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于珍妮

31、林岚 31：第一波反击

　　出外勤出的久了，翘掉好几次周会，在人事行政轮番电联警告后，林岚不得不出席了总编的例会。例会结束后，林岚逃跑失败，又被总编抓进办公室盘问。
　　“林岚，你最近一条报道都没出，状态不佳啊。”总编对林岚最近跑外勤越来越多，反馈越来越少而表示不满，但他了解林岚，摸鱼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但正因为太过了解，总编又隐隐担心。一般像林岚这样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一篇报道都没出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妮子，又憋了个大的。
　　总编对肖芸的案子认识不足，当初也是随手一丢，试图打发林岚，让她从高官之女谋杀案中抽身出来，别蹚浑水。
　　但最近他见林岚调查肖芸的事，兴致勃勃，摩拳擦掌，他这不祥的预感又袭上心头。
　　尤其最近这一阵儿，心脏眼皮老是莫名突突直跳。
　　“总编，你别急，会有的。”林岚一改往日严肃，笑嘻嘻的，看上去对自己目前的收获颇为得意。
　　这一下，总编的心更沉了。
　　“肖芸的案子，进度如何？”总编寻思，一个普通的失踪女工案，再加上无名女尸的DNA鉴定结果已出，案件尘埃落定，只需一个报道就收尾的工作，怎么林岚迟迟没有新动作。
　　林岚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总编，你别急，这案子还有的说。”
　　一般总编听到背后还有的挖都会兴奋，但鉴于最近的预兆和直觉，总编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这案子不是都了结了吗？那么多年过去了，云水河常年都有溺水事故，还能有什么挖头？”总编不相信，凭空掉下来的案子，没前没后的，林岚怎么就知道里面有问题？
　　林岚仍然笑脸吟吟，一副“您瞧好”的模样。但她打定主意，在第一篇爆炸性报道完成前，绝不能透露太多信息。总编是老油头，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到时候他肯定会率先出手，将报道扼杀在摇篮里。
　　就在此时，电话铃响起，林岚看到来电显示，心脏突突直跳，这铃声像是一场召唤，一个她虽能意料到，但当真正发生时，却又感慨万千的礼物。
　　林岚离开总编室，到走廊一角接起电话。
　　“喂，林记者，我是施燕，考虑过您的话之后，我接受采访。”
　　所以说，言语具有力量，小小的力量迟早会推动事态朝积极和正义的方向发展。
　　林岚始终坚信自己的能力，也坚信自己的能量。她也等到了。
　　林岚和施燕约好时间和地点后，镇定地挂断电话。
　　案件难得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展和积极的走向，微不足道，但足够撼动一下邪恶的地基。
　　是好兆头。
　　林岚忍不住为自己喝彩，握拳做冲天状，气沉丹田吆喝一声：“YES！！！”
　　“啥好事？”一个悠悠淡定的声音从林岚身后传来，吓得她猛一缩脖。
　　一扭头，姜烨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由于俩人不同组，姜烨最近正忙着追某大流量女星的新闻，精力放回主业，二人有段时间没一起查案了。
　　不过由于之前的关系缓和，林岚不再对姜烨冷眉横对，反而揶揄道：“姜大记者追八卦，但最近怎么听说你跟女明星产生了点绯闻啊？这是把自己搭进去了吗？”
　　姜烨没想到林岚这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能听说这些花边。
　　他摸摸鼻子，笑道：“林记者查案这么忙，还不忘关心我。”
　　“那是，毕竟是我的助手。”林岚刻意强调了一下最后俩字，地位关系明显。
　　姜烨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小助手随时待命，林记者随意支配。”
　　林岚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他一番，帅气俊朗，晨起的头发没有打理完全，有点毛躁地小小炸起，却显得姜烨更多了几分生动和亲切。
　　林岚看着他脑后微微翘起的一撮头发，忍俊不禁，拍拍姜烨的肩膀：“小老弟，看来女明星让你有点伤神啊。”
　　她笑着离去，剩下姜烨一个人疑惑又凌乱地站在原地，摸摸后脑勺再放下，那撮坚强的翘发依然骄傲地挺立着。
　　为了安全起见，采访地点选在某个出租影棚，根据施燕要求，整个采访可以视频方式进行，但人脸需马赛克，声音也需要进行处理。
　　林岚全部答应。
　　直到采访开始前，施燕还是惴惴不安，寻求林岚的答案。
　　“这样真的可以吗？会有人相信吗？这个报道，会起到什么作用吗？”
　　林岚情绪稳定地安慰她，只问一件事：“你能够接受可能遭遇的攻击吗？”
　　如果惹到什么大的势力，即便脸被马赛克，使用变声器，但依然会有被扒出真实身份的风险。到时，如果买通什么舆论，对施燕进行攻击，那也会是一场灾难。
　　林岚知道，这种采访的背后，一定会牺牲一些人，才可能引起一点点动荡和转机。
　　不管是发声的证人还是沉默的受害者，都是牺牲品，但如果要揭露黑暗，就必定要先经历黑暗。
　　施燕是打头阵的第一个，林岚希望有更多人站出来发声和支持，而她的作用，就是尽力呵护好微弱生起的火光，再多添几把柴，让它越烧越旺。
　　施燕在这件事里，本是一个不起眼的中插角色，她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在某一刻为了自保和生存选择说谎，可这一举动，注定让她成为撬开连环案的第一块地基。
　　施燕落座在林岚指定的位置，摄像机在她左侧面的一米处，她看上去非常紧张，手不停揉搓着头发，掖到耳后，再扯回来，反复多次。
　　林岚正在摆弄摄像机，看到她的样子，安抚道：“别担心，如果不想继续，我们就结束。”
　　施燕挺直身体，双手叠放在膝前，不远处沙发上随手搁置的手机，在静音模式下，来电提醒不断点亮主屏。
　　虽然施燕略有些焦躁，但坐在这里的考虑，她并不后悔。
　　自上次林岚她们走后，施燕开始失眠，以前是轻度，现在直接整宿整宿睡不着。尤其是听到李慧倩的死讯，相比打击，施燕更多的是感觉一种茫然和无序。
　　每当她闭上眼睛，六年前的事就会浮现在她脑海中，最让人痛苦的是，每一次的回想，更多当时未曾察觉的细节就会愈加清晰。
　　那个帮忙开房的男人，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得逞笑容。那个看似烂醉的女孩子，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屈起手指，却像隔靴搔痒，最终只能徒然无力的放下。
　　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想，施燕已经分不清了。
　　昏昏沉沉中，最后一个画面永远停留在他们远去的背影。
　　施燕在黑暗中惊坐起来，时针在寂静中滴答滴答走着，她环视着夜色下的屋内环境，影影绰绰，忽远忽近，这里的每一处安置，都用的是那笔钱，那笔说谎和保持沉默的赏金，那笔沾满鲜血与无声反抗的赏金。
　　施燕双手捂住脸，突然痛哭起来。欠了太久的良心债，被他人再度血淋淋地揭开之时，就再也无法进行自我欺骗和说服了。
　　想要摆脱这一切，就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这是她为了后半生的安宁，必须要做的了断。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林岚并没有就相关问题进行发散，即便她心中已清楚很多事情，但为了不落人口舌，谨慎起见，她只采访了跟施燕有关的那些事实情况。
　　比如，当日开房的真实情况，事后公司对她的关照和处理方案。这里面，没有投入太多个人情感和分析，林岚要做的，就是呈现事实，先打安全牌出场。
　　结束后，林岚又跟施燕强调了一下可能遭遇的情况，甚至劝她最近尽量不要去上社交软件。
　　施燕笑了笑，感谢林岚的关心，“只要新闻能产生一些动静，被人关注到，质疑和讨论那就好，最怕悄无声息地消失。其他的，我尽量承受，这是我应该的。”
　　“这你放心，大标题我都想好了。”林岚好像明白，为何舒童会找方尧来打响第一枪了。
　　“不过。”林岚还是有点担心，“我担心黄志君会对你做一些危险行为，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必担心。我最近把房子卖掉了，已经在做出国留学的打算了。”林岚有些惊讶施燕的办事速度，看来，她这次接受采访，是铁了心的决定，林岚不禁感觉欣慰。
　　“不过，我毕竟只是人证，说服力不足，如果当时谁有酒店录像就好了。”施燕还是很担心采访效果，无不遗憾道。
　　“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警方都没调出来，说是设备问题。”这一点林岚不是没有想过，但苦于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再加上酒店有人授意，不可能还保留到相关证据。
　　施燕不吭声了，这事她知道的，当时酒店声称摄像设备出故障，因此自己的证言才显得如此重要和权威。
　　许久，她低声再次道歉：“对不起。”
　　林岚讶异，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岚回到住处开始蒙头工作，作为新媒体部的王牌记者，总编一向放心，给她放的权也多，这给林岚这次工作带来很大的便利。
　　她再三措辞编辑文案，配合视频，最终在第三日凌晨，发出了这条新闻。
　　发完新闻后，林岚长舒一口气，静静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放空。她清楚明白，明天清醒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但这才哪到哪儿呢？
　　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精蓄锐。
　　林岚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