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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风起云涌 ...

  •   雪意渐浓,两名身着青碧罗衫的丫鬟趋步上前,恭谨道:

      “雪势越发大了,恐扰了贵人们雅兴。长公主有命,请诸位移步卫风轩看戏,那边临水轩敞,既避风雪,又不误赏乐。”

      众宾客依序移步至戏台前。如尘也起身移步至卫风轩,只见轩内早已布置妥当。

      主位之上,庆国公夫人端坐着,瞧着约莫四十余岁年纪。她头戴莲花冠,身着浅褚色云锦礼服,腰间悬玉,通身雍容华贵,虽眉间含着笑意,却有股威仪。

      如尘虽在进府时和她打过照面,但并不曾细聊。此时既有机会,她总要上前请安,便拉着苍灵,走到她面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免还是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方恭谨道:“扬州知州沈氏之女,沈芜,问景和公主安。”

      长公主微微有些讶异,许久没有听见有人称呼她的封号了,她抬眼,面前站着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女子。

      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和平,颇有清冷之气韵,比京中这些脂粉楚腻的官宦女眷还要出挑些,长得还算端方,就是不免有几分拘谨,不够大气。

      她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惊觉如尘的眉眼之间,竟有几分故人之态,忽然一怔,手中的玛瑙珠串险些跌落下去。

      戏台上还唱着戏,明氏坐在旁侧,却眼观八方,很快注意到动静,立即眼神微怒地瞪了她一眼:“好端端的,过来做什么?冲撞了长公主,还不向长公主请罪?”

      如尘被这怒斥说得面色有些尴尬,忙低头致歉。

      好在长公主并不是刻薄之人,她只是摆摆手,笑道:“哪里这么严重了,你别吓着她。”说着,她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府上的饭菜酒水,可还用得习惯?”

      如尘施礼点头。

      长公主拍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似有几丝慨叹:

      “当年沈太师被皇父钦点为太子太傅,我在宫中也曾得沈太师教导,跟着他学过几年书。若论起来,他还是我的老师。

      可惜他仙逝那年,我正好怀了璟之,不能亲自到扬州吊唁,以尽师生情义。没想到,他老人家的孙女,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有他当年鹤立于群的风范。”

      如尘哪里知道沈府和皇家还有这层渊源,只是附和地笑了笑:

      “我虽未见过祖父,但儿时听父亲说,他老人家时常在家中提起长公主,说您聪慧敏锐,一点就通,一教就会,巾帼不让须眉。”

      “你这小人儿,当真油嘴滑舌。”长公主拍着她的手直笑,忙令人搬了椅凳,“快坐下,陪我看会儿戏。”

      如尘欣然应允,坐在长公主身侧。

      长公主又笑道:“这出戏你可看过?”

      如尘方抬头细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出戏是《满床笏》,讲的是汾阳王郭子仪寿辰,七子八婿皆着朱紫登门拜寿的盛景,最是热闹吉祥。小时候,祖母也很喜欢看。”

      这话倒也不假,沈府老太太最喜欢这种热闹戏,如尘在沈府不知陪着看了多少回。

      长公主听她提起祖母,笑问:“老太太一向可好?”

      如尘笑着说了些沈府老太太的近况,众人便安静下来看戏。

      次座的清宁郡主原只是安静看戏,并未开口。待如尘坐下来,离得近了,清宁方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是那日在延庆观马车里的女子?”

      如尘不料她会记得自己,忙上前给她福礼问好。

      清宁却没有还礼,只是抿了抿茶水,旋即对身旁的裴苍灵笑道:“瞧明大娘子的语气,是你们侯府的?也不给咱们介绍介绍。”

      裴苍灵没抬眼,只淡淡道:“我大哥新娶的娘子,扬州来的沈氏。婚宴上大家都见过的,只是郡主你贵步不临贱地,没有来。”

      “你竟然……”清宁听了这话,有些讶异,声音嘹亮了几分,“你竟然嫁给那个病秧子?”

      如尘稍怔,心中升起几丝不适,但还是习惯性咽下,只是点了点头。

      清宁郡主突然嗤笑出声,用手帕微掩住下颌,笑道:“你可知他没有几日活头了。怎么你家中父母,竟会同意这种亲事,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如尘没想到她当着裴府众人的面,也把话说得如此直接难听。

      可是裴苍灵面无表情,大娘子神色无异,只长公主略有些尴尬地斜了她一眼,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驳这位骄纵郡主的面子。

      可如尘心里不舒服。她正色道:“我家夫君虽然以前体质弱些,但这些年调理得当,已经大好了。承蒙郡主关心,夫君定会长命百岁,不负我父亲母亲的托付的。”

      如尘的话音刚落,裴苍灵抬眸看了她一眼。

      清宁微微一笑,对她的回应并不在意,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喝起来。

      长公主笑着拉过她的手:

      “那孩子的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气血亏虚,我这里有一味千年老参,可以温补元气,你待会儿拿回去,说不定会有益处。”

      如尘忙福身谢过。

      清宁郡主斜睨了她一眼,在旁吃着杏仁酥,忽又问道:“你是扬州人?那你和玉衡兄是如何相识的?”

      如尘脸色骤变,玉衡是顾璟之的字。

      她现在的身份,若是知道外男的字,实在不妥当。

      她便装作不知,微微愣道:“郡主所指的这位玉衡先生是谁?”

      清宁郡主下巴微抬,指着远处觥筹交错的顾璟之,微微一笑:“自然是咱们的顾小公爷了。”

      如尘轻描淡写:“我与顾公子不相识。”

      “那日我去延庆观祈福,还见你们挤在一处说话呢。”清宁抿唇笑着,一个“挤”字,尖锐的意味便显露无疑。

      如尘面不改色,直接否认:“我从未去过什么延庆观,清宁郡主怕是看错了。”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女子声誉最是要紧,倘若有一分一毫的不清晰,往后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清宁郡主嗤笑了一声:“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如尘微笑着:“有就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人言可畏,还望郡主慎言。”

      清宁缓缓睨了她一眼:“清者自清,只有那些心虚之人,才需要慎言。”

      如尘沉默片刻,目光投向戏台,此时老旦饰演的郭老夫人正唱道:

      【休道是门楣显赫耀宗祠,须提防小人暗箭,流言如刀能断金。】

      她转回头,看着清宁:“汾阳王郭子仪府上寿宴,满堂朱紫,笏板盈床,何等显赫尊荣?可就是这般功勋卓著、位极人臣的名将,也曾因小人谗言、无端流语,险些遭灭顶之灾。

      戏词唱得明白,‘流言如刀能断金’。汾阳王尚不能免,何况我等?郡主金尊玉贵,自可无畏无惧,可这世间,并非人人都能如此。

      我并非心虚自保,流言于我而言的确不足为惧。我为的是磊落清白,不牵连无辜之人。”

      一席话说完,清宁脸色沉了下去,明氏也微凝着眉,满脸肃色。

      倒是长公主,虽仍是慈眉善目的,眼眸中却流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清宁嘴角轻扯:“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搬出这么多大道理,未免太严肃了些。”

      如尘正欲开口,长公主忽而截住了话头:“郭子仪功勋卓著、家族显赫,家中子弟皆位极人臣。可他非但没有张扬铺张,反而深刻懂得谨守、谦退的道理,这才成就了这出戏文、这段佳话。清宁,你说是不是?”

      清宁被她这番话说得脸色白了一阵,借口更衣,起身告退。如尘略坐了坐,也借口更衣,起身离席。

      清宁郡主百无聊赖,走到湖心亭中,歪在亭座上,支着手肘望白茫茫的湖面。

      雪花静谧飘着。

      如尘走上前,微微福了礼。

      “你不在那边看戏,过来做什么?”清宁未抬眼,只是看着远处。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见谅。”

      清宁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这个郡主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从来不给人好眼色瞧。

      不过,如尘对这类人还是有方法的,知道如何消解他们的恶意。

      有时候,这类人比暗地里射冷箭的更容易相处。

      于是,她便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

      清宁两眼微抬,手里捏着枣糕,视线扫在她身上,懒懒地睨了一眼。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穷酸的傻气。”她抿抿嘴,低声嘀咕了句,有些不耐,“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看着郡主,我想起一句诗: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郡主美貌风流,使我想起月光寒雾中的仙娥,不觉便有些痴了。”

      如尘说的也不是假话。清宁郡主长得很美。云堆翠髻;靥若春桃,眉间若嗔若喜,是个极白皙的美人,仿佛浑身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你倒可巧,不愧是江南才女。”清宁不屑冷笑,“拍马屁的功夫是比那些奴才好些。”

      如尘笑道:“我不是拍马屁。”

      清宁抬起眉眼,觑眼看她。

      须臾,她抬起藕臂,自腕上取下一只飘花翡翠手镯,搁在亭桌上:“赏你的,再多来几句,哄得本郡主高兴了,有你的好处。”

      如尘拿起镯子瞧了瞧,镯子质地清澈温润,飘花青翠轻盈,很是好看。

      她抿嘴笑道:“虽然我不是有心奉承,不过还是多谢郡主美意。”

      说着,她也从腕上褪下一只缠枝牡丹花卉纹的银钏儿,递给清宁郡主:

      “初次见面,没有什么能回赠的,这个银钏儿聊表心意,但求能和郡主交个朋友。”

      “朋友?”清宁眨了眨眼睛。

      如尘微笑着点头,说着便要给她戴上。

      “这么个劳什子,就想攀我的高枝,不能够。”清宁立即撤开手,轻哼了一声,看着远处。

      如尘拉住她的手,慢慢将银钏儿推进她的手臂,笑道:

      “我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在金银钱财方面确实比不得郡主,没有什么好东西,赶明儿得了宝贝再进献给郡主。不过,‘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这牡丹是百花之王,也堪与郡主相配。”

      清宁郡主笑道:“你倒识趣,说话又好听。不过,你巴结我奉承我也没用,你背地里做那种事,还是让人不耻。”

      “我背地里做什么事了?”如尘有些哭笑不得。

      “你自己心里清楚。”清宁郡主翻了个白眼,不看她。

      如尘明朗一笑,“原来郡主是个女侠客,这么替我夫君打抱不平。不过,这确实只是个误会。我跟顾公子确实因缘偶然相识,但只是点头之交。”

      “哈!你承认了。”清宁郡主立即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我就说,那天那个人绝对是你,我不可能认错的。”

      “那日在延庆观,他去进香,我去探望斋戒的夫君,偶然相遇,寻常寒暄而已。”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隐瞒?你肯定是心虚了。”

      “方才我说过了,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你我同为女子,岂会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清宁不禁也狐疑起来:“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清宁听了如尘的解释,那双带着几分倨傲和审视的眼睛,在她脸上逡巡片刻。

      如尘坦然回视,眼神清澈,不见丝毫闪躲:“没什么。”

      清宁郡主心智简单,藏不住太多弯绕心思,见对方如此笃定,又想起方才在众人面前如尘维护夫君的态度,那股子认定她“不检点”的执拗劲儿便泄了大半。

      她撇了撇嘴,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疑虑,哼了一声:“罢了,随你们的便,关我屁事。”

      四个略显粗俗的字眼蹦出来,如尘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清宁郡主本就是被娇惯大的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见她笑了,自己便也跟着笑了。

      不过几刻钟的光景,方才那点剑拔弩张的尴尬便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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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对不起正在追更的宝,最近状态不太好,感觉文的节奏也有点问题,不是我想要的。所以需要停更一段时间修文。大概十来天吧,我调整下状态,自己单机一段时间。请放心我会好好写完,非常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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