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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汴梁遗梦 ...

  •   曜风离开后,雨歇小筑立即热闹起来。沉烟和月鸣围着那些箱笼啧啧称奇,边挑选着料子,边讨论该裁什么样的新衣。

      如尘看着满屋子的珍品,心头凝聚的疑云却并未消散。
      裴旻时的关怀来得汹涌而细致,让她非常受宠若惊。

      她自觉自己并没有那样大的魅力。

      自然,她内心深处更大的隐忧是,害怕自己一旦陷入这些“糖衣炮弹”里,往后若他对自己没那么好了,她会生出不该有的“自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深想。

      无论如何,他此刻的关切是真实的,她现在的处境,比预想中要好得多得多。
      她应该高兴才对,就当他是一时新鲜罢。

      现在唯一要想的,便是如何将姐姐接过来。
      可是,她该如何设法接近少府司史井岩呢?

      当晚,她睡得并不安稳。
      初到侯府的不适应、明氏的打压刁难,还有裴旻时过度的热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最让她不安的是,姐姐的回信没有如期而至。
      盛氏答应过她,每个月至少通一封信,让她了解姐姐近况的。

      这些不安,纠结在一起,如同细密的网,缠得她透不过气。
      直到天将亮未亮之时,如尘才勉强睡了个浅觉,待到醒来时,仍有几分疲惫。

      天亮了,又要去砚阙阁给明氏请安了。月鸣伺候她梳洗,一边为她绾发,一边絮叨着世子送来的银丝炭,烧起来的雾跟之前相比有多细。她无精打采地听着,连连打呵欠。

      神思缱绻之际,门帘被猛地掀开,沉烟神色仓皇地走进来,待要开口,看见月鸣及满屋子的丫头,她的话又梗在了喉咙里,未曾出口。

      如尘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放下手中的玉梳,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有沉烟伺候就行。”

      众人虽有疑惑,但都福礼离去。室内安静下来,沉烟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了不得了!你叔母来了!”

      “什么!”如尘霍然坐直了身,“她怎么会来的?”

      这个不速之客,无异于平地惊雷,吓出她一身冷汗。

      “听门房的人说,她是来投靠新夫人,也就是你的!”
      “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如尘不禁捏紧手帕,思绪翻飞。

      所谓的叔母,其实八竿子打不着。只因她的丈夫叶德贵,是林宅的旧仆。
      叶德贵只跟了林业成两年。林业成见他勤劳朴实、人又憨厚,便资助他开了当铺。

      林宅出事后,姐姐带着她四处投亲靠友,只有叶德贵愿意冒着风险收留。

      他是个老实的,只是娶了个厉害老婆王氏。
      当年为了劝王氏收留姐妹二人,他编造了谎言,说她们是远在青州的兄长遗孤。
      因此,她们两姐妹才跟着姓了叶。

      王氏本来打死都不同意的,直到见着姐妹两个,眼睛顿时便放了光。
      当年姐姐已经十五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王氏便打起她的主意,表面上收留,不出三个月,就将姐姐卖到了飘香院。

      姐姐怕如尘年纪再大些,就要步她的后尘,便拉着她拦下了沈府的轿子。
      若不是沈芜喜欢她,缠着老太太留下自己,她早就被这个“叔母”卖到妓院去了。

      这些年,王氏不仅把姐姐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还处处苛待于她。

      如今,她离开扬州逃到这里,王氏竟还要千里迢迢来坏她的事?

      如尘忍不住攥拳,叩响梳妆桌面,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和怨气。

      才说完话,廊外便有了响动。

      此时方嬷嬷应当已备好轿子,来催她去请安了。“怎么都在外头站着?娘子梳好妆没有?耽误了给大娘子请安,仔细你们的皮!”

      方嬷嬷在门外教训着丫头们,声音一如既往的尖利高亢。说着,便有脚步声往这边来。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沉烟脸色煞白,担忧地拉她的衣袖。

      如尘覆下双眸,深吸了一口气。偏偏这个时候,裴旻时不在。
      不过也好。若是他在场,得知她的身份有问题,气得一口气没过去,反而更不好收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尘凑到沉烟跟前,轻声道,“你现在去找裴槐序,就跟他说,我在砚阙阁那边遇到麻烦了。若事情败露,他也会被问责,让他快来助我!”

      沉烟连忙应下,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

      砚阙阁前厅,端正坐着十余人,皆是妇人。明氏正坐堂中,捧着茶杯,静静地喝茶。她面带微笑,沉默不语,只有几位姨太太在一旁议论,窃窃私语。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盛氏的薇玉轩遇到过。仿佛随时会有婆子冲上来,摁住她掌掴似的。

      如尘心里苦笑。

      见她进来,明氏方搁下茶杯,微微一笑,吩咐婆子给她端茶:“乖儿媳来了,快坐吧。”

      今天明氏格外地殷勤,却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乖儿媳,”明氏红唇轻启,眉头微皱,“昨儿有个落难的妇人,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声称是你的家人,求我们收留。我想着,所涉之事与你有关。蒙侯爷抬爱,许我统领内宅。此事有关内宅声誉,不将你叫来,弄清这件事,我这心中实在难安。”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打秋风也值得这样兴师动众?”说话的是二姨太邹氏,如尘记得,她是侯爷请酒办席抬进来的良妾,说话有几分份量。

      明氏笑笑:“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专,请众人前来也好有个公断。”

      说着,她吩咐下人把如尘的叔母“请”了上来,王氏跟在婆子后头,左顾右望,神色有些拘谨。
      直到看见如尘,眼眸瞬间凌厉起来。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王氏直接扑到她身上,拉扯她的袖口,哭喊道:“如尘啊,你可得救救叔母啊。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

      此言一出,堂中登时似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

      如尘没想到,王氏穿得破破烂烂,一副受难逃荒的模样。
      论谁看了,也不会觉得,她是扬州知州千金的亲戚。

      如尘立即推开了她,冷语道:“这是哪里请来的乡野村妇?怎么一上来就扒人衣服,还说些人听不懂的胡话。”

      王氏见她语气冰冷,并不认她,眉毛一横:“什么乡野村妇,我是你叔母!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攀了高枝就不认人了!”

      如尘侧过身来,并不正眼瞧她:“这位大娘,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胡言攀扯。”

      “你这白眼狼、小畜生,现在飞上枝头了,就摆起谱来,翻脸不认人了。你忘了是谁把你拉扯这么大的。不是我们收留你,你能好吃好穿活到现在?”

      “大娘子,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听疯妇人胡搅蛮缠的吗?”如尘霍然起身,腰杆挺得笔直。

      “你!”王氏听得气急,竟扬起巴掌便要上前去打她。

      婆子丫鬟们正要上前拉住王氏,一个脆生响亮的耳光,瞬间便响彻前厅。

      众人皆惊了惊。不是王氏的巴掌,是如尘的巴掌狠狠掴了过去。

      王氏眸中震动,不禁捂住半边脸:“你…好啊你,叶如尘,你竟敢打我?你忘了当初是谁给你一口饭吃,你这大逆不道的……”

      如尘甩开袖子,低喝道:“失心疯的疯婆子,胡言乱语便罢了,还要上手伤人。还不来人,把她送到衙门去,拔了她的舌头!”

      明氏见状,立即抬手劝道:“乖儿媳,莫有动气。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罢了。她风尘仆仆赶来汴京,也是可怜人。我给她几吊钱,让她回去吧。”

      “大娘子!”王氏含泪半泣,跪下来求道,“怎么会是误会呢,我说的都是实话,是这个小贱人翻脸不认人!”

      “你口口声声说,是她的叔母。可扬州监州沈大人,是家中独子……这怎么可能呢?”明氏故意拉长了声调,须臾,又缓声道,“算啦,你不要再胡乱攀扯了,若你缺钱使实话跟我说。来人……”

      “大娘子,我何曾随意攀扯了!”王氏跪在地上,忽而转身指向如尘,“她根本不是沈家的人。她只是个在沈府做粗活的丫鬟,她是冒充的!”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皆惊了惊。如尘沉气,身子坐直了几分。

      “竟有这样的事……”
      “沈家竟做出这种事。”
      “难怪…我说呢…哪个正经门第家的女儿生得这样狐媚。”
      ……
      堂上顿时议论纷纷,质疑声,此起彼伏。

      如尘攥了攥桌沿,轻笑出声:“这位大婶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叔母,来汴京投奔我。可是,你却不先来找我,反而去找大娘子,是何道理?难道她与你更亲近些?

      就算你真是我叔母,前来投奔于我,若我有这种私隐,你非但不竭力维护我,反而无端拆穿我的身份。若我被赶出侯府,你又去投奔谁?如此自相矛盾、错漏百出,可见你在撒谎。”

      话毕,如尘便一拍桌面,低声喝道,“快说!你究竟受何人指使?!为何要害我!”

      “我……无人指使。”王氏的声音颤了一下,须臾,她突然爬到如尘身边,抓住她的衣袖,低声哭道,“如尘啊,我也是为了你好。若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暴露,恐怕连命都会丢掉。倒不如早些收手,求大娘子网开一面,随我回扬州吧……”

      如尘面若寒霜:“你听好了。我是沈家大姑娘,夏氏所出,在沈氏族谱上有名有姓,是裴府下帖定亲,八抬大桥迎娶进门的。究竟是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瞎了,还是裴家前来迎亲的众人瞎了?竟会把好好的大活人认错?你不觉得,这个玩笑很荒谬吗?”

      “可我瞧这妇人说的情深意切,不像是假话。”说话的是三姨太马氏,她攥着帕子,扭头问王氏,“你敢赌咒发誓吗?”

      “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王氏立即直起身板,抬手立誓。

      “大娘子,世子虽然病弱,但毕竟是正室嫡出,将来他的儿子是要袭爵的。他的枕边人可马虎不得。别混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是。”邹氏拱火道。

      明氏听了,面色似有几分为难,忽又缓缓向王氏问道:“空口白牙,岂能轻信。你既说她不是沈芜,只是个丫鬟,可有证据?”

      “有,有!”王氏连忙道,“她左肩下方有枚月牙胎记,你们一看便知!而且,她还有个姐姐,是扬州飘香院的头牌!各位夫人,只需派人到扬州一查便知!”

      此话一出,场上更是哗然。

      “这等私隐之事,必然是亲近之人才知晓。”
      “怎么还有做娼的,这要是真的还了得?”

      如尘眉头微紧,暗暗捏紧拳头,方勉强压抑住掀桌子的心。
      偏生有不长眼的,明氏身边的冉嬷嬷,听了这话,竟果真上前来翻她的袖口。

      喧哗的前厅,立即又响起一个清脆的耳光。
      众人皆唬了一跳,侧目而视。冉嬷嬷结结实实地挨了个巴掌。

      “你是什么东西?众目睽睽之下,也敢翻主子的袖口。”

      明氏脸色一沉,示意冉嬷嬷退下,继而堆出笑来:“冉嬷嬷也是心急想为你证明清白,乱了分寸。既如此,那就到内室去看一眼,是非曲直,立见分晓。”

      她使了个眼色,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刻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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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对不起正在追更的宝,最近状态不太好,感觉文的节奏也有点问题,不是我想要的。所以需要停更一段时间修文。大概十来天吧,我调整下状态,自己单机一段时间。请放心我会好好写完,非常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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