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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跟他,即使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这样的话,即使近在眼前的一切不过弹指之间一笑而过而已;然而佐藤健心知肚明,他还是他,而他也仍是他。他们是像两座孤立的悬崖般的个体,谁又能说离开你我就会分崩离析溃不成军呢。

      如果从相遇起初直到故事结束,时光可以捧在掌心里细数的话,佐藤健但愿自己可以记住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也好,刻骨铭心的也好。他总是害怕某些感情会滋生到自己无法控制的范围,然后前因后果都由他而生的那个人,仍旧可以蒙在鼓里置身事外。

      莫名而生的感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感情始终无法出口。

      其实甚至于说,记住眼前的就好,所以眼前是从右侧看到的春马的半张侧脸,于是闭上眼睛默默铭记,连带着心里的那些过往,那些曾经不顾一切燃起又随之悄悄湮灭的,喜欢。

      当然,佐藤健告诉自己,如果这可以算作是一种喜欢的话。

      若说是一见钟情未免矫揉造作,只是他不想否认第一次见到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时,心脏像是被捏扁的乒乓球,昔日里圆滑整齐的球形线条里突显了些许挤压痕迹。

      当时自己刚被经纪人引到公司里,上至一线前辈演员,下至最底层工作人员,周遭不计其数的陌生脸孔陌生言语陌生气息,要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假的。长久以来,佐藤健习惯性在紧张时不敢直视他人眼眸,几乎如影随形的脆弱心理,妄想自我保护。

      经纪人左手一抬,说这是三浦春马,跟你一样的平成后,既然年纪差不多,共同的话题应该也不少吧,那么以后一个公司就请好好相处。

      少年隔着一张桌子冲他笑着说你好,我叫三浦春马,今后请多多关照。与此同时佐藤健听见乒乓球凹下去的那一角嘭地一声撑开,变成光滑的曲面。

      他那双瞳仁里印着自己的像,黑漆漆明冽冽的一团,瞳孔明亮得仿佛注入了新鲜露水,潮湿柔软像乌黑的山水墨,且凉,犹如初雪落至湖面上凝成了亮晶晶的冰。

      以至于佐藤健突然觉得,能被这样一双眸子安静注视,简直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他发觉由心脏深处迸发出一股气流,暖热的,膨胀的,沿着静脉经络流变全身,然后再逆流而上侵入大脑里。若不是心脏此时惴惴不安地跳动不停,他简直会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三浦春马笑着向他伸出右手,嘴角眼角都勾起弧度,而佐藤健定定地怔了几秒,险些失态,对方左手伸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你没事吧。

      没事。十七岁的别开脸挤出一线淡薄的笑,仿佛湖面安静漾起的一道波纹。

      再次伸出手,他礼貌地轻轻握住自己的指尖,依旧先是食指上硕大戒指的微凉触感,不知为何,那种冰冷与坚硬并不强烈,反倒是春马温热的指腹跟掌心更加浓重热烈,触碰到的一瞬间自己的下嘴唇哆嗦到不行。

      他柔声说,你真的没事吗,手这么凉。

      佐藤健勉强笑笑,谢谢,真的没事。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里,发愣,不动声色地看他两眼,继续发愣。

      至少从那一刻起,他觉得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但又并非自我强迫,只是能这样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已是足够庆幸。

      看着他,并且默默铭记,那个笑起来懵懂稚气的少年。

      在想什么?

      一只手在他眼前来回地晃,等他看清的时候,却只发现三浦春马放大了若干倍的脸,一双眼睛照旧明亮透水;他俯下身子凑近自己,一边眉毛挑起略带疑惑的弧度。这个时候发什么楞啊?

      没事没事……

      想也是,你个笨蛋能有什么事啊。春马两只爪子一齐朝他伸过来揉头发捏脸蛋,格外理直气壮。

      佐藤健仍旧没反应,没有躲避没有挣扎,只是两只眼睛晃晃悠悠地向别处寻找落脚点,怯怯生生地丝毫不敢跟他正面相对。五指掌心拢紧一点,他明白自己在紧张,因为方才的回忆连绵涌现,因为此时三浦春马无所顾忌地接近。

      三浦春马揉好了捏够了,然而对方却没有如往日一般跳起来跟自己强词夺理一番较量,他忽然就觉得无趣了,尴尬地垂下手来。

      霎时安静了片刻,只剩橙黄街灯温暖耀眼。佐藤健是在神游天外心思重重,而三浦春马则是一时窘迫无言吐露。谁也没开口,谁也没给自己以及对方松松绑,彼此的影子在大理石路面上连成一片黯淡的黑,仿佛阻隔着的薄膜坚不可摧。

      那个……你等下不急着回去吧?春马突然抿着嘴试探地问,眼睛滴溜溜地斜望过去。

      佐藤健心里顿时一紧,而口气照旧拿捏得不浓不淡,怎么?

      你先说你要不要回去嘛。他迫不及待地挥舞手臂,单单听声音就知道他是怎样嘟着嘴咬字了。

      暂时还不打算回家。他耸耸肩,疑惑地去望他,到底怎么?

      他就突然这样笑了起来,颧骨跟鼻尖亮亮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间柔软如蜜糖,无比熟悉的笑容;然后自顾自地拉起他的手,那好,去吃火锅吧。

      佐藤健不由得指尖微微哆嗦,心底一同战栗。

      并不是这样突然正儿八经的三浦春马让自己无法适应,只是偶然的牵手偶然的温柔偶然的亲密无间,实在是像极了沼泽地,只要不思前路的踏进一步,便会全盘皆输。

      曾经自我叮咛的忘记忘记忘记,把那些笑容那些眷顾那些心思全部都忘记,找个僻静的地方草草掩埋起来,他想知道,很久之后那片方寸土地上会开出怎生的花,每朵每叶是不是都写满了放大到事无巨细的我爱你。

      三个字而已。然而哽住的,便也只是这三个字而已。

      不能说的,绝对不能说的。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一起吃火锅一起整夜K歌一起逛原宿的朋友,当然,如果三浦春马不介意,在朋友前面加个“好”字也可以。好朋友,多么不痛不痒不冷不热的字眼,那种旁人看来无比正直义气的关系,然而佐藤健心知肚明,从开始到现在,自己对他,绝非好朋友三字便可潦草概括。

      所以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期限,一个早晚就会转身舍弃的期限。马上,马上就可以放下了,放下那些缠绕牵连在他身上的心思,放下那些蠢蠢欲动破土而出的不舍。

      可是,如何都放不开啊,那个拥有透明笑容的少年。

      我说你怎么老是发愣啊,到底想什么呢?三浦春马再次拿胳膊肘捅他,皱着眉毛嚷嚷着。

      被问话的人顿时惊了一下,遮遮掩掩地抬腿踹他一脚,啰嗦什么还去不去了,吃火锅可是你提议的,付账你可赖不掉。

      春马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着,傻傻的阳光灿烂,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赖过账了。

      不过三更半夜的跑出来吃火锅,会不会有点儿……佐藤健抬头望望灯光里掩着的半轮弯月,口气稍微有些犹豫不决。

      春马推搡着他向前走,摆了一副无所不知地神情说,你不知道,就是晚上才好。

      诶?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们俩嘛。

      春马云淡风轻地说。而佐藤健险些退却几步推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要逃跑,逃到没有人的地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辗转几圈,看那些呼之欲出的错想会不会就此灰飞烟灭。

      他怎么可能在乎我,他只不过是把我当做朋友,而已。时代倒退几十年的话,绝对是那种受人欺负了便会站出来替自己两肋插刀打抱不平的好兄弟。

      如此真实确切,毫无疑问。

      所以,别,别说这样不负责任话,否则我会在你的言语间迷失了自己。

      多么美好的误会啊,佐藤健不禁自嘲地想。

      索性摸摸脸颊,发觉耳根的热还未烧灼到面上,而对方显然专注于前方的道路,并未察觉。这样便好,自己所能做的,也仅仅能做的,便是好好收起这些无从而生的顾及,继续以好朋友的姿态陪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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