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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手感 ...


  •   四目相望。

      谢玖的眸光很静,像破晓时分的天幕。

      姜娆却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死了。

      她不傻,心知自己多半听了不该听的,也看了不该看的,出于本能的求生欲,和一种“我绝不会多管闲事说出去”的投诚之意。
      求救声刚要出口,就被她窝囊地咽了回去。

      没办法,好女不吃眼前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谢玖的情况听上去就很复杂,即便她只听懂了极少部分的只言片语。

      一想到先前所见画面,她甚至还下意识抱住了自己脑袋。从小猫揉胸变成了小猫抱头。

      也是伴随她的姿势变化,谢玖眉宇轻拧,隐隐回想起先前那仓促一拍似乎手感不对。

      软。
      不可思议。
      她还叫出声了。

      但情急之下,谁会在意那些。

      于是别开脸,视线掠过远处乌云翻墨之下,上京城耸立的建筑和万家灯火,男人低磁的声线沉静如水:“卫尧,常夙。”

      “带你们的人过来,将此地处理干净。”

      伴随这声令下。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消失。

      姜娆终于松了口气,依旧手软脚软,瘫坐花丛,心下却纳闷,原来这人并不怕被人撞破“案发”?

      但一个明显身怀秘密且才刚杀过人的“凶手”。
      他怎么能对着天家禁军这般理直气壮?

      不待她想通什么,高举火把的禁军们竟真的听话奔了过来。

      “原来是谢世子?”

      京师作为一朝之都,王公遍地,贵胄如云。
      但朝野官场,拢共也就那么大。

      禁军们大都知晓定远侯府的大公子谢渊乃文渊阁学士,承宣四年的探花郎,平素多游转于翰林院和文华殿。虽也习武,但从的乃是文士之职。

      乍看那一地血腥,禁军们大都骇然讶异。

      卫娆跟常夙却知,此人背地里还掌更大权力。没人清楚何时开始的,但二人都识得他左手拇指的麒麟扳指。

      在大启,麒麟乃神性和权力的象征。
      背后更有一个神秘机构,其指挥使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故而卫娆跟常夙认得那枚扳指也佯作不知。只道:“放心,谢大人交代的事,我等自当效劳。”

      “就是不知这死者是何身份,可需要移交官府处理?”

      之后双方还说了些什么,姜娆就听不太清了,她只将自己掩在花丛里没有冒头。

      一来是不想徒生是非,二来她现下狼狈,又是女子,乍然出现不说惹人怀疑,光就解释情况就得费半天口舌。

      于是她只静静等着。待四下人声散去,动静渐远,再也听不到半点说话声了,再检查自己,手脚回力,后背不再冷汗津津,头皮麻意散去,胃里也不犯恶心了。

      姜娆这才撑着膝盖,窸窸窣窣地站起身来。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谢玖。

      若说她记忆里的谢大公子似天间皎月,松下清风;那么谢玖便似妖鬼邪煞,又似盘踞于荆棘暗夜的艳丽毒蛇,鳞片危险到令人心悸。

      有过这么一遭,姜娆觉得自己便是个瞎子,往后也绝不可能再认错了。至于谢玖这个人本身——他的传闻,存在,过往,未来,甚至他与北魏之间的关系......

      姜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觉往后不该好奇心旺盛。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意外罢了。

      正想着,头顶忽有闪电划过,伴轰隆隆的闷雷响起。

      要下雨了吗?
      提着裙摆左顾右盼,少女最终朝着远离“案发现场”的反方向摸去。

      恰也是此时,“郡主!”

      焦急的大喊声从背后传来,听着活像是她走丢了三个月才终于被千辛万苦地找到。

      姜娆回头望去,果然是玲珑珠玉。

      除了她俩,一同出现的还有此番同来澜园赴宴的——她外祖家的表哥顾琅,表姐顾云汐,表妹顾云瑶,姨母顾婉,舅母曹氏,她弟弟姜钰,甚至她的闺友沈禾苒。

      许是她离席太久,就连太后身边的孙姑姑也领着宫女找过来了。乌泱泱的一大帮人在道上提着风灯,个顶个的步伐匆忙。

      姜娆:“......”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很快被一大帮人团团围住。

      “先前有禁军带话,说郡主不小心在园中迷路,还给自己扭伤了脚,严重吗?发生了什么?怎么给自己弄成这样?”

      甫见自家郡主满身狼狈,玲珑和珠玉都惊着了,赶忙上前去给她整理衣衫裙摆。

      俩丫头自是清楚郡主此前为何离席,奈何现下人多不好提及过问。

      顾婉心疼坏了,忙撇开婆子搀扶的手:“过来宁宁,给姨母看看扭到了哪里,伤得严重吗?”

      宁宁取自姜娆的乳名“宁安”。

      乃已故的辰王妃顾柔寄望女儿一生平安顺遂,宁和安稳。姜娆的郡主封号也延用了宁安二字。

      舅母曹氏则纳闷:“好端端的,怎会在园中迷了路?玲珑珠玉,你二人自幼服侍你家郡主,此番怎地不知道跟着看着?这要是不慎遇上歹人,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指责完丫头,曹氏又转过头来:“宁宁啊,这天家行宫虽说戒备森严,但这大晚上的......你到这般偏远之地做什么?可把我跟你姨母急坏了......”

      “好啦好啦,人没事就好,不过是呷了点酒出来散散闷罢了,是吧宁安?”

      一旁的沈禾苒被自家婢女簇拥着,正朝她挑眉眨眼。

      自小跟姜娆玩在一块儿,沈禾苒自也清楚姜娆此番为何会“迷路”至此。先前见“谢渊”回到玺和殿还被今上召见,却不见姜娆人影,她便知道事情不对,此刻恨不能立刻给人拉到一旁问问她表白顺利吗,期间发生了什么。

      看看这花猫似的脸,整个儿气若游丝,外加裙摆衣衫都乱糟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谢渊已经......咳。

      姜钰则二话不说蹲下身拍拍自己单薄的背:“上来阿姐,我背你回去!”

      姜钰今年十岁,在鸿文馆读书,平日最喜跟表哥顾琅混在一起。日前玩得尽兴,加上顾氏就在城南,也不远,姜娆便准许弟弟偶尔在那边小住。

      但也唯有顾琅最是嘴贱,手持折扇奚落道:“小爷早先不就说过了,她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哪里是来赴宴的,八成是来钓婿的。”

      “怎么,该不是婿没钓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曹氏立刻呸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什么话!”

      “我说错了吗,有的人看似大家闺秀,实则背地里连某种倌楼都敢去逛,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沈禾苒:“你够了啊顾琅,单纯去逛逛怎么了?触犯大启律法了还是踩你心窝子了?”

      “还说呢,她自幼乖巧,近两年却越发不修边幅,八成就是被你沈禾苒给带坏的,小爷没找你算账你还好意思理直气壮?”
      两人竟是一言不合,直接扯头发掐起来了。

      顾婉和秦氏懒得搭理他们,只继续逮着姜娆问东问西。

      如此这般。

      并没有扭到脚的少女站在人群中间,有些干巴巴地挠挠脑袋,又嘿嘿干笑了两声。

      没有任何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算临时瞎编那也得符合逻辑啊。

      恰逢头顶又一道闪电撕裂天幕。

      孙姑姑道:“人没事就好,老奴也能去太后那里复命了。快落雨了,诸位还是赶紧回吧。”

      这时顾琅也顾不得吵嘴,伸手拨开人群,“叫声好表哥,小爷考虑下要不要背背你这落难的花孔雀,嗯?”

      话是这么说,顾琅行走间却已经收起折扇,一掀衣袍单膝跪地:“还愣着干嘛?要小爷八抬大轿请你?”

      “上来。”

      显然的,姜钰虽殷切,但大家都觉他那小身板背姐姐恐怕吃力。

      顾婉和秦氏也在旁催促:“好了宁宁,都扭伤脚了还管什么男女大防?先让你表哥背着,回去再说。”

      如此这般,姜娆“骑虎难下”。

      最终不得不佯作一瘸一拐,“被迫”上了顾琅的背。

      换作从前,就顾琅这张嘴,姜娆跟他说不了几句就得打起嘴杖。

      可此番风灯照路,园影绰绰,头顶虽有雨丝落下,旁边却有表姐顾云汐撑伞,表妹顾云瑶提灯,她自己则圈住顾琅的脖子。

      心说有家人疼爱,真好啊。

      重生至今已有半个多月。

      此前的姜娆日日坐在辰王府门口,盯着墙头移动的树影,或看地上蚂蚁搬家。

      脑子里一遍遍想着,前世的姜姝为何会忽然失踪,又当真是失踪了吗?

      后来弟弟得知她要远赴北魏,得有多难过呢?有时也想朝廷打了胜仗,却为何仍需牺牲公主去远嫁和亲?

      因记得被“亲人”舍弃的滋味,姜娆重生后不再动不动缠着姜姝,连带她的皇祖母、皇叔也不爱亲近了。

      此刻心里却久违的暖融融的,姜娆甚至有点想哭。

      前世她葬身于雪崩之下,魂魄弥留浑噩之际看到第一个赶去关山外为她收尸敛骨的,正是她这位嘴贱又纨绔的表哥,顾琅。

      雨水拍打伞面,渐渐如珠落玉盘,在伞下形成合围的雨幕,空气也越发潮湿黏腻。

      姜娆埋着脑袋吸了吸鼻子,心说还好重来一次,一切都还来得及呢。

      却不期然听得顾琅啧了一声:“别给鼻涕蹭小爷肩上啊!”
      “什么破身子骨,就这点儿风雨还染上风寒了?”

      姜娆:“......”

      伞下阴影中,少女鼻尖通红,正准备像从前一样嘴回去,前方却忽有大片灯火渐近。

      雨水穿林打叶,不算急迫,却将夜晚的园林大道染得雾蒙蒙的。

      视线里好几道高大身影绽破雨幕,携着扑面而来的压迫之感。
      尤其为首的那人身量极高,有人恭敬为他撑伞。

      伞下玄袍金冠,墨发漆瞳。
      男子明晰的下颌随步伐明灭,晃眼间漂亮得浑不似真人。

      不是谢......玖,还能是谁?

      走在旁侧的沈禾苒当然也看到“谢渊”了,仿佛突发喉疾,非常清脆地“咳”了一声。
      恰好两波人擦身而过,地上的踩水声有如多面镜碎。

      姜娆不自觉微侧过头。

      怎么说,此前这人听完她告白才袒露身份,让人生气,但前提是她自己认错了人,算扯平了。

      再有拍胸之仇。就算脑袋瓜再不好使,姜娆后来也意识到事出有因,那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不用想也知道是利器。
      再就是此前并没有禁军发现她的存在,却带话说她扭伤了脚......

      感官复杂,心情也有点复杂。

      隔着朦胧雨雾,姜娆的眸光无声流连,携着点不自觉的恋慕、恍惚。

      显然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谢玖察觉到了。

      却是一派孤月悬崖之冷,全程目不斜视。

      那么问题来了。

      这晚参加行宫宴的乃是谢玖,那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谢大公子,谢渊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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