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乐不思城——黑色人鱼 ...
-
扶春不受控制地褪去棉衣——如果她现在还意识清醒，一定不会做出现在的举动。
黑色短发的女人如同夜里的精魅，出现在地下室漆黑的空间。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看上去越发虚弱。
那扶手上曾经被监测员的孩子们缠绕的彩带，还在坚持着断断续续发光，映衬出她冷淡而又诱人的面庞。
浅棕色的眼睛已经失了神，只能从周遭环境中机械地读取数据。
地下室的木梯延伸着进入水体，那水诡异得透彻，没有一丝波纹的它们如同空气，以至于当废弃的五十年前的报纸在其上漂荡时，让人恍惚觉得这里已经失去了重力。
扶春能够听到隔着三层天花板外响起的轰隆隆声，必定是从不夜城出来的货送飞船。
那玩意承载着资本的血腥，体量大得惊人，在蓝色的天幕上恍若不规则的怪物，船底的磁浮吸盘像是深海章鱼的触手，叫人感到恶心。
而飞船体上到处镶嵌着的灯光足以照亮天空，让迷失在旷野中的人借着星星找到方向。
但更多情况下，它是在带来误解，因为某些被释放出去的亮着光的小型飞船成为了饿的头晕眼花的人眼中的“指路明星”。
但这些飞船不可能为“环”之上的人作停留，瑞德他只能依靠这短暂的亮光，再次审慎地确认一下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
而扶春，现下她已经不具备任何机会去考虑他人的命运、前行的方向和接下来的打算。
她所能做的，便是遏制住跳出喉咙的心脏，一步一步在黑暗中踏实而不至于从木阶梯上摔落。
【宿主，请停下脚步，后台数据端显示您精神异常。】
【滋滋——账号扶春已由安全系统监管。】
扶春听不清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她的意识现在变得很奇怪，混沌得如同被搅乱的七彩毛线团。
冰凉的水漫过她的靴子，那些不知道溶解了什么玩意儿的水体从缝隙里灌入，接触到她的皮肤，恍然有种黏腻，恶心的触感。然后是小腿、大腿、腰部。
这会儿扶春的衣物已经几乎被她自己悉数褪去，只留下一截肚脐以上的紧致黑色背心，只到大腿的黑色皮质短裤原先是为了方便行动，现在却让她冷的只打哆嗦。
嫩白的皮肤被黑暗的深海之水包裹着，扶春能清楚地看到水面上那若有若无的悬浮物——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有可能是油脂，有可能是哪里打翻后进入水的酱料。
现在她没工夫觉得肮脏，因为水逐渐漫过了她的胸，在冰冷的包容中，微微晃动的水面底下像是有只大手在抚摸着她的躯干，裸露在外的肌肤尤其能够感受到这一点。
如果非要往好了形容，就像是那些帮忙去死皮的小鱼在亲吻着她的肌肤。
但显然不可能，因为这种地方不可能生活着那样弱小的鱼类。
那一刹那，扶春已经清醒，不知道是“某种存在”故意让她清醒，还是她在精神角力中占了上风。
然而为时已晚，没入水中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我控制，唯独还暴露在上边的肩颈、头颅可依据自己的想法而动。
“瑞德——宿星——”
扶春试图呼喊瑞德和宿星，但那紧闭着的门，让她的声音只能全部在这狭小的地下室中回荡，至少外边的全无动静让扶春深刻明白——瑞德和宿星没有听到。
黑暗中，女人的眼睛亮的吓人，虽然有一瞬的惊慌失措，但很快她平静下来。她高昂着头颅，不像是即将被水吞噬的猎物，反而像是高贵的女王在逡巡她的领地。
扶春迅速确认这里的布局，脑子里眨眼间闪过千万个猜想。当她知道不可能从外物那里得到帮助后，她久违地动用了假体神经能。
瞬间，奇妙的感觉让她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而幻化成鱼游入这深海。
她的身体仍然在下沉，大约三分钟后水流便会灌入她的鼻腔，因此在那之前，扶春得找到源头并夺回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小鱼”不再耽误时间，它立刻游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光团中，荧光绿色的东西清晰地摆在面前，那是柜子，那是轮胎，那是绳索，那是千斤顶……
等一下！
就在即将展开倒数的刹那，扶春抓住了那躲藏在暗处的窥视物——那“某种存在”——那是一只眼睛。
没错，只是一只眼睛，一只苍绿色的，被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圆球状物。尽管扶春在这项神经能中无法看清事物的具体模样，她也能清晰感知到这是一只眼睛。
并且，这是一只活着的眼睛，它的主人并不在这。
该怎么办？十、九、八……
我应该去攻击它，还是带它走，亦或者——七、六、五……
只是单纯放它出来吗？这样危险的东西要是放出来，会不会反而让我被碎尸万段？四、三、二……
扶春不再思索，立刻飞身上前扑过去，然后动用她的神经能轻松打碎了瓶子，在现实中，用特制钛熔炼成的装置立刻碎成渣子漂浮入水中。
眼看着那圆球就要逃，扶春立即“捏”住了它。
她能感受到这玩意儿一僵，便不再动弹。
如果能够看见真实世界，扶春觉得这颗眼珠子现在一定在瞪她。
但是管它呢，反正现在扶春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知道水刚好漫过了唇上，来到鼻子下边，险些就要浸入鼻腔。
她拖拽着明显不情愿的圆珠子回到原地，那东西的挣扎越来越剧烈，然后——当意识完全回笼，扶春差点没恶心地将手里的东西扔掉。
这真的是一颗眼珠子，一颗明显是兽类而不属于人类的眼珠子。
扶春从水下抬起手，白皙的肌肤与深水，与那绿色的眼睛形成强烈对比。
让扶春唯一觉得还算舒服不至于恶心的是，这眼珠子很干净，没有什么血肉牵连。另外，它很轻也很圆润，如果不盯着它看，便当它是颗玻璃珠就行。
扶春轻喘一口气，本来想倒退回台阶上，远离这潭深水，然而下一秒，她便看见那眼睛单纯一笑，对，虽然它表达不出嘴角的弧度，那眼里承载的笑意却分明。
扶春很难相信在这幽暗的环境里，这处处透露着诡秘的地方这眼珠子能致以“单纯”一笑——可事实就是这样。
紧接着，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拽下水。
古老的巨鲸之声回荡在耳边，无数灰色楼房在眼出现，然后一栋栋坍塌又重组，被从天际席卷而来的灰蓝色海水吞噬又完好地吐出。
神光洒落大地，圣洁的祷告伴随着鲸鸣向东方远去，太阳开始融化，金光沾染上红色，仿佛庇护世人的金像被淋注上鲜血，颇有几分不详。
明明身处幽暗的深水，但眼前的景象是如此明亮绚丽，晃得扶春眼睛生疼。
如此幻象不曾持续很久，大约两三分钟后，便归于沉寂。
眼前黑暗弥漫，彻底遮住了扶春的所有感官，她感受不到黑暗，感受不到水的冰凉，鼻腔没有因惊慌而溺水的滞涩感，头脑里的轰鸣也消失。
这里现在如此安静。
扶春的身体像是被不知名物切割成分子，然后一粒粒散落到空气中去。不知道还在天底下哪个地方的眼皮被凌厉的风割得生痛，脑袋因四分五裂而没有任何想法。
体内每一寸神经都在抽痛，有一股力量像是顺着她的血流向全身发散，而后占据了每一个细胞的躯壳。
就像是被感染了某种东西——
渐渐地，有微光钻入她的眼睫，逼着她去“看”。那不知何来之物，扭动着身躯靠近了。
然后扶春清楚地感受到什么东西攀上她柔软的躯体。那东西绝对长着鳞片，在包裹着扶春的同时，那坚硬如石的鳞片摩擦着她的肌肤。
很难受又让人愉悦，耳边像是有蛇的吐息，这是死亡与窒息前最后的欢愉。
扶春一个惊醒——不对劲！
为什么她的意志又被催眠了！
她强迫着自己睁开眼，手腕一个翻转扼住这企图迷惑她的东西——那是一截纤细漂亮的脖颈。然后向上看去，多么纯粹而美丽单纯的眼眸！
扶春看见了，那是另一只眼珠子，完好地生长在主人身上的眼珠子，苍绿，闪着诱惑的光泽。本该与之对称的另一边则是空洞。
天知道，她的左手还紧紧攥着那物，此刻它正在发热、躁动不安，像是要回到主人的眼眶中去。
清醒的扶春绝不会为这种东西迷惑，她加大了手劲，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孔涨红，显露出濒死的柔弱美感。
身上缠绕着的尾巴——对，尾巴，开始松开，一圈又一圈，最后无力地掉落回水中。彻底摆脱了控制的扶春这才有机会去打量眼前不速之客的来历。
嗯，这是一条很“常见”的“美人鱼”——就是那种但凡涉及到与海与河有关就会出现的美人鱼。
这家伙确实是一条漂亮的美人鱼，有着漆黑如夜的黑色长发，与一只苍绿色剔透的纯粹眼眸。
她的面容精致，地球千年前油画中的贵女也不如她像那颗珍贵的明珠。
她的美完全背叛了这黑暗与恐怖的环境，如此纯粹美好，像三月桃花四月新雨，处处透露着懵懂和清新。
如果忽略她空掉的一只眼眶——以及失去血肉的上半身的话……
扶春没法理解这家伙为什么还活着，她的上半身本该像人类，那么这样的话那些重要器官的缺失应当让她早该化作黄土一抔了才对。
下半身介于鱼和蛇类之间，黑灯瞎火里扶春辨别不清，只知道这家伙的尾巴要比普通鱼类长，但又不像蛇类那么细。
扶春此刻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这家伙却从喉咙中挤出“呼噜噜”的响动——扶春发誓她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美人鱼的表情，绝对是给她带来了愉悦感……
被掐住脖子却感到愉悦？疯了吧……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诡异，扶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抵抗随时到来的精神诱惑。
水下不会是她的主战场，刚刚接连使用了两种神经能已经让她有些疲累，故而扶春立马决定将她拖拽到岸上去。
完全没有任何体谅“美人”的同情心。
扶春一手攥着眼珠子，一手掐着那东西的脖子就往岸边游，当双腿再次被缠绕时，扶春只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能够简单摆脱这怪物的纠缠。
她回过头，想要给那怪物一拳头，然而这原本的貌美之物如今毫不留情地展露了她的诡异和恐怖，尖锐的獠牙从口腔中刺探而出，大张着的口中与人类构造完全不同，漆黑一片十分骇人。
似乎是扶春将她往岸边拖拽的行为触怒了她，让她想要纠缠着扶春共同沉沦于深海。
“Cu’z lia mesh ax’leonx”（与我同眠）
幽长的裹挟着叹息的话语穿透水层，清晰地来到扶春耳边，遗憾的是她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下半身那鱼尾收缩得越来越紧，几乎要碾碎她的骨肉。
她只能用攥着那眼珠子的手去捶打，冷光一现，利刃便从袖口探出，花了十成十的力剐蹭到鱼尾之上。那鱼尾实在坚韧，却也被扶春的毫不留情卸下三两片鳞片。
扶春的动作显然更加触怒了那怪物，美人面已经化成恶鬼，张着獠牙的嘴袭向纤弱的脖颈。并且成功地刺入了血管。
扶春几乎可以感受到汩汩鲜血流出，打湿那怪物的嘴角。但也许大量的水稀释了她的血，扶春应该庆幸那些血腥味没有将自己包裹起来。
生死就在一瞬间。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乐不思城——黑色人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