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盛夏告别吧》椿时计

6、心照不宣的靠近

　　那场暴雨之后，某些东西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宋黛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和沈常霖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薄冰，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消融。他们依然不会频繁地发信息，聊天内容也大多围绕着课业、看到的趣事或者分享一首歌，但字里行间，却多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熟稔和亲近。

　　比如，沈常霖会在她抱怨画素描手腕酸时，回一句：【试试调整握笔姿势，手腕不要用力。】
　　又比如，宋黛会在他通宵赶图后，准时地“偶遇”在建筑馆楼下，手里拎着温热的早餐和提神的黑咖啡。

　　他们见面的次数也明显增多了。不再仅限于图书馆和专教，有时会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会自然地把她餐盘里她不爱的青椒夹走；有时会在没课的下午，并肩在湖边散步，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甚至有一次，宋黛拉着他去看了场小众的艺术电影，在昏暗的影院里，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而他的手，就安静地放在扶手上，离她的只有寸厘之遥。

　　她没有再敢像暴雨中那样直接挽住他的手臂，但他也从未远离。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比朋友更近、却又尚未明确的关系，像初夏的果子，青涩又饱含甜蜜的期待。

　　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临近尾声，压轴的是在礼堂举行的颁奖典礼暨优秀作品展。宋黛凭借那幅在专教画的、沈常霖制作模型的场景——《构筑者》，成功入围了油画组的决赛。

　　典礼当晚，礼堂座无虚席，灯光璀璨。宋黛和朋友们坐在台下，心情既兴奋又紧张。沈常霖就坐在她斜后方不远的位置，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更加坐立不安。

　　当主持人念到油画组二等奖“宋黛《构筑者》”时，聚光灯瞬间打在她身上，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宋黛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是懵懂地站起身，在朋友的欢呼和推搡下，走向舞台。

　　站在明亮的舞台上，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和证书，听着台下持续的掌声，宋黛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她下意识地在台下搜寻那个身影，很快，就对上了沈常霖的目光。

　　他坐在那里，周围是喧嚣的人群，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那眼神，不再是初遇时的清冷平静，也不是专教里的理性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温和赞许，甚至隐隐骄傲的注视。

　　就是这一眼，让宋黛连日来积攒的所有勇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主持人在一旁笑着采访：“宋黛同学，恭喜你！能和大家分享一下这幅《构筑者》的创作灵感吗？”

　　宋黛接过话筒，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坚定地投向沈常霖的方向，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这幅画，画的是我眼中……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用线条和光影构筑梦想的样子，非常、非常吸引我。”

　　她没有点名，但目光所向，已是昭然若揭。

　　台下瞬间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刚才领奖时更热烈、更带着起哄意味的掌声和口哨声！几乎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顺着她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坐在那里的沈常霖。

　　沈常霖显然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直接。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和周围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他惯常的冷静自持出现了裂痕。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路蔓延至脖颈。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些视线，但目光却像是被钉在了舞台上那个穿着小礼裙、勇敢得发光的女孩身上。

　　他看到她在笑，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整个星河，带着一点狡黠，一点忐忑，和满满的、不容错认的情意。

　　主持人是个人精，立刻抓住热点，笑着打趣：“哇哦！看来我们这幅作品的灵感来源非常明确啊！那么，这位‘特别的人’，要不要上台来和我们的获奖者分享这份喜悦呢？”

　　起哄声更大了，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众目睽睽之下，沈常霖脸上的血色更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窘迫又……奇异的场面。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应该逃离，但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识。

　　他看着台上那个因为他而成为全场焦点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丝因为他的迟疑而即将浮现的失落……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视和惊呼声中，沈常霖站起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径直地、步伐甚至带着点仓促地，穿过人群，一步步走上舞台。

　　聚光灯同样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英俊却泛着红晕的脸庞照得清晰无比。他走到宋黛面前，停下了脚步。两人在舞台中央，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对视着。

　　宋黛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几乎不敢呼吸。

　　沈常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然后，在无数手机摄像头和期待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包括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而是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将宋黛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短暂却实在的拥抱。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滚烫的体温。宋黛的脸颊瞬间埋入他带着洗衣液清香的衬衫肩窝，奖杯冰凉的触感隔在两人之间，却丝毫无法阻挡那汹涌澎湃的热意。

　　台下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今晚最疯狂、最热烈的尖叫、掌声和口哨声！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两三秒，沈常霖便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他的脸颊和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宋黛，更不敢看台下沸腾的人群。

　　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在主持人目瞪口呆和全场的哄笑声中，近乎狼狈地、同手同脚地快步走下了舞台，迅速消失在了后台的阴影里。

　　留下宋黛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怀里抱着奖杯和证书，脸颊绯红，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被他拥抱过的肩膀和后背，还残留着那灼热而坚实的触感，一遍遍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他拥抱了她。
　　在所有人面前。
　　沈常霖，拥抱了她。

　　艺术节的喧嚣尚未散去，关于建筑系高岭之花被美术系才女当众“拿下”的浪漫传奇，已经以各种版本在校园论坛和各个角落里疯传。

　　而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夏天，似乎在这一刻，才伴随着那个慌乱却滚烫的拥抱，炽热而正式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