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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风起云涌 ...

  •   今年冬日,似乎格外漫长。大雪封天,仿佛永无止歇。

      侯府的日子,表面倒也平静。除了明氏偶尔的刁难,方嬷嬷间或流露的懈怠,便再没什么惊涛骇浪。

      日子,算是在一种沉寂的安稳中度过。只是,又冷又湿的季节,阴雪连绵的天气,鲜花残败、落叶飘零,那些悲哀又冷酷的记忆,还是会时不时侵入如尘的梦境。

      按常理,她如今的日子比从前好了太多,甚至可称得上“安稳富足”。

      再不必将手浸在刺骨的冷水里劳作,也无需为了生计奔波。她本该欢喜的。

      可心头,却总像压着一块浸透水的棉被,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这压抑的源头,或许是王氏。王氏毕竟照顾过她几年,想起她的结局,如尘心底终究浮起一丝不忍。

      她给姐姐接连写去的几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如尘有时夜半惊醒,梦见姐姐被害,会陷入无端的自责悔恨之中。

      她担心自己太过轻信盛氏,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救出姐姐,时常悔恨自己当初的决定太过草率。
      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让她心神不宁,忧虑不安。

      自然,也少不了裴槐序的缘故。
      近来他风头正劲,炙手可热,只因圣上亲下圣旨,将清宁郡主指给他婚配。

      而他自己,也像是要在婚期前争抢最后的放纵,流连于烟花之地,夜夜笙歌,恨不能就此宿在温柔乡里。

      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

      有时她从砚阙阁请安归来,会刻意绕远,从他所居的琅玉轩前经过。只是廊柱寂寂,门扉紧闭。

      下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他如今是太子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青云直上,前途无量,俨然是未来的宰辅之选。人人都想攀上这棵参天大树。

      旁人见他,尚能寻个攀附的名目,凑上前说几句话。唯独她,避嫌尚且不及,更遑论其他。

      行走在这偌大侯府的亭台楼榭间,她时常沉默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有时,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会毫无预兆地袭来,连那些熟稔于心的景物,尺寸都仿佛在眼前扭曲、变形。

      忽而觉得,这看似广阔、实则囚笼般的生活空间,原来如此逼仄狭小;
      忽而发现,那走了千百遍的回廊,幽深得令人窒息;
      忽而惊觉,自己的卧房内室,竟拥挤得如同一个精巧的鸟笼。

      某日,在给明氏请安的路上,天空飘着细碎的雪。她望着前方一个个擦肩而过的侍从婢女,他们垂首缩肩,掂着小碎步,行色匆匆,只顾闷头向前。

      她突然觉得他们像一只只忙碌搬迁的蚂蚁,在曲折幽深的廊道上来来往往。

      她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一只漫无目的行走在荒原里的蚁虫,莫名其妙跌入这无边无垠的汪洋之中。好似永远无法从这浩瀚的水域里逃脱。

      如此浑噩数日,沉烟看着她眉宇间越发浓重的阴郁,忧心忡忡,终是忍不住劝道:“这般闷着不是法子,出去走走吧?”

      如尘抬头望向天井切割出的那片夜空。明月高悬,朗星点点。

      她微微一怔,心头那层阴霾好似被这清冷月光消融一瞬。

      “今儿月圆,是十五了?”

      沉烟忙点头:“是呢,再有半个来月,就该过年了。”

      如尘低应一声,无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廊下悬挂灯笼的流苏穗子。

      年关一过,上元节便也不远了。

      每年上元,她都会亲手扎一盏花灯,送给萧辰。

      那花灯扎起来颇费功夫,她默默盘算了下日子,是该早些备下材料了。

      心念至此,一丝微弱的暖意悄然驱散方才的沉郁。

      她抬眸,对沉烟道:“明儿陪我去集市上逛逛吧。”

      *

      侯府离朱雀楼大门很近,穿过东西向大街,往北走便是御街,直通皇宫。

      汴京繁华,商铺鱼次鳞比,摊铺、茶铺、药铺不计其数。

      酒楼、妓院、客店应有尽有,鱼市、马行、绣巷,各种勾栏瓦子也随处可见。

      高处的望火楼,有卫兵值守,临近年关,官府加派了人手。

      沉烟坐在马车里,连连赞叹:“汴京真的繁华万千啊。”

      如尘却无心赏景,直奔灯市,买了扎花灯的材料,便吩咐车夫返程。

      “好不容易出来,就这样回去了?”沉烟这些日子憋坏了,“再逛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如尘本不想流连,唯恐节外生枝,但她突然想起,娘亲曾提过,外祖家门前有一棵梧桐树的事。

      好容易出来一趟,她也想趁这个机会,走走看看。

      “小使可知这汴京何处宅邸,门口有棵大梧桐树的?”如尘直接问道。

      车夫回道:“沈娘子这话可难倒小的了,这汴京城浩大,梧桐树可太多了。”

      “至少得有二十多年的老树了,离甜水巷和九桥门街很近。”

      车夫心中虽有数,但因未专门记过,并不敢断言,只说:“那小的带您到九桥门街那带转一圈,兴许就能找着这树了。”

      得到如尘的点头示意,车夫便调转方向,往九桥门街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她思绪翻飞,心中如有惊涛骇浪。

      这么多年,她对外祖家有过无数的猜想,但因为年深日久,又远在千里,都得不到任何证实。

      乍然间,有可能得到真相,她突然有些慌,却又不知在慌什么。

      城内道路平顺,算不上颠簸,随着马蹄声的踢踏,人声渐渐消减,所至之处安静了许多。

      “沈娘子,到了。”

      如尘揭开纱帘的手微微颤抖,抬眸看见一棵参天的梧桐树。

      树叶已经全部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直挺挺指向天空。树皮上有不规则的裂纹,偶尔有残存的落叶,和着残雪掉落。

      下一秒,当她越过枝桠,看到兽头朱门的大宅邸,她愣住了。
      那青底大匾额上镌刻着的,分别是四个大字:庆国公府。

      如尘放下纱帘,面色渐渐凝固。

      她想不通,如果说庆国公府是外祖父祖宅,那母亲是谁?她又是谁?
      顾璟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庆国公便是外祖父?可这怎么可能?倘若母亲身份如此贵重,又怎会下嫁给当时只是地方都知兵马使的爹爹?

      “小使,你可知庆国公现岁几何?”
      “听说过几日便是庆国公五十寿诞,要在府中设宴。”
      “五十?”

      那也不够啊,细算一下,母亲冥诞也有四十了。难道是年深月久,她记错了?外祖家其实另有别处?

      如尘看着庆国公府威仪的门楣,完全无法将它和外祖家联系起来。

      母亲离京距今已有几十载,世事变化、斗转星移,谁也不知道这棵梧桐树下的宅邸,曾经历过什么。

      也许就像曾经的萧府那样,一夕之间,宅院里的人都成了一缕亡魂。雕栏画栋虽未改,但几番易主,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她曾经回去看过,萧府园中那些承载她美好过往的凤凰木,已换成了他人纳凉避暑的参天绿树。

      而与之毗邻的林宅,她出生长大、承托了无数记忆的地方,早已被大火燎成了残垣断壁。

      她也不知为何,也许是潦倒惯了,自然而然地认为,外祖一家应当也是这样的结局。

      好像这样才符合她的命格。

      否则无法解释,母亲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回去探望,也无法解释,外祖家为何无一亲一友来寻。

      正想着,车夫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以为是自己带错了路,忙说道:“沈娘子,其实除了这里,这一带还有个地方有梧桐树。”

      如尘眼睛一亮:“那快带我们去看看。”

      车夫应下,执马鞭赶路。如尘方才虽面色淡淡,但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希冀,盼望着一个好的结局。

      哪怕不能相认,至少也让她知道,除了姐姐,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可惜事与愿违,她全程拉开纱窗,看着马车驶离国公府的院墙,拐进闹市、别巷,往清僻之处而去。

      喧嚣遁去后,她看见一座道观,伫立在静巷之间,好似百年的沉静老人,坐在满是青苔的墙扉边上。

      抬眼看观上的匾额,只见其上刻着三个大字:延庆观。

      观前确实也有棵梧桐树,枯槁的树枝上挂满了祈福的红绸带,扫雪的小道童,歪在墙根互相打闹。

      这北边确实也是九桥门街,但南边……

      “小使,这南边也是甜水巷吗?”如尘问。

      “沈娘子有所不知,甜水巷是个常见的巷名,汴京城里好多巷弄都叫这个名。”

      言外之意就是了。这下如尘更犯糊涂了,看来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调查清楚的,得回去好好盘算。

      恰在此时,前方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挂在羊角宫灯,灯面上绘着“庆”字的小篆。

      顾璟之从马车上下来。

      因为楚州的恩情,尽管再见面难免有些尴尬,但如尘还是决定下车跟他打招呼。

      顾璟之远远的也看见了她。见她从马车里探出半个头,笑意盈盈地冲他招手,他微微整理形容,笑着走近。

      车夫立即停车,跳下去给顾璟之作揖。如尘也下车,颔首福礼道:“顾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顾璟之微微一笑:“许久不见,沈姑娘风采依旧,想必此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幸福得忘乎所以了吧。”

      如尘听出了几分揶揄意味,便只是含笑,没有回应,只问:“顾公子可是来烧香?”

      顾璟之:“家父寿辰将至,又临近年关,家母遣我来延庆观给他祈福请神,到家里供几日。”

      说着,顾璟之嘴角又猝起一抹笑,“姑娘也来延庆观烧香祈福?为你那病弱的新郎官,请祛病消灾的符?”

      如尘顿了顿,嘴角微微僵住:“只是出来采买东西,路过此观罢了。”

      “买了什么东西,让我也瞧瞧。”

      “只是些制作花灯的木骨架、布帛、穗子,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足为奇。上元节快到了,我买来做着玩的。”

      “你还有这等手艺?”顾璟之笑道,“我素来喜欢花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姑娘也能赏我个花灯。”

      “那有什么难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只要顾公子别嫌弃埋汰就好。”如尘干笑了两声,答应了下来。

      顾璟之又是一笑,眸子沉沉落在她脸上,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如尘:”怎么了?”

      “好像清减了些。”顾璟之眼梢微紧,“在侯府过得不好吗?”

      “挺好的,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吃得不太习惯,过些日子就好了。”

      “但愿不是口是心非。”

      顾璟之的话,让如尘有些无从应答,便只是礼貌地抿着一抹笑。

      看来,他还在生她的气。

      可是当日她只能那样做,她不能将裴槐序丢在那里。若他非要生气,也只好随他了。

      “顾公子,府中还有事,我先告辞了。”她福了个礼,预备告辞。

      恰在此时,前方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前悬挂的两柄祥云纹样灯笼,清楚地写着“裴”字的小篆。

      裴槐序从马车上下来。

      如尘不禁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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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对不起正在追更的宝,最近状态不太好,感觉文的节奏也有点问题,不是我想要的。所以需要停更一段时间修文。大概十来天吧,我调整下状态,自己单机一段时间。请放心我会好好写完,非常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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