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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三章 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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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些装着尸体的储物光团被传令兵一个一个、一堆一堆地带走,我心头的愧疚感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熊熊地燃烧起来。
夜里,只要一闭上眼,那些士兵生前的音容笑貌和他们残破不堪的尸体便在我脑中浮现,最终画面定格在我进行战前动员时的模样。
“兵士们,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种的将来,为了你们自己的将来,更是为了你们子孙的将来,不要畏惧牺牲,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为了让家人生活的更好,为了三餐都能吃上肉,为了再也不要在荒原中忍受风吹雨打,你们——要战斗——要撕破人类的皮肤,践踏他们的骨骼,你们要——”
我的眼扫过兵士们的脸。
他们那张青涩却又尘土满面的脸,让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成年。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是亮亮的,看着我,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满怀信心,满怀爱恋。
我好像突然变得很渺小,渺小到了不是我站在木头搭起的高台上看着他们,而是他们的阴影在压着我。我突然感到无法呼吸、无法发声、无法行动,我——
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噩梦。
顺着月光,我走下床铺,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打开窗户,更多的月光倾泻进来。
窗外点着微量的火光,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守夜。
就算梅尔赫拉斯知道没人会偷袭,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真的,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之中。
我喝了一口水,怎样也无法把这个问题抹去。
又一个画面突然挤进我的脑中。
那条魔力线。
很奇怪。
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到底是什么呢?
会和这场战争有关系吗?
自从“玩尸体”的行为被梅尔赫拉斯发现以后,她就在我出城的时候紧紧盯着我,再也不放我一人乱跑。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我有再大胆,也不敢再动爪子翻一翻尸体了。
至于把我的这个发现告诉她?
如果这真的和多伊尔及厄休斯有关,梅尔赫拉斯能不知道吗?
总的来说,还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明明好像我和谁都是一派的,但又好像我谁都无法相信。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塞可瑞特,不知道为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明明最怀疑她,现在却觉得最能相信的反倒是她,是因为身体上的关系越了界吗……
想到不该想的事情,我一不小心把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直让我咳得满面通红。
打住!
再也不想!
不过,到魔种军队以来的这几个月,我都没有见过塞可瑞特,按理来说,她是多伊尔的左膀右臂,应该也会跟着多伊尔来这边境的黄沙之地才对啊?为什么呢?到现在都没有看见。
不,不如说是,很奇怪的一个现象。
按照老兵和我们讲的,以前开战,神职们总是出现在第一线的,但这次,反倒不怎么看见神职,只能偶尔在远眺对方城墙的时候看到几个白色的影子匆匆而过。
那么也就意味着,塞可瑞特,可能来了,只是并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而已。
我又喝了一口水,安抚一下自己咳得疼痛的嗓子。
我现在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态。
一方面,我想见塞可瑞特,不,也不是很想见,就是稍微有点想见……想看看她、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反正有点想见她的意愿,但又不是特别想见。
另一方面,我又害怕我们二人之间的敌对关系会让我们的见面地点选在战场上。
虽然我知道厄休斯和多伊尔私下里狼狈为奸,但我不敢担保塞可瑞特也会因为这一层原因而对我们手下留情啊!
说到底,我连塞可瑞特到底知道多少都不清楚……
她能放任我和厄休斯一起走,到底是因为多伊尔的嘱咐,而她不求甚解,还是因为她自己本身,也参与到了多伊尔的计划之中……
脑子里乱乱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多伊尔的所有举动,我的所有发现,都在脑子里混成一团,叫人无法从这一团乱麻中揪出头绪。
沉思片刻,我做出了一个违背梅尔赫拉斯意愿的决定。
我披上许久未曾穿过的兜帽黑袍。
在心里念叨着“但愿我还没有生疏”,发动了【隐匿】,这个自从我和塞可瑞特一起旅行以来就很少用过的技能。
曾经我将它视作珍宝,但却在不需要以后将它扫至角落,现在它果真有些生疏了,我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发动。
技能尚且如此,那塞可瑞特……
停!
为什么又想到塞可瑞特!
明明我和塞可瑞特之间又不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我很想这么想,但是我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你不觉得,找到女神以后就跟着厄休斯跑了的你,真的很像没用就扔的渣女吗……”
眼见着我的思想就要往危险的方向一骑绝尘而去了,我连忙就着夜色欺身而出,不给自己再思考这种尴尬问题的机会。
城墙上站岗的兵士似是有所觉,他抬眼望了漆黑的天空一眼,但最终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重归平静。
我呼出一口气,向城外走去。
……
说真的,大晚上的,一个人,来到堆着尸体的战场上,不害怕都难!
我走在四处堆放的尸体之间,不时被脚下所踩到的软绵绵物体给吓一大跳。
这时我开始后悔了,早来也是来晚来也是来,为什么我偏偏得趁这个时候来,早知道就白天的时候多锻炼锻炼,这样就不会晚上睡不着,来这里进行什么“探索”活动了。
心中抱怨归抱怨,大半夜冒着风险一个人偷偷溜来前线的目的我可还没忘。
我在一具比较完整的人类尸体前蹲下了身,将他稍稍地拉离了地面几分。
果不其然,之前我并没有环视,就是有一道转瞬即逝的魔力丝线连接着尸体和大地,夜晚反而“看”得更明显了。
我搬起另外一具魔种尸体,结果也是如此。
之后我又陆陆续续找了好几个样本,无一例外,都有一道魔力丝线将他们与地面相连。
那么也就是说,这片大地有问题,但这些尸体,我不知道他们的作用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魔力丝线是用来做什么的,我甚至不知道这种现象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形成的。
我清理出一片还算干净的地面,仰面躺倒。
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臂。
没有什么魔力丝线,眼前的不过是一截裹着黑乎乎袍子的纤瘦手臂。
或许,是我的姿势不对?
我这样想。
于是我又翻了个面。
捂住口鼻,不让黄沙进入其中。
当额头碰上黄沙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
我愣了下。
又重新抬起头,再碰上黄沙。
这些那股感觉清晰多了。
魔力?
我的魔力被吸走了?
不,不是沙子。
是在这片沙子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吸取魔力。
这样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无论是人类,还是魔种,他们的身体组织中都含有大量的魔力,以帮助自身在充满着魔力的世界活下来,所以,即使他们不会使用魔力,他们的生活都与魔力息息相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片大地,是在吸取尸体中的魔力,而那些魔力丝线,就是传输管道!
我将黄沙刨开,想找到隐藏在黄沙之下大地的真容。
沙粒一点一点被扫开,最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
一条无比宽的凹槽,有多宽呢,大概比我两条大腿合在一起还要宽。
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上面血色的涂装。
这……到底是什么?
还没等我倒吸一口凉气,一只手!就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顿时整个身子僵硬了,一时间,幼年时所听过的所有恐怖故事如走马灯一般在我脑中闪过。
这一口气我卡在喉间,要吸不吸,难受极了。
我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只能借眼角的余光瞟见。
那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没露出一点人类的部分。
正当我拼命回想刚刚有没有翻过戴白手套的尸体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小格亚,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玩沙子?”
我缓缓地转过头,面前出现的是一张精致的脸,带着玩味的笑意。
来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和我一样带着兜帽,融于夜色之中,只有一点金发俏皮地从兜帽的缝隙之中钻了出来。
多伊尔。
我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
原来是多伊尔。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装鬼吓人。
但随即我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多伊尔……
这里的事,与他多半,脱不了干系。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仍旧没有从我肩头放下;
这时我才发现,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无比僵硬;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碧眸,被阴影覆盖上了一层夜晚的颜色。
“嘘,别动。”
他说。
他用一把抵在我背上的尖刀阻止了我逃脱的举动。
“你的眼睛还有用。如果你不想我挖掉它,就乖一点。”
冷汗将额头上的头发粘在了一起,我毫不怀疑多伊尔带着玩笑语气说出的威胁。
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今天啊,我是来找厄休斯喝酒的,没想到竟然能碰到小格亚,真是好巧啊。”
是啊,好巧啊!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碰上这么个人!
“小格亚,”
他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轻柔地就如同母亲的摇篮曲一般:
“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来参加我和厄休斯的晚餐啊?”
阴冷的毒蛇在我的后背吞吐它的信子,那双蛇的竖瞳注视着我。
它在耐心地等待它所需要的回答,连同它的尖牙和毒液一起等待。
“好。”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