”

　　这是什么？这是在干什么？今天是怎么了？出门前没看黄历，是不宜上班吗？
　　别人还在加班，他为什么要让我提前回去？是不是我画的图他看见了不太满意？是不是其实他前面的说法都是再给我台阶下，其实还是希望我自己识趣一点卷铺盖走人？
　　明天还来？莫非以后要针对我，让我自己走人？实习生被辞退不是不用补偿的吗？也犯不着啊？难道是说不想拂了魏老师的面子，开了他的学生觉得不好意思？
　　苍天呐！领导意图真的好难摸准啊！

　　我感觉自己是真的得回去好好静一静了，多说无益，再继续下去我保不准会出现什么状态。
　　我回身，毕恭毕敬地回道：“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我基本做完了，把东西拷回去。有需要的话罗工会和我说，我远程做就好。”临走了，我还不忘立个勤劳勤恳的人设
　　他点点头：“嗯，路上注意安全。”

　　我迅速的收拾了书包，快步离开公司，逃窜下楼。
　　一路上意识在神游，不断的回放刚才的场景，反复做磨张说的话，分析其意图。

　　不知不觉走出老远了，才想起来没和还在单位加班的许打招呼，一起走。
　　我叹了口气，无力的举起手机给他发消息。
　　“走了。”
　　我坐在花坛边等他回复，也不想催他，最好自己再多呆一会儿。
　　“来了。”他说。
　　十来分钟后他问我在哪儿。
　　我说你规划院来这儿有这么快吗？
　　“骑自行车来的啊。”他说。
　　“哦。”我就不再说话了。

　　坐上地铁我们一路沉默，他在看手机，我闭着眼休息。
　　闭着眼脑袋里也回放着刚才的种种，什么“收拾收拾先回去吧”，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羡慕你“壮士断腕”的决心。
　　他好像很真的坦荡，但我听着怎么怎么就不对劲，啧，
　　要我说，这企业家措辞，真是不同凡响，真是有一套。
　　跟别提这种搞设计，有理念，做大师的大海归啊，中文炼化的真是到家啊！

　　我一顿腹诽，越想越不爽。
　　“哼！”我闭着眼哼道！
　　我这突兀一哼，张转过脸看我。“你干嘛呢。”
　　我歪着头倚在座位边的挡板上，眼睛睁开一条缝，斜斜一看。
　　“哼！没什么！”
　　“你什么情况，有什么意见直说啊。哼来哼去的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看着我说道。
　　“哼，切。没什么。”说完又闭上了眼。
　　他拿手臂推了推我。“诶，诶。”
　　我一个人生闷气，把手臂缩了缩。
　　“哪儿招你了，白天不还好好的吗？”他凑近我，手臂贴上来。
　　“怎么，工作上的事啊。”他问。

　　我不应，就锁着眉。
　　“图没画完，要回去接着画？”他问。
　　“甲方要求改？画着画着软件崩溃了？画图节点赶不上接下来要经常通宵？”他乱说一通。
　　我听了这些心更堵了。我坐起身来，说好了好了行了行了！
　　“那你说到底怎么，肯定是工作上的事啊。总不能和同事不对付吧。”
　　我说，呐你很聪明啊，我是和我老板不对付啊。
　　“我问你，要是你领导突然把你叫到办公室，说行业不好，建议你别干这行了。”我问。“你会怎么想？”
　　他说：“怎么，张老师这么对你啊。”
　　我摆摆手说可别叫他老师！
　　“为人师表哪有这么打击人信心的！”
　　他皱眉：“但他说的也没错啊，这专业行情不都明明白白的吗。”
　　我说但他公司待遇不错啊。“他这么说不就是不希望我在那里继续呆着了吗？我就不明白，我做错什么了。。。”
　　我有点委屈又有点愤愤不平。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他说。
　　我很无语：“你去读汉语言文学好不好。”
　　他说可以啊。“这样我还好考公务员呢。”
　　我眉毛一挑：“虾米？你要考公务员？”
　　“我家长让我到时候试试看。”
　　我很惊讶：“我以为你排名也很不错，应该也有一颗想去设计院做牛做。。。作威作。。。发光发热呢！”
　　他说都是路啊，多试试总没错嘛。“你不会只想着一条路走到黑吧，也太古板了。”
　　他拍拍我的肩：“灵活点，小姑娘。”

　　“你这个排名保持下去，也能保研。那你到时候是考公务员就业去还是去读研究生啊。”我问他。
　　他说那要是全国最好H大，那应该还是会去的。
　　“那要不是就不去了？”
　　他叹口气。“说你的事怎么扯到我的了。这种未来都不定的，得看同期有什么别的选择，综合着看。”
　　“不过大概率不会。”他说。

　　我很惊讶，我一直觉得有学就要好好上好好读，好歹也是个硕士文凭。
　　“文凭是很重要，但时机一过不再来。”
　　“单纯为了个文凭花两三年青春，这太盲目。再说读完说不定行情更差，连小设计院都进不去，当然肯定是轮不到咱们学校的。不过总归，时也运也，顺着潮流走吧，现实一点。”

　　我听这话，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皱着眉看他：“许奕帆，你最近的表现真是令我眼界大开。”
　　“以前没怎么和你接触，以为你就是个老实人老好人，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还挺有智慧。”
　　我捏着他肩膀，晃了晃他：“你可以你！小许同志！对生活有点自己的思考啊你！不错啊！！”
　　确实，从他这番话，我还是有所收获的——一个洒脱的视角，看待自己当初填报志愿的选择，看待自己至少五年的学习历程。

　　“反正就是，坚守，不一定是对的。一切视情况而定，有时候情怀啊、执着啊，只是对自己当初的行为做出偏执的解释。其实也是一种懒——懒得思考，对现实逃避。”
　　我拍拍他手臂：“好，好，打住。你的这学校课堂今天就到此位置了，下回再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