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盛夏告别吧》椿时计

9、梧桐叶落，盛夏终章

　　从海边回来之后，某种无形的、冰冷的东西，似乎就横亘在了沈常霖和宋黛之间。

　　他依旧会来她的出租屋，但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依旧会回复她的信息，但字句愈发简洁，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回避。他眼里的光，仿佛被那通海边的电话彻底浇熄了，重新覆上了一层比初遇时更厚、更难以穿透的寒冰。

　　宋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变化，那种逐渐抽离、逐渐远去的姿态，让她心慌意乱。她试图询问，试图靠近，却总被他用“竞赛压力大”、“家里有些事”等借口轻描淡写地挡回来。他不再与她分享他图纸的进展，不再与她讨论未来的任何可能性，甚至在她试图像往常一样靠近他时，他会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避开。

　　那种冰冷的距离感，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窒息。

　　开学前一周，天气骤然转凉，连续几日的秋风刮过，校园里那排标志性的梧桐树，开始大片大片地掉落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盛夏的浓绿与炽热，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秋意取代，带着一种繁华落尽的萧索。

　　宋黛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顶点。沈常霖已经两天没有联系她了，去专教找他，也总是扑空。打电话，有时无人接听，有时接通后，他只是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说“在忙”，便匆匆挂断。

　　一种近乎绝望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在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是沈常霖的名字。

　　宋黛几乎是立刻接起，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喂？沈常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然后，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宋黛，现在有空吗？……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梧桐树下，我有话对你说。”

　　“好，我马上过去！”宋黛的心猛地一沉，那种不祥的预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来不及多想，抓起外套就冲出了门。

　　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带着凉意。她一路跑到那片熟悉的梧桐树下，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伫立在满地金黄中的身影。

　　沈常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身形显得更加清瘦料峭。他背对着她来的方向，仰头看着那些光秃了不少的枝桠，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决绝。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几天不见，他憔悴得让宋黛心惊。眼底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茬，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最让她心慌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也没有了偶尔流露的温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枯竭般的平静。

　　“你……你怎么了？”宋黛走到他面前，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沈常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很深，很沉，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但他开口说出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入宋黛的心脏。

　　“宋黛，”他打断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就到这里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宋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秋风刮过，卷起几片梧桐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

　　“你……你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像风中残烛。

　　“分手吧。”沈常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口，“我们，结束了。”

　　为什么？

　　这两个字卡在宋黛的喉咙里，却因为巨大的震惊和痛苦，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一丝犹豫、或者哪怕一丝痛苦的神色。

　　可是，没有。

　　他的脸像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具，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冷漠。

　　“为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沈常霖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那通电话？是你家里出了事对不对？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你说过会留在这个城市的！你说过的！”

　　她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外套里。

　　沈常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任何回应。他任由她抓着，目光却避开了她泪眼婆娑的脸，投向虚无的远方。

　　“没有为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斩钉截铁，“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了。我累了。”

　　累了？

　　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否定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甜蜜、所有的约定、所有她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否定了那个星空下的拥抱，那个海滩上的月光，那个舞台上因为他而获得的荣耀。

　　“不合适？累了？”宋黛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笑话，眼泪汹涌而出，“沈常霖，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些……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沈常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他终于将目光转回到她脸上，那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碎裂，但最终，还是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真的。”他看着她，眼神空洞，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就到这里吧。对不起。”

　　说完，他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她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指。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的拒绝。

　　然后，他决绝地转过身，没有再看她一眼，迈开步子，踏着满地的梧桐落叶，一步步离开。他的背影在秋风中显得那么孤直，那么冰冷，又那么……义无反顾。

　　宋黛僵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她看着他越走越远，看着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最终消失在梧桐大道的尽头，就像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秋风更冷了，吹得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终于无法再压抑，在空旷无人的梧桐树下，失声痛哭。哭声被秋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

　　原来，盛夏真的会结束。
　　原来，那样用力的拥抱，那样真挚的誓言，那样美好的憧憬，都可以被一句轻飘飘的“就到这里吧”彻底粉碎。
　　原来，他说的“不想让她失望”，最终，是以这种最残忍的方式，给了她最彻底的绝望。

　　满地的梧桐叶，像是祭奠一场盛大而短暂的爱情。
　　她的夏天，在她最爱的梧桐树下，被他亲手，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