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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愿君千万岁 ...

  •   离开隔间。

      甫一打开雅室房门,外头的嘈杂人声汹涌而来。

      姜娆就像溺水的鱼儿,终于能游到岸边喘上口气,却很快对上沈禾苒一通劈头盖脸:“什、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久?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怎么袖子也划破了?”

      “啊啊啊啊啊发生了什么?!”

      砰地一下将房门闭合,姜娆靠着门扇:“说、说来话长,总之我没事,别担心苒苒,你去浮台用膳了吗?”

      沈禾苒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你没出来我不是一直等着你吗,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没见你出来……喏,他不让我敲门。”

      顺着沈禾苒手指的方向,姜娆转头便看到别哲。

      “你不是说要外出一趟,没去吗?还是已经回来了?”

      别哲不语,对着她打了个手势。

      姜娆看不懂,但也关心不了其他事了:“对了别哲,你家主子要沐浴,你去找楼里侍者弄水进去吧。”

      别哲听罢,点头。

      沈禾苒:?

      “谢世子要沐浴,为何是由你来叫水?”

      此刻的姜娆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腰腹和胸脯位置都有污渍,袖口也被撕得破破烂烂,加之她脸蛋儿红扑扑的,沈禾苒很难不去想歪,同时又很担心:“究竟发生什么了?”

      靠在门上,姜娆微微喘着气,望着飞鸿楼人来人往,忽地弯眼笑了:“苒苒,事情总算有进展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见到真正的谢大公子。

      至少能得知他的消息。

      “不过回头再说,我现在需要换身衣裳,待会儿还得再进去,还有事情没完。”

      此番前来飞鸿楼,玲珑和珠玉都是跟着的,马车上也常年备有换洗衣物。姜娆最终在原先那间二楼的雅室里将“男装”褪下,换了身干净柔软的春衫,百褶裙,一头高束的墨发也松了下来,让玲珑重新打理。

      而后在沈禾苒的要求下,姜娆先去浮台吃了点东西,稍坐了会儿,估摸着谢玖该沐浴完了,她这才起身准备过去。

      沈禾苒却拉着她道:“事办完了就待在那里,要么回来浮台找我。我哥先前说了,今夜飞鸿楼不大安全,你猜猜你家谢大公子什么身份。”

      忽略所谓的“你家”,姜娆好奇:“什么?”

      沈禾苒压着嗓子凑她耳边:“上掌麒麟卫,下摄三法司。权力最大的那个。”

      “啊?”

      “你先前雅室待那么久,没看出来吗?哦也对,我哥对我也没明说,是我自己猜的。估计他们今晚有什么特殊公务,总之你别乱跑。”

      姜娆脑海中过了一下“麒麟卫指挥使”的概念。

      点点头道:“那我去了。”

      .

      手书。

      也就是谢家那晚,谢玖曾说要她将情意付诸笔下,去求他,他心情好的话就帮忙转交谢渊。

      彼时姜娆嗤之以鼻,但方法还是认同的。

      此前被扰乱两次,她那套自我介绍跟来龙去脉已经不想再重复第三次了。于是回去的第二天姜娆就当真写了封手书,并封以函套,让玲珑和珠玉随身带着,打算先去找沈翊,之后若能得知谢渊下落,她便请沈翊帮忙转交。

      但事到如今,只能交给谢玖了。

      抵达雅室门口,姜娆再次敲门,开门的依旧是别哲,将她迎进去后递给她一张宣纸。

      上面写着:

      【主子让姑娘写下手书,交给奴即可。】

      别哲拉开案前一把椅子,笔墨纸砚皆已备好,就等她坐下写了。

      姜娆:“他还在沐浴是吗?”

      别哲点头。

      如此这般,其实只需将已有的手书交给别哲即可,但姜娆还有话想问,便坐下来道:“那你先去忙吧,我写好了叫你。”

      .

      拿起笔,姜娆装模作样。

      但落笔之前,她抬眸望向窗外,忽觉得今夜月色很美。
      满心雀跃,未来可期。
      若此番谢玖并非戏耍于她,而是能说到做到。

      很快就要端午了,希望能在端午之前得偿所愿吧,思及此,姜娆倒还真有几句想写的东西。

      期间有人敲门,姜娆没看到门外是谁,但看到别哲手里接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琉璃碗盏。

      盏壁通透如秋水,盏中烟雾袅袅,盛着莹白如雪的乳酪冰沙,顶端还缀有一粒殷红朱樱,竟是一碗冰镇后的糖蒸酥酪。

      姜娆登时两眼放光:“太客气啦,我没说要吃这个……”

      嘴上故作矜持,少女舌尖却仿佛已漫过酸甜凉意。

      别哲一怔,将托盘放下,打手语道:“这是给主子备的。”

      但想到姑娘不懂手语,别哲又写给她看:【姑娘也爱吃吗,奴这就再叫人去备一份来?】

      姜娆:“……”

      别哲先前所谓的有事外出,当然并非有什么大事非办不可,谢玖毒发期间便是有天大的事,别哲也不可能真给人丢下不管,而是去让飞鸿楼的侍者准备酥酪,自己则在门外走廊上侯着。

      主子不爱惜自己,对这人世无甚眷恋。

      别哲希望有人能靠近主子,凿开他的城防壁垒,最好能化作绵绵春溪,消融他眉间霜雪。

      人有了软肋才会惜命,这是别哲的一点私心。

      姜娆“咳”了一声:“不必了,其实我才刚吃过东西,现在也吃不下了。”

      顿了顿,她又很好奇:“该不是你家主子……要吃这个?”

      酥酪一类的甜品大多为女子和孩童喜爱,也有男子爱吃,但相对较少。

      如今春夏交替,其实还未到酥酪盛行的时节。姜娆自己也爱酥酪,幼时经常缠着母亲身边的扶月姑姑,其手艺最佳,心思也最灵巧,会在酥酪里加不同的鲜果汁液。

      姜娆最爱丹荔混青柠,喜它酸酸甜甜,沁人心脾,尤其盛夏时节来上一口,那滋味别提有多爽了。不过后来扶月离世,娘亲也不在了,姜娆再想吃便只能自己循着记忆去做。

      正回味着,里间忽有声音传来。

      别哲绕过屏风迎了进去,之后没过片刻便出来询问:

      【姑娘可写好了?】

      姜娆这才将袖中封了函套的手书递出。

      恰逢案上自己写的另一份也墨迹风干,她便将之折叠,一并递给别哲:“这份是给你家主子的,麻烦替我转交。”

      姜娆其实还想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见到谢大公子?
      又或你大概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

      但想起先前隔间谢玖的异样情态,和那莫名的......一个很轻的拥抱,姜娆起身靠近屏风,却有些不敢再绕过去看。

      隔着质地轻软的错金连枝纹,透过镂空雕刻的花影,有螺钿随烛光轻曳折射出七彩光晕,与沉郁木香交织,尽显幽沉静谧。

      她尽量将语气放得轻快熟络,软软唤了声:“二公子。”

      里头谢玖的声音很快传来:“还有事?”

      姜娆:“没事……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做糖蒸酥酪,幼时跟家里姑姑学的,特别好吃。”

      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及这个,里头人愣了一下:“与我何干?”

      少女扒着屏风,笑眯眯道:“我以后做给你吃,好不好?”

      就当是谢礼好了。

      姜娆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讨好意味。

      里头人默了片刻,低沉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若见不到谢渊,还愿做吗。”

      “……”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当然做啊。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喜欢的话我当然愿意给你做。”

      静默。

      又好半晌,谢玖的声音再次隔着屏风透出,却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谁稀罕。”

      姜娆:“……”

      果然,急不得。

      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

      “那二公子,我这就走了,我们回见?”

      言罢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姜娆便不再逗留。

      .

      随着少女离开,门扇闭合,偌大的雅室重新安静下来。

      谢玖一身雪色中衣,沉默着用了别哲差人准备的晚膳,之后收到沈翊派人来报的公务进展,这才懒散尝了口冰沙酥酪。

      甜。

      那种甜在舌尖化开,仿佛能让人忘记苦涩。

      但与记忆里的味道相比,仍是缺了些什么。

      别哲在一旁打手语道:“如何,可是主子喜欢的口味?”

      别哲其实更想说,姜姑娘竟然会做酥酪,主子方才为何不答应她呢,万一就尝到自己喜欢的口味了呢。

      靠在椅背上,谢玖丢下玉勺,一声不吭。

      转而把玩起那封函套手书,“明日抽空去城外递话,告诉谢渊我有事找他。”

      言罢起身,准备回里间养神。

      别哲忙拈起那张薄薄的宣纸,打手语道:“还有这个,姜姑娘说是给主子您的。”

      戌时已过,渐浓的夜色像水一样漫上来。男人撩眼,伸手接下。

      上面仅有极简短的两句话:

      【愿君早释昔年怅,明朝晓暮皆晴阳。】

      【此后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没有落款,署名,仿佛只是持笔人一时兴起,随意写写。

      却是极美好的祝福。

      这样的祝福,谢玖有生之年也只收到过这么一次。

      窗外有风起,吹得室内悬垂的纱幔扬起又落下,视线从纸上移开时,谢玖却将其揉皱,随手一丢。

      眸色是别哲也看不懂的喜怒不辨,晦暗难明。

      .

      翌日。

      谢玖回到城北谢府。

      没了牌匾的“怀瑾院”门口,关氏老远便迎上来道:“邃安回来了。怎地昨夜没归?”

      这个问题谢玖自是没兴趣回答,由清松和书墨找理由糊弄过去。关氏惦记正事,倒也没怎么在意,只告诉谢玖说在南山禅栖的谢老夫人会赶在端午前回来,算算时间也就这几天了。

      “老太太这是惦记你呢,邃安。”

      “端午后不到半月便是你的生辰,我听老太太那意思,今年也要大办。”

      京中人人皆知,谢秦氏身为一品诰命,年轻时便不苟言笑,于后宅执掌中馈,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却唯独将嫡长孙谢渊当做眼珠子疼——自襁褓起便养在膝前,晨昏不离,若谁在府中说了半句长孙的不是,便会招致她老人家雷霆震怒。

      按理这对祖孙该是感情极好。

      可旁人不知,关氏却能明显感觉到,随着年岁渐长,谢渊越发不待见老太太了。

      只因老太太格外忌讳“双生噬运”。

      多年前,小谢玖还在襁褓时便被撵去城外别庄,若说老太太的忌讳占了五分,那么另外五分便包含了谢铭义的催促,谢铭礼的赞同,和谢铭仁这个父亲抗争不过后的无奈默许,以及谢家所有族亲的冷眼旁观。

      严重时,老太太不允任何人提起谢玖,也不准谢渊去别庄看望弟弟。

      后来小谢玖被带去北疆,老太太总算松了口气,一朝听闻小谢玖死于魏人刀下,老太太也只是从此吃斋念佛,但并不准许谢渊派人去北疆打听弟弟下落。

      谢渊自幼被当做家主培养,性子端方,长大后虽没明面上跟老太太撕破脸皮,但祖孙俩的“锋芒”如有实质。

      关氏夹在中间,有时很不好做。

      好比此番生辰宴。

      谢家拢共三房,定远侯不曾续弦;三房谢铭礼的夫人赵氏体弱且不善言辞;从前谢渊的生辰宴便大都由老太太亲自张罗。但近几年谢秦氏身子骨大不如前,这类庶务便只得关氏来接手打理。

      往年倒还好,可今年,“婶母知你心情不好,邃安。可你也知道,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婶母只能事先来……”

      “无妨。”

      关氏话未完,谢玖便打断了她。

      狭眸掠过远处冠影,谢玖很轻地撩了下唇:“办。”

      “无需顾忌什么,和往年一样,务必办得风风光光。”他语调平缓,稍慢,低哑,却带着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

      依关氏对谢渊的了解,这实在令人意外。

      转念一想,章家女病逝对谢渊个人来说确是哀痛。

      但伯兄定远侯自开春以来在北疆势如破竹,捷报一封又一封传至京中。不止今上龙颜大悦,整个谢家都车马喧嚣,族亲故旧纷至沓来,嘴上无不道着恭贺之词。

      所以这宴事,该办还是得办。

      关氏:“那行,那婶母就放心操办去了。”

      .

      午后。

      从诏狱出来,谢玖去了趟城外西山。

      谢家别庄不止一次,“浮生斋”是距离京师最近的一处,只在城外二十里地。

      并不寥落,反而依山傍水,冬有温泉,夏有荷香。

      也是曾经幼时,谢玖待过将近七年的地方。

      马车抵达山脚时恰好傍晚,山风拂过苍松乔木,初夏的雨水说来就来。头顶沙沙响个不停,由别哲撑伞,无一滴雨珠落在谢玖身上,但随着鞋履踩水的镜碎之声,每一处都变得越发潮湿。

      庄内养有不少“门客”。

      大都是谢铭仁从北疆带回来的战场遗孤,或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伤残兵士,给予他们一处活路和安生之地,足可见定远侯宅心仁厚,义薄云天。

      可别哲不懂,这样一位受人敬仰的大启将军,却为何厚此薄彼,独独对自己的骨肉寡恩?

      .

      和谢渊再次见面,没什么多余寒暄。

      谢玖长腿跨入房中,直接将那封手书扔在桌上,自顾拉开乌木圈椅:“姜宁安,有印象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愿君千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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