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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过去经历 ...

  •   范旻远每个周末都会约简臻出去,并长期游说简臻要给自己定一个休息日,不能每天都将自己泡在工作里,不然会把自己泡成傻子。
      但简臻一直没有答应范旻远的约会请求,她说工作太忙,要烦恼的事情太多,没心情外出。
      于是范旻远只好隔三差五去看看简臻,他是一定要简臻适应他的存在的。

      两人一般在咖啡馆或是简臻家楼下见面。
      简臻的确是忙,也的确心情糟糕,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范旻远觉得她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垂头丧气的兔子,好可怜。

      然而这么见了几次之后,简臻突然拒绝了见面,说是她的心里太乱,需要时间考虑清楚,暂时不想和范旻远见面了。
      范旻远只觉晴天霹雳,又想着简臻那可怜样不敢打扰她,唯有自己去消化这一波几折的追求之路。

      可还没等范旻远缓过被拒绝的劲儿,简臻的电话来了。
      这是简臻第一次主动给范旻远打电话,开口就是:“范旻远,我惨了。”
      范旻远一听就着急,心提到嗓子眼,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简臻沉默了几秒,声音似乎带着轻微的哭腔,说:“你有空吗?我可以和你见面聊吗?”
      范旻远立即应道:“好好好,见面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家。”
      范旻远正在摄影棚里修图,眉头紧锁地瞟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早上十点,“你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简臻答:“没有,我请假了,没有可以工作的状态。”
      事情似乎很严重,范旻远啪的一声合上电脑,边拿车钥匙边说:“好,我现在就过去,你住几楼几户?”
      “12楼03房。”
      “你大概等我二十分钟。”
      “嗯。”

      匆匆赶到简臻家的范旻远一见到简臻的模样就揪心:“你这几天都没睡觉吗?怎么这么憔悴?”
      简臻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以及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双眼红血丝密布,脸蛋瞧着也瘦了许多,脸颊肉都不见了,显得有点嘬腮。
      范旻远忍不住唠叨:“我只是三天没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简臻低下头,往后退一步,请范旻远进屋。
      简臻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范旻远只能光着脚,简臻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家里不怎么会有客人,所以没有准备给客人穿的拖鞋。”
      屋子很小,称得上是客厅的巴掌大的空间里有小茶几但没有沙发,简臻又道歉:“不好意思,只能坐在地上。”
      简臻将地面上唯一一个坐垫让给范旻远,范旻远又让回给她,“好了,别跟我客气。说说你出了什么事吧。”

      简臻在坐垫抱膝坐下,范旻远盘腿坐在她旁边,关切地微微转身向着她。
      简臻缓缓地说:“我在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值得你不睡觉去琢磨?”

      “不是不睡觉,我是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身体不舒服吗?”

      “反正脑子不太灵光,索性就不去工作室了。老师也说我应该在家里安静地休息一下。”
      “是想和我商量吗?你说吧。”

      简臻点点头,朝范旻远扔出她那巨大的苦恼:“老师说想选我当继承人。然后她还去和廖家的其他人说了这个想法,廖家那边的人听了都要发疯,全家出动,现在每天都到工作室里来,也到老师的家里去,好说歹说,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劝一会儿大吵大叫地闹,一直在劝老师慎重考虑。”

      一段话里重点太多了,范旻远只能先挑一个最关心的问:“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简臻摇摇头,“他们只是骂了我好几轮,没有来我家,也没有一直缠着我,不过我心里乱,没心思听他们都在骂什么。”
      简臻自从和廖牧聊完之后就浑浑噩噩地度日,脑子没一刻是清醒的。

      “哦,那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范旻远松了一口气,捏着鼻梁缓了两秒,又问,“继承人是怎么回事?这种身份不是只在家族内部流通的吗?”

      “本来是的,但老师说她很叛逆,她不要在廖家里选继承人,她要将廖氏漆艺的继承人身份推到廖家之外,寻求更多发展的可能。所以她就选了我。”

      “哇……这的确是,很叛逆,不怪廖家的人反应大。”范旻远感叹着,看着面前将自己当鸵鸟的简臻,问她,“你是怎么考虑的?要不要答应廖牧老师?”
      简臻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是和你切身相关的事啊,我怎么觉得有什么要紧的?”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是范旻远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你要是当了廖氏漆艺的继承人,大概以后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吧,廖家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服气,这是一个麻烦,还有廖氏漆艺今后的发展,大量事情要你去规划并实现,又是一个麻烦,所以你最好想清楚是为了什么才答应的。如果是想要回报廖牧老师、帮助廖牧老师之类的想法,我劝你别答应,没有任何感激需要你用一辈子去填。如果是想在漆艺的道路上拥有更耀眼的成绩,想为自己的事业打拼,那你就应下来,不管能不能做到,先去尽力试过了再说,反正之后选择下一任继承人的权力在你手里,你做不到了还可以把责任传给更有能力也更有活力的人,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简臻嘀咕着:“怎么可能没有负担。”
      “廖氏漆艺已经是非遗记录在册的技艺了,它亡不了,何况还有廖家那边的人兜底,不管你怎么尝试,它都不会丧于你手,你这么想,能不能让自己轻松一些?其实这也算是一个比较明智的方法,廖牧老师可不是只有叛逆,她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简臻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范旻远,仿佛正在经历着十分的苦痛,“我不是没有决定,我想接受的,老师一提出来我就想说我接受,我愿意为了廖氏漆艺奉献,我愿意将此视作是我一生的事业。但是我说不出口,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简臻又把自己的脸埋在膝上,低声说:“范旻远,我好害怕啊。”

      范旻远意识到简臻并非仅仅是要和他商量这件事,如简臻所言,她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现在她只是在害怕,她只是又被她的恐惧绊住了脚步。
      “你准备好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了吗?”范旻远问。
      问出这句话后,范旻远甚至觉得这才是他此刻存在的意义,他来,是为了做某种见证。

      简臻说:“我不知道我准备好了没有,好像准备是永远无法完美做好的。可我又莫名地觉得到了我应该说出的时候,我知道我只有坦然地面对我的过去,我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可以勇敢地面对各种难题并扛起重责的人。”

      “我的手上有一道疤痕。”简臻坐直了些,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
      范旻远接话道:“嗯,我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疤痕?”

      简臻意味深长地看了范旻远一眼,而后解下左手的手套,左手轻握拳,转了个向,大拇指侧面向着范旻远,右手指着她的疤痕说:“这道疤痕是我几个月大时动手术留下的。”

      “手术?”
      范旻远其实早在念大学的时候就留意到简臻手上的疤痕,但他没多想,以为那是简臻小时候不小心受伤而致的。

      简臻单独竖起右手的小指,架在左手的疤痕上,微微颤抖着向范旻远演示她曾经的怪异。
      她说:“我的左手原本长这样。后来动手术,将多出来的手指切掉了。”

      范旻远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
      但他定在了原处,僵硬着不敢有任何特别的反应,脸上也不敢有表情,尽量平静地看着简臻。

      范旻远的态度对简臻来说是安抚,也是痛楚。
      简臻叹道:“你们好像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真是羡慕你们,你们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美好的世界里成长?可我不是在这么宽容的环境里长大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怪异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问题。因为我的手,我被父母嫌恶,被别人嘲笑欺负,我每天都很害怕,每天睡醒一睁开眼就是不断地品味恐惧,不知道下一秒会被怎么咒骂,不知道今天又需要被怎样地捉弄。这明明就不是我的错,不是我造成的,然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把错安在我头上,久而久之,我也觉得真的是我的错了。”

      范旻远忙说:“我没有轻视你的病痛的意思,只是你现在已经康复了不是吗?”

      简臻执著地声称:“没有康复,不可能康复,影响已经造成了,我已经在这个问题里挣扎着长大了,我汲取了它带有的一切恶臭污浊作为养分成长了。”

      范旻远轻轻叹了叹,伸手去握简臻的左手,又嫌不够,双手将那可怜的左手捧着,俯身去端详那道疤痕,微微凹陷的平直浅白的疤痕,和许多不小心摔伤而去缝针的疤痕相差无几,不曾想过背后竟藏有简臻这么多的伤感。
      范旻远的拇指曲起,轻抚在那疤痕上,是比一般皮肤更干涩单薄几分的触感。

      简臻猛地一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受不了地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他像在轻抚她心底的软肉,简臻暗暗领略着那种可怕又神奇的感觉。疤痕被她捂着太久太久,捂出了过于灵敏的知觉,灵敏得仿佛连接着她的心,只是一记轻抚,也深刻。

      简臻笑了一下,笑容在她此刻的脸上呈现,凭空添了三分凄惨。她逞强地用状似轻快的语气说:“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啦,其实也不会很难受,谢谢你,没有反应过度。”

      范旻远却笑不出来,再次伸手,将简臻的左手握在手里,他的掌心正好覆在简臻的疤痕上,如同简臻平时习惯性会做出的动作。
      范旻远终于知晓简臻为什么总是这么右手捏左手了。这种了解是必要的,却不是能够让他愉悦的,他甚至在渴望自己去感受简臻长久以来的伤心。

      简臻没有抗拒,就这么由得范旻远握着她的手,继续说:“是老师救了那时的我。不然我靠着一无所有的自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力气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大概因为老师也是女性,所以她一看见我,一和我说话,就能够明白我曾经的经历。老师她想拉我一把,将我拉出那个深渊。我太感激老师了,所以我才会这么看重和老师之间的感情,我才会这么希望为老师做点什么事。”

      范旻远回忆了当时的状况,他和简臻都在念大二的时候,他只觉大学生涯总体来说是风平浪静的,没有机会察觉到简臻的深渊在哪里。他问:“你当时怎么了?”

      简臻说:“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了我的束缚,但我无能为力。我知道如果大学毕业后我留在A市里,不会得到任何的帮扶,并且会不断地被父母要求着回家乡去。可是我想留下,对于我来说,回家乡不是意味着安稳平凡的缺乏竞争的生活,而是意味着被家庭榨干的没有自我的生活。我清楚地知道我是需要远离的,只是那时我的力量太过弱小,不知道该怎样彻底地远离。我手里没有握着任何东西的时候,我比现在要胆小十倍。在那时,老师像天神一样降落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将我带离了那种困境。”

      范旻远听得有点发愣,他不能理解。

      简臻一瞧见他的神情就苦笑道:“你看,你作为男性,就很难一下子明白我的处境。你在父母身边生活,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帮扶,而我在父母身边生活,只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索取。在我父母眼里,无论从性别上来说还是从我的怪异来说,我都是一个坏掉的小孩,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了的赔钱货,是一个迟早就不会属于简家的外人,他们要尽可能地在我身上得到报酬,好让他们少赔一点钱。”

      范旻远顿时不适地眉头紧锁,“别这么说你自己。”
      “不是我要这么说我自己,而是我在家里听过很多类似的说辞,我总结给你听的都是出现频率较高且攻击性较弱的文明词汇。范旻远,很多人的处境是你这种幸福家庭养出来的小孩无法想象的。”

      范旻远微微偏过头,不去接触简臻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神,那种会让人对自己的顺畅人生产生愧疚的眼神。
      他紧了紧牵着简臻的手,说:“你已经逃离了,你就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不要再为那样的过去伤心了。”

      简臻闻言,只是略带惆怅地抿抿嘴,没有回答。
      逃离这种事,才不会这么简单。

      想了想,范旻远开口说:“抱歉,我知道现在提这个不合适,但我真的想问,毕竟在意了很多年的答案近在眼前了。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曾经觉得我不够资格陪在你身边?”
      简臻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尊心作祟,不要谁倒退几步来陪我,我要向前几步,走到谁的身边。是我要说抱歉才是,我那时年纪小,见识少,人又胆小,不懂得怎么圆滑妥善地处理你的表白,我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来坚定地拒绝你而已。”

      “现在呢?”
      简臻又摇头,“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改变是一个会让人兴奋又疲倦的过程,你看我这样就知道我精力有限,暂时没办法同时兼顾太多事。”

      范旻远重新看向简臻,语气温和地问她:“其实你早就决定好了是不是?你现在最想去做的是什么?”
      简臻说:“我应该要,参加一次比试。”

      范旻远没懂,“比试?”
      “嗯,和我的老师一样,我也要去正面迎战。我以前总觉得很多事情不该由我来做,我是弱小的,是卑微的,我毫不起眼,也毫无能力,我不配去争取任何东西。但是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我逐渐发现,我其实并不弱小,并不卑微,我挺了不起的,对吗?”

      范旻远肯定地点头:“对!完全正确!”

      简臻已经做好决定了,她要和所有出色的人一样勇敢。

      只不过当下有一件更为紧急的事。
      范旻远站起身,也把简臻拉起来,边将简臻往洗手间推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好了,所有事情我都听你说完了,现在你一定要听我的,先去吃饱饭,再回来好好睡一觉,不能说不,你现在看上去快要晕倒了。你这样,我好像也快要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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