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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争储 ...

  •   “冷睿,你跟了我多少年?”童心少有地没系束身的腰带,衣衫的宽大反衬出她的娇小,就是这样一个娇小的身躯曾策马驰骋万人疆场之上,几番收复失地、平定民乱……朝阳流转于她饱满而成熟的面庞,在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眼里,他自小守护的这个童氏家族的小主人十多年来未曾改变。
      “回娘娘,今年是第十八年了。”冷睿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的干净利落。
      “时间过得真快……”她隐去眼中戾气之后看起来也如邻家女孩般亲切。
      “娘娘,外面风大,您现在要保重身体才是!”冷睿似乎没有心情与她回溯往事,话语里带有几分提醒。
      “没事……”皇城高高的塔楼上,风和雪合奏出悚人的共鸣曲回旋在耳边,童心邪魅一笑问道:“锦鲤和她肚子里的那个……都还好么?”
      毕竟冷睿名义上还是公主的夫君,但显然这位夫君对待自己的妻室没尽到什么实质的义务。
      “童心,我不明白,您为何三番四次阻止我对公主下手?!难道仅仅是因为……”冷睿的心中早已将凤锦鲤打入地狱,当初娶她只为顺应时势,对于那个无视纲常伦理的傲慢公主,他从未付出所谓的感情。
      “先皇后对我有恩,仅此而已。”童心遥望远方若隐若现的巍峨雪山,思绪随着目光飘到了天边。
      狂风中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哨音,冷睿面无表情地赶紧上前两步,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她转头时刚好对到他的眼光,暗自觉得欣慰——这么多年,面前的男人对她一如既往,默默无闻地给予她关心与呵护。
      “娘娘,您执意如此……”冷睿与她并肩站着,“只要公主不妨碍您的大事,留她一命也算积德。”
      童心纯净的双眸里又闪现出狡黠,有点像在自言自语:“我手里还捏有她与凤狻猊两个人的把柄,不过是用完即可弃之的棋子,不足为惧。”
      回想到刚进宫时的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心存无数幻想的小女孩,那个时候唯一对她关照有加的先皇后,她总是会在自己做错事之后将要受罚之前赶到的那个温柔优雅的女子……多少次她在梦里被那个像母亲般的女子紧抱着、宠溺着,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那样的母亲,不是一个只会教她怎样从凤氏一族手里夺取玉座母亲——一个为了争权不择手段的女人。
      可那个时刻洋溢着母性光辉的女人,更为疼爱她自己唯一的女儿,那个怯懦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但愿她不要成为自己的绊脚石才好。
      盖上装满回忆的匣子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不用很久凤氏江山就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所有的一切都会埋进即将到来的灾难的泥土里,成为孕育新王朝的肥沃土壤。

      东蛮人终于灰溜溜地退回到荒东大陆的深处,虽然不知他们何时会再次犯境,但至少,可以换来东疆十年左右的安定——他们可能同时得花费十年去弥补战争给人民带来的创伤,凤睚眦认为首要之事是让民众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国家和政权的稳定又是百姓生活的前提,他觉得设立储君是较好的措施之一。
      许多景轩国的士兵开始不适应逐渐转凉的北方天气,莫伯言安排他们有序地返回国内,自己则打算在北国多呆一阵子。
      与景轩国截然不同的册封礼在太阳神殿的广场上举行,凤睚眦十分客气地邀请了景轩国的太子前来观礼,这一天的太阳有意藏匿在云层后面,像是羞于见到神台上坐着的那几位气度不凡的俊美男人。
      童心不住地与凤狻猊交换着眼神,当然,是带有不和火花的眼神,似乎要焚毁对方的眼神。
      凤睚眦抬手示意,观礼的民众们立即安静下来,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头戴腾云龙冠的王者,那一刻,全场都感受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强大气息。
      沉默了许久,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只要听到这个声音的人们内心都会无比折服,连一向孤傲的莫伯言都不自觉地垂下了他银白的头颅。
      姜隽雅立于神台中心,身披神职人员的雪白正装,她明亮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个银色的头颅,他很不搭调地穿了一身黑衣,她下意识地努了努嘴,不过这些动作都藏匿于她戴着的那个无表情的金面具后面,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恐怕只有一个人,一个无法挥去脑海里一幕幕翻腾着香艳图像的人,他自己心里清楚,低下头颅并非是对北国之王的崇拜与尊敬,而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脸上褪不下去的红色晕圈。
      凤睚眦又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开口,与他最为信任的皇弟对视一眼之后,仿佛获得了某种未知的支持,心有灵犀的感觉令他十分欣喜,他信心满满地宣布道:“朕今日决定——”
      “明雪公主凤锦鲤,为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陛下!您怎么……”童心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难道凤睚眦从一开始就根本没考虑过让她腹中的皇子继位,宁可让杞申国诞生出史上第一位女帝。
      “今日风大,你可要保重身体,就让冷将军送你先行回宫如何?”凤睚眦的目光落在她逐渐显露出怨毒神色的脸庞,第一次觉得那个一直以来默默站立于身后的年轻皇后变得陌生而遥不可及了。
      童心低垂下往日高昂的头颅,任由冷睿抬手护着她因穿着宽松有些轻飘飘的身子,看不大清楚她的眼里到底是失望还是失落,又或者是……仇恨。
      陛下现在用这样看似关切实则敷衍的话来搪塞她,以后更不会给她任何多余的解释,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她怎能甘心接受储君之位落入她人之手的现实。
      越聚越多的百姓们倒是根本不在意神台上是否有人提前离开,只沉浸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有的甚至就地跪下虔诚地开始祷告。
      “陛下,恭喜您……”莫伯言竟是在座头一个开口表示庆贺的人,虽不免有些客套,但也立刻缓解了刚刚令人有些担忧的气氛。
      “锦鲤,快进神池沐浴,准备戴冠仪式吧……”小公主走到今天这一步,凤狻猊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尽管心里还有些芥蒂,却不适宜在这个场合表现出来。
      星曜早已准备妥当,心下万分庆幸待会储君之冠不必戴到她视若仇敌的皇后娘娘头上……她之前与凤锦鲤私下并没有打过交道,可转头看看那张明如玄镜,美若月神的面庞,不知不觉从中看到了仿佛陛下那般福泽万民的光芒,那般地,让人觉得安心舒畅。
      童心并未遵从凤睚眦的旨意乖乖回宫养身,而是在不远处的一座雕像后面目不转睛的地注视着神台上,星曜手里恭恭敬敬地托着金色的储君之冠,一步步缓然走向立于池水中的白衣女子。
      凤锦鲤泰然自若地等待着即将戴在她发髻上的金冠,双手交叠于胸前,双眼微闭。儿时的许多美好回忆随着星曜沉稳的脚步在脑海里编织成了一条五彩的缎带,披上这条缎带她仿佛立刻腾空而起,看到云端的某处,站着面容如昔的先皇后,正满脸荣光地微笑看她……
      “冷睿,看来今晚你得去青雨水榭跟公主好好庆贺一番了……”每一个字沉淀下来都一点点地在腐蚀纯净的空气,转头不再去看神台上庄严的仪式,一只手嵌进身旁的雕像底座,硬生生地抠出一个五指印。
      “娘娘!您是在说笑么?”冷睿像是没听出她话里蕴含的杀意。
      “说笑?冷睿你跟了我那么多年……这种情形下我会跟你说笑么?”童心寒冰似的眼光咄咄逼来,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一时竟不知所措。
      “属下……明白了。”许久,冷睿才放松下来,嘴角斜斜地左右拉扯,心中已经开始筹划。
      “先皇后对童心的恩情,只得来世再报了!”像是猛然撕下了贤德善良的伪装,周身瞬时散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血腥之气,一挥手扬起宽大的皮袍,她昂首大步朝前方街角的暗处走去。
      凤狻猊似乎预知到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心中逐渐升腾起一阵不安与悲哀。
      这种不安感很好解释,他知道童心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锦鲤,可那琢磨不透的悲哀感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愿深思,只面色如常地继续观礼,继续看着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小侄女今日顶着睽睽众目,于太阳神身前立下愿意永远守护国家、守护人民的诺言。
      她头上的金冠放射出夺眼的光辉,那意味着锦鲤将来所要肩负的重大责任……这个责任,心术不正的人是无法承担的。

      夜晚的青雨水榭静谧异常,池塘里潺潺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灵动,冷睿一个人急匆匆地在宫中搜寻,心中大有疑惑——何以如此冷清?公主在哪里?为何连一个宫婢都见不着?
      难道,公主在册封大礼结束之后,压根就没回来?!
      “冷将军,您也是来找公主的吗?”从冷睿一踏进青雨水榭的时候,凤狻猊就盯紧了这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亲王殿下,这么晚了您逗留在公主的住处恐怕有所不妥吧?”其实冷睿很想大声质问他到底把公主藏去了哪里,但既然连想要下手的目标都没找到,还不能过早地和这个手握实权的亲王翻脸。
      “锦鲤已是储君,自然不能再住在青雨水榭,本王奉陛下之命已将她安顿到别处去了。”他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抢先一步,脸上却带着毫无觉察的平易笑容。
      童心真是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早晨刚完成册封礼,入夜就将杀意付诸行动……她派来公主的夫君做杀手,自己人恐怕正在陛下的身边添油加醋地叙说着锦鲤与他之间种种违背伦常的丑事吧。
      然而童心最失策的地方正是如此,凤睚眦根本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猛拍一下王座的扶手上前两步,几乎用尽全力地抡掌扇了过去……
      他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的兄弟!任何人……都不允许!
      童心瞪大双眼挨了那一巴掌,一条血痕顺着嘴角划出长长的如眼泪般哀伤的线条,她没想到,陛下竟全然不顾她的身份,不顾她正怀着身孕……
      只因她道出了一个不堪的事实——尽管她从中做了些手脚,却真的已经成为事实!凤锦鲤的肚子里,的的确确怀的是她亲皇叔的种!
      “你若再多说一句……格、杀、勿、论!”凤睚眦十分少见地显出怒容,那是足以冲上云霄的怒气,是足以燎原的怒火。
      童心愣愣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平常陛下再疼爱她,再纵容她,也都浮于表面……他与凤狻猊,是同胞的亲兄弟!亲兄弟啊!
      傻女人,你怎么会触犯到这个禁条?!她忍下即将破眶而出的泪水,看似驯服地回应道:“臣妾失言,今后再不敢了……”
      “让你好生养着身子,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无事生非!”凤睚眦的语气丝毫没见缓和,甚至脸上还带着仿佛驱赶苍蝇时的厌恶表情,“下去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胡言乱语,无事生非……陛下,这就是您给童心下的定义吗?
      童心本不想冒犯您的,还想顾念多年的夫妻情感让您安享晚年,如今,看样子是童心自作多情了……她的心被撕开了好几道血口,汹涌而出的红色液体淹没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知道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的陛下伤心——即是毁掉他在这世上唯一珍视的那个人。
      她还要更残忍一点,比如,先毁掉那男人藏于心底的某个至宝……
      太阳神殿里的暗室到了黄昏就得点灯了,在这儿,凤锦鲤第一次见到了星曜面具下的真容。
      之前一直以为星曜应该是个与父皇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女人,因此当面具摘下时,她不由自主地轻呼了一声。
      “星曜大人,您……真美。”宫里长大的锦鲤曾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记忆中却从未见谁能拥有如此深邃的眼眸,那与她年轻的外表极不相符,那深若寒潭的眸底流转着她猜不透的忧郁和蹉跎,仿佛经历过几个世纪的沧桑沉淀。
      “公主您也很美。”没什么营养、听上去有些客套的对话戳破了两人之间颇有点儿神秘感的薄纱,姜隽雅满是真诚地回应她。
      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美人,像是从上古的画卷中走出的女神一般让人心底油然升起几分敬畏,几分倾慕……凤锦鲤的脑中一瞬间闪现出许多温馨无比的画面,她开始有点理解皇叔的情有独钟了——即便凤狻猊不是自己的皇叔,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爱意有所回应,因为他的心里早已腾出所有位置,只为装下她有意无意的只言片语,只为装下她万般姿态的玲珑剪影。
      她们的年纪相仿,经历却大相径庭,一个生于皇家,自小受到万般呵护;一个穿越时空,长于市井,多年来受尽磨难……
      然而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有个男人视她们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凤狻猊的心中,锦鲤永远是自己最亲的皇侄女,星曜永远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尽管他已经知晓了那些关于她的前尘往事,却依然无法停下想要来见她最后一面的脚步。
      是的,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那个英姿华发的银发男人会带她安全地离开这个国家,不论是否能躲过童心伸向他的黑手,这一次都会成为他向她告白和告别的唯一机会。
      锦鲤很懂事地没有打搅他们二人,轻轻拍着肚子说要出去透透气,太阳神殿里已经四处遍布了凤狻猊信任的卫队,陛下也暗中派出人马时时守护公主的安全。
      时光好似停在这一刻,又好似回转到多年来某一个平凡的傍晚,他与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彼此眼中心照不宣的笑意。
      他还记得,自己为了消除她每日都如临大敌般的戒备,想尽办法讨好她的一些手段,其中竟然还有自己扮成猴子只想博她一笑的取悦方法。
      他也还记得,第一次她主动开口与他交谈时的每一言每一语,一颦一笑。
      他甚至没有忘记,总爱生病的她迷迷糊糊抓住他手掌时,浑身颤抖的可笑反应。
      眼前的这个男人,救了她的命,让她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教会她种种的生存技能,陪她练武,伴她饮酒,听她倾诉,帮她擦泪……却从未有过任何过分的要求,自己时不时流露出的真情实感在他看来仅是小女孩撒娇耍横的手段。
      不过也许他早已察觉了她的倾慕之心,只一直不敢逾越雷池,他总是能从她深邃的眸子里见到另一个男人的倒影,而他不过是漂浮在表层的那个人。
      莫伯言告诉他实情之后,他明白自己当初没有看错——有一个男人是她无法忘怀的,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多么殷勤,只要那个男人一出现,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原位,法术会消失,梦会醒来。
      事实上就是这样,银发太子毫不费力地从她记忆的沼泽地里重获新生,凤狻猊不得不辛酸地承认——他与她一年的相守,原来抵过他与她六年的相知相近。
      “殿下,您今天看起来和往日不大一样……”姜隽雅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股蔓延开的忧伤,仿佛在凝视着一件即将与他永别的稀世珍宝。
      “是的,我来与你辞别。”凤狻猊一向明朗的心笼起一层浓雾,像漫步于清晨的山谷间,无法看清前方的路。
      “为什么这么说?”从那句几乎逼出眼泪的话里,她听出了某种残酷。
      “有些话,我只会说一次……”他惨然一笑,似乎觉察到身体内部的异常变化,憋了几年的恋慕之情突然一下子爆发出来,“星曜,我爱你,从始至终,至死不渝……”
      猛然抱住面前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子,忍住差一点就要冲破喉管的一股血气:“假若来生换我坠海漂泊被你撞见,一定记得救我上船……”
      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掩饰不了更多无法言表的伤感,像受了古惑一般,姜隽雅愣愣地点头应道:“一定的……其实我……”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她接着说:“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对殿下您……十分尊敬,十分地……”
      “这就够了,星曜……”凤狻猊有些丧气,到现在他还只会念着这个根本不属于她的名字,十分尊敬——仅此而已,仅此,已足够他含笑而去。
      “殿下,您为什么而难过?”她想伸手拭去他眼角闪现出的两点泪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外表坚不可摧的男人脆弱的一面。
      “保重!”凤狻猊没有等她伸出手来就回转身大步走开,他不能再逗留哪怕一分一秒,否则他会奢望在她怀里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刻。
      望着落寞远走的熟悉身影,姜隽雅的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下,她被一种侵入骨髓的悲哀感染了全身,那么地悲痛,悲痛到她连抬脚去追的力气都失去了。
      艰难走出太阳神殿的凤狻猊,一触到外界的空气,再也控制不了五脏六腑的翻腾,侧头呕出一口鲜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争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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