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束光握在手心》李宛

36、示弱

　　回国之后Irene给海赫打了电话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说点事。”
　　“见面说吗？”
　　“最好当面说。”
　　“可以，你方便的时候，我去接你。”
　　海赫猜到了Irene要找自己说什么，毫不意外不逃避。下班之后去Irene家，Irene开门让海赫进来，身上还穿着成套的睡衣，去餐桌旁倒了两杯水，自己喝了一口，递给海赫一杯，想了一下说，“我们的关系，我觉得还是做朋友更好。”
　　“可以。”海赫爽快的答应。
　　“改天需要去一下律所注销在拉斯维加的结婚登记。”
　　“我正想等你回来说这件事。”
　　“你记得？当时你怎么不说？”
　　“我是后来看在机场想起来的，打电话告诉你，担心你会一时不知所措，所以想等见面再说，反正手续不是特别麻烦，也不会留记录，不用太紧张。”
　　Irene看着海赫有些认真的问，“你一点都没想过娶我？”
　　“没有。”
　　“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你会不会太过分？”
　　“Sorry。”
　　海赫这种爽快的态度，反而让Irene有些不满，抱起手臂说，“你走吧。”
　　“周一去办，你找律师还是我找？”
　　“当然是你！”
　　“到时候再联系。”海赫点头答应。
　　海赫走了之后，Irene一个人有点赌气，虽然随便结婚不是件好事，但至少对方要不舍得注销才显得自己有魅力，海赫却答应得这么爽快。随后千芯的电话，“我根据上次聊的内容做了品牌的整体形象方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我跟你介绍一下详细内容，看符不符合你的设想。”
　　“明天吧，我刚从国外回来，还在倒时差。”
　　“好的，你先休息。”
　　延硕开车去研究所接杜准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去日料店吃饭，延硕关心的问，“适应研究所的氛围了吗？”
　　“没什么特别不自在的地方。”
　　“大家知道你是少东吗？”
　　“现在应该不知道，不过早晚都要被戳穿。”
　　“你不是十分在意就好。”
　　“我OK的，只是怕让别人感到不舒服。”杜准豁达的说，随口提起来，“今天看到海赫和Irene结婚的消息，我还挺意外的，他有告诉你喜讯吗？”
　　“和谁？”延硕有些意外的抬头问。
　　“徐艾琳，我大学学妹，不过不同系，她妈跟我爸认识。”杜准说着拿手机给延硕看了Irene发的视频，Irene虽然跟海赫说要注销登记，但是没删社交平台上的视频，说明还在犹豫，延硕整个人有点愣住了，“之前在一个聚会上看到他们成对出现，感觉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没好意思问，怕让人觉得不自在，没想到这么快结婚，不过确实很般配。”
　　“嗯。”延硕没有灵魂的点头答应，拿筷子的手似乎有点僵住了，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吃完饭去取车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差点被电动车碰到，杜准及时轻轻拉了一下。
　　第二天Irene和千芯约在商场附近的高层餐厅喝下午茶，顺便谈谈品牌设立的事情，千芯用平板展示了工作室的风格定位和整体营销方案，之后笑着说，“我听海赫说你是做品牌管理的，在这些方面可能有自己的专业看法，我们可以沟通。”
　　“在具体工作上我没有你这么有经验。”Irene谦虚的回答，态度并不跋扈。
　　“你有任何想法，我都会努力帮你实现。”千芯爽快的笑着承诺，虽然是夜场陪酒出身，但是现在的千芯已经脱胎换骨，容貌上虽然仍旧带着美艳感，但气质更加利落干练，穿衣风格带着点强势却不过分给人压迫感。收起平板之后，一起喝杯茶，千芯注意到Irene戴的手链问，“是你设计的款式吗？”
　　“是。”
　　“真漂亮，宝石的光彩和切割都非常精细，和设计相得益彰。”
　　“别人送的。”
　　“一定是个很用心的人。”
　　Irene略微想了一下问，“你和席海赫认识很久吗？”
　　“有七八年了吧。”
　　“他…”Irene想问什么但有点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是个靠谱的人吗？”
　　“你觉得他看起来很会骗人？”千芯马上心领神会的反问。
　　“是吧。”
　　“作为女生我理解你的误会。”千芯大方的笑着说，“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说一些小谎，但他为人很可靠，朋友遇到困难会尽心帮忙，我以前境遇不太好的时候，可以说是他帮我脱离苦海，之后开了这家公司，也一直很支持我。”Irene听着千芯的话带着点醋意点点头，千芯看出来了马上解释，“不过我们之间没什么，只是老朋友，我儿子都上小五了，不可能会去考虑这些，而且他身边有更优秀的女孩，比如你。”
　　“他之前有稳定交往的女朋友吗？”
　　“从我认识海赫起，他一颗心扑在工作上，很少说感情的事，这次他联系我说看能不能跟你合作，是为数不多的听他提到年轻女孩，还跟我说无论什么事都要尽力帮你。”
　　“他有这么说？让人挺意外的。”
　　千芯打量着Irene的神情，然后笑了说，“他人没有看到的那么坏。”
　　“我没说他坏。”Irene忙笑了否认。
　　“你们对彼此的个人看法我不多说什么，毕竟一个人到底如何，需要自己去感受，别人说的不代表实情，我们只谈工作的事。”千芯笑了说，Irene点头认可。
　　听闻海赫和Irene结婚的消息后，延硕一直神情低沉和严肃，刚好以前大学认识的朋友打电话给延硕，说自己来出差，问延硕有没有时间见一面。所以延硕下班之后没有回家，给杜准发了条消息告诉要晚点回去，去酒吧跟熟人见面，对方笑着打招呼，“延硕，好久不见。”
　　“是啊。”延硕笑着答应，到旁边坐下，“你来出差几天？”
　　“三四天应该可以处理完。”
　　“还在电视台工作吗？”
　　“去年辞职了，现在在做自媒体。”
　　“我有看你在平台上的报道，写得很深入。”
　　“不是客套话？”
　　“我哪会客气？”延硕笑了反驳。
　　“你工作忙吗？”
　　“还好。”
　　两人聊了一会，对方把手臂搭在延硕背后的椅背上，像是把人圈在怀里，看起来两人关系比较亲昵，朋友好奇的询问，“你现在有合适的人吗？”
　　延硕无奈中带着害羞，但坦率的回答，“有男朋友。”
　　“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了，要是你没人追才会意外。”朋友不禁笑了说。
　　“我一直没什么人追。”
　　延硕和朋友聊天的过程中，海赫搭着一位男性的肩膀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延硕了，眼神不禁在延硕身上停留，延硕转头也看见海赫，但只是短暂对视一眼，没有打招呼。又坐了一会，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延硕的朋友说，“我该回去了，明早约了采访。”
　　“你住哪，远吗？”
　　“我叫车回酒店，十分钟就到了，过两天忙完如果有空，再一起吃顿饭。”
　　延硕把朋友送到路边，对方上车前拍了延硕腰一下，像是拍又像是搂。海赫刚好抽完烟要去取车，再次碰见延硕，当初调查延硕背景时看过他大学时期和一个男生的亲吻照，刚刚就认出了对方是照片上的男生，大概率是延硕的前男友。海赫迎向延硕主动打招呼，“好巧。”延硕故意没理，明显表情不太好，海赫也看出来了，但不确定是什么原因。延硕回到车上，海赫跟过来轻轻敲了车窗问，“叫代驾了吗？”
　　延硕目视前方沉了一口气，开了车窗反问，“不是说了别再有往来？”
　　“碰见了没必要装作看不见吧？”
　　“不想搭理可以吗？”延硕不耐烦的回答。
　　“怕我说你来Gay吧？”
　　其实海赫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延硕本就心里有怨气，被这么一说，火气上来了，想了一会从车上下来摔上车门，跟海赫对线，“我怕什么，总比你刚结婚就来Gay吧要坦荡点吧。”
　　海赫没想到延硕会知道结婚的事而且直接说出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停顿了一会问，“你知道结婚的事了？”
　　“大张旗鼓发在社交平台，不是什么秘密吧。”
　　“每天喝醉了在赌城结婚的人数不胜数。”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我只是想劝你别不拿别人感情当回事，如果双方都知情又认可，我祝你们白头到老琴瑟和鸣，但如果是为了别的目的欺骗感情就太恶心了，不是男人作为。”延硕看着海赫认真的说，像是警告又像是规劝，“我说完了。”
　　“等一下。”海赫想阻拦延硕离开。
　　延硕回到车上，海赫手插在腰间无声的叹口气，又趴在没关上的车窗口，延硕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海赫凝视的目光，海赫最后探头在延硕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手臂搭在窗框上仍旧看着延硕，延硕有点诧异却冷淡的问，“你做什么？”
　　“结婚也好来酒吧也好，我都没什么兴趣，这才是我想做的事。”
　　“要这么玩是吗？”延硕冷笑一下反问。
　　刚好代驾骑着踏板车来到附近，海赫看见之后就起身，摆手招呼代驾过来，自己拿手机要扫码说，“我有点事要跟朋友聊一会，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代驾有点懵看了延硕一眼，延硕懒得争辩，没看代驾也没看海赫，什么都没说，海赫把人打发走之后又看向延硕问，“我能上车吗？”延硕手搭在方向盘上没回答，海赫过去副驾那边上车。
　　“要在这耗着，是吗？”延硕看着前方不耐烦的质问。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给你什么机会？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你搞清楚状况，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我从来不需要你出现不需要你给我做什么，我一直在拼命阻止你毁了我的安宁，看不出来吗？”延硕没有发火，而是很理智的进行反问，已经过了暴躁的阶段，开始讲道理。
　　“现在我走你就能回到原本的平静生活吗？”
　　“当然！”延硕非常不屑又爽快的回答，仿佛甚至觉得海赫的问题有点可笑。
　　海赫看着延硕的眼里带着亮光，虽然不能说有泪，但绝对比平时湿润明亮，然后转头看着前方低声说，“姜延硕，我们就一起待会行吗？什么都不用说。”延硕一声没吱，两人就安静的坐在车里，都在把澎湃的心潮往下压，在车里坐了三个多小时，从十点多到凌晨快两点，两人从目光凝聚心潮澎湃到冷静疲惫，像极了冷战的恋人，谁都不肯认输不肯先说话，哪怕只是一句‘我累了想回去’。最后因为对向有车开来，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两人才动了一下，延硕眯着眼睛避光，海赫倾身轻吻延硕嘴唇，挡住了迎来的灯光，延硕睁开眼睛看见海赫的脸近在咫尺，却没有马上躲开，也躲不开。这一次的吻比刚刚从车窗口的吻多了一些试探和隽永，亲完之后海赫打量着延硕的表情，看得出并不是厌恶，而是意外随后变成无语。
　　“我要回去了，你下车。”延硕终于开口说。
　　“送我回去吧，在这坐了三小时了，酒也该醒了。”
　　延硕沉默着考虑一会，然后启动车子说，“导航。”
　　海赫开了手机导航，延硕按照导航的提示音默默开车，两人依旧不说话，后半夜的路上车不多，海边立交桥栏杆变幻着彩色灯光，夜蓝色的天际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霓虹灯火，两人的情绪都逐渐平和很多。把海赫送到小区门口，海赫跟安保人员打个招呼说明情况，对方给开了门让延硕的车进地库，停车后海赫问，“上去坐一会吗？”
　　“刚刚那几小时过得很愉快吗？我们要冷战多久你才会觉得够了？”
　　说得海赫不禁笑了，确实这种场景和对话很可笑，不像是他们两个该做出来的事，可有时候置气就是这么幼稚可笑，海赫有点调皮的说，“我不送你车开不出去。”
　　“非法禁锢警务人员？这里物业是什么后台？”
　　两人不经意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彼此心意，延硕虽然带着点无奈，但也熄了火下车跟海赫上楼。进门后海赫开了客厅的遮阳帘，公寓位于市中心，高层落地窗，夜景不错，对于一个单身男士来说房间算是非常整洁，不过海赫基本上不在家，保洁又每周来两次，整洁也很正常。海赫去倒了两杯酒递给延硕一杯，让延硕在沙发上坐下，延硕有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海赫笑了说，“我自己家里的酒不至于放东西，我不嗑药。”
　　“谁说得准。”延硕看一眼房间问，“你平时回家吗？”
　　“不然我去哪？”
　　“看起来像没人住的样子。”
　　海赫示意碰杯，延硕无念无想的碰了一下，只是短暂的碰触，海赫用无名指轻轻勾了延硕手指一下，看似不经心却是有意撩拨，延硕不会看不懂只不过没说什么，抬杯喝了一口酒，海赫不禁露出笑意，延硕喝酒了就代表今晚没打算走。海赫在旁边似乎看延硕看得出神，不禁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虽然是海赫在撩延硕，但其实自己已经被迷得不行，不然席总不会主动。
　　延硕发现海赫在看自己就问，“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只是看着一个人就觉得开心。”
　　“你跟我装什么纯情？”延硕审视着海赫质问。
　　“我真的没怎么谈过恋爱，印象中没有这种正式八经的交往。”
　　“我们不是恋爱关系。”延硕看着海赫认真的强调。
　　海赫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点点头，延硕说什么都不与之争辩，单腿蜷坐在沙发上，温柔的靠近，先是手臂搭在沙发上，慢慢变成搂着延硕的背，接过延硕手里的杯子，顺着喝过的痕迹把酒剩下的酒干了，迎上去亲吻，热情又温柔的把延硕搂进怀里，延硕虽然尝到海赫舌尖的酒味，但在身体接触上还是有点抗拒，按住海赫的手阻止，海赫略微抬头轻声说，“这次别再扔下我了好吗？”奶里奶气的央求，纵然他做过再多坏事，也抵不过这种孩子气带来的怜悯。
　　延硕缓缓俯身继续接吻，自然而然的在主导，海赫躺在沙发上略微仰了下头，又看着延硕，延硕抬手捂住海赫的眼睛，海赫不反抗不阻拦，任凭被剥夺安全感与主动权，单手把延硕搂过来，略微抬头迎合着。海赫是能屈能伸，他在乎的只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别的不重要。但并没有真的做到那一步，以延硕的性格，不是进展这么快的类型，过后两人又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喝了一杯，海赫仰头枕在沙发上，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心里失落了。
　　“后悔了？”延硕淡然的问。
　　“没有。”海赫侧过头看着延硕回答。
　　“你跟男人做过？”
　　“有几次。”海赫坦率的回答，“一只手数得过来。”
　　“别说是因为我改变之类的？”延硕马上警告，他也不信这种话。
　　“我没考虑过到底该跟男人做还是跟女人，刚好过往的机会都是异性，不过可能无所谓吧，对我来说没什么可纠结的。”海赫平和而豁达的回答。
　　延硕想了一会，可能对海赫的话有感触，海赫主动往延硕身边挪动一下，顺势把头埋在延硕肩上，吸了一下鼻子，像是享受延硕身上的味道，又在延硕脖子上亲了一下，这种温顺和脆弱感，也改变了一点延硕对海赫的看法，以往只觉得他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但发现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一面，延硕语气温和的说，“为什么突然像小孩？”
　　“因为在别人面前做成熟的大人太久了，在你身边不用假装，反正你也会拆穿，因为只有你不会害我，哪怕我是再可恨的人，在迎来该有的审判之前你还是会护我周全，因为...还有很多理由，一时数不尽。”
　　“你很会看人。”延硕无奈又宠溺的说，海赫不禁有一丝得意的笑了，会看人会用人是海赫在工作中最大的优点，延硕想扶海赫起来说，“你喝多了，回房间睡觉。”海赫抬手搂着延硕，耍赖又撒娇的不配合，但最后还是起身了，没回房间，而是去书房，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延硕说，“这是我当初留的你的所有黑料，酒店的照片、高澜的视频，还有一些你以前的背调信息，没有备份，我不会再拿这些东西要挟你做任何事。”
　　延硕低头看了一眼，有点不相信，但收下了说，“你给我了，我以后不会不查你。”
　　“说不定了解之后发现我没那么糟。”海赫淡淡笑了说，这个笑容很温柔也很打动人，像是玩笑却格外诚恳，延硕轻拍海赫后背一下，送海赫回房间躺下。
　　关上房间门回到客厅，延硕独自站在屋里沉默一会，外边的晨光已经穿过薄暮，从天边向城市的中心驱赶，明明是刚刚发生的事，却好像停留在了昨晚，转身离开，轻轻的关上防盗门。海赫听见关门声才起身，在床上坐了一会，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在真心和怀疑之中挣扎，不单是怀疑对方，也有许多对自身的不解。
　　从海赫公寓出来的时候已经早上四点多了，延硕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警局，刚到警局不久，五点多就收到海赫发来的消息，“在酒吧停车场时，你说从来都不需要我出现不需要我给你做什么，我理解也认可你的话，我确实没办法给你带来什么有益的人生价值，却还一再找你，是我太自私了。”延硕看了消息但没有回复，海赫随后又补了一句话，“我会安静的尽力不再破坏你的安宁，等待或许某个时候我们可以不用对彼此讳莫如深。”
　　延硕看着消息，即便不确定是花言巧语还是肺腑真情，也会被这些字句打动，只不过没办法给任何回应，确实如海赫所说，从各种立场出发两人都必须对这段关系缄口不提，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对方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