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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苏县令充楞陪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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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五味跟赵羽又回到县衙门口,远远见到杨县尉坐在马上,身边两三个衙役随从,身后押解着一个佝偻老妇,双脚带着沉重的镣铐,神色漠然。
衙役们押着老妇,妇人拖着镣铐,慢慢地往囚车里走。
“进去!”衙役呵斥。
“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太方便,又是个驼背,别嚷嚷她了。”另一个衙役心软,觉得这老妇还是有些可怜,不忍劝道。
“年纪大了就不是杀人犯了吗?”呵斥她的衙役不满道。
这话,让人不作声了。
“谢谢差爷,犯妇是有罪过的,应该受到惩罚。”老妇爬进了囚车以后,抬起头对那个心软的衙役点头致谢。
那衙役见她这幅模样,颇有些心酸,“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苦怕了。”老妇道。
之后,衙役们要她站起来,给她带上手镣,绑在囚车上。
“阿录。”杨县尉把心软的衙役陈阿录叫过去。
陈阿录看了一眼囚车,走过去杨县尉马下,“杨县尉,怎么了?”
杨县尉指着囚车,“他们在干嘛?”
“在上枷锁镣铐。”陈阿录回答。
杨县尉道,“此人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又是佝偻老妇,行动不便,去了镣铐,关在囚车里就好了。”
杨县尉心想,此事本来就闹得沸沸扬扬,囚车拉出去,百姓见此惨状,不免又起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下面人确实不善体恤,又怕责怪恪守成规,过于苛待了。
他心里想的这些,并没有跟陈阿录说,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下去安排。
陈阿录领命便去。
虽然杨县尉有宽仁之心,但是刘大娘的事情已经被人炒起,出了县衙,还是乌泱泱的人围着。
“放了刘大娘!不准送去府衙!”
一片高声,百姓大喊放了刘大娘。
即便衙役呵斥,用差棍隔离群众,还是顶不住百姓的冲天怒火。
陈阿录满头大汗,衣衫微乱,跑过来杨县尉跟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杨县尉,有几个泼皮无赖,趁机打起来了!”
“直接抓起来吧。”杨县尉道。
“捉不到,那几个泼皮鸡贼得很,躲在人群里乱窜,找些五六旬老人做挡箭牌。”陈阿录头疼道。
杨县尉看着这乌泱泱的人,觉得有些不妙,人群拥挤,百姓多又带着武器,只怕要闹出民乱。
“先把人犯押回大牢!”杨县尉匆忙吩咐手下。
“不准走!”百姓大声喊道。
有好事者更是造谣惑众,“乡亲们,这个姓杨的心肠冷硬,看他平时一句情面都不讲。肯定不会因为咱们乡民反对动摇的,他肯定是要偷偷把刘大娘带出去府衙,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杨县尉还未来得及捉拿此人,陈阿录就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对杨县尉道,“杨县尉,要出人命了!”
他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县尉跟着陈阿录,从腰间抽出刀来,直凛凛往前摆,怕死的百姓都往后撤,不怕死的被他以刀鞘挡开,跌落在地上。
杨县尉虽然勇武,但俗话说猛虎难敌群狼,况且他所对着的这些也都只是些平头百姓,他不能伤及无辜,于是,场面就开始变得混乱了。
“杨县尉!”陈阿录没什么武功,一下子就被挤开了。
百姓们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杨县尉不敢对平头百姓动手,尤其一些老人,他们是乡里有威望的,要是闹出人命,只怕州府也顶不住压力。
于是,一堆五六旬的老人纷纷围上去,将杨县尉拉开,其他人就负责收拾陈阿录这样的呆瓜。
杨县尉左右无法,其他人没有了主心骨,对着这场面也有些慌神了,只能紧紧护着囚车,手里的刀对着百姓。
这些庄稼汉仗着人群的势力,胆子渐渐大了,几个人合力把陈阿录跟其他衙役按住,夺了他们的水火棍跟刀。
被夺了刀的衙役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被这帮庄稼汉按在地上一顿胖揍,只能求饶。
但是好些人心里憋着气,一时上头,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县令在女役的陪同下出来维持场面,但是这场面实在太乱了,乌泱泱的声音盖过了县令的喊声。
而杨县尉被折腾得七荤八素,身边的六旬老人都变成了老妇,甚至还有孕妇抓着他,不让他走,他也不敢用轻功强行脱身。
心怕推搡之下,发生踩踏,互相伤害。
“住手!住手!”县令真是慌了神,女役们看着百姓们夺过去的官刀,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一个劲拖着县令,免得上去教人误伤。
有冷静些的庄稼汉,拿着刀把囚车的锁给砍掉了,伸手把刘大娘扶了出来。
刘大娘吓坏了,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衙役,还有那个刚刚帮她说话的陈阿录,手颤抖着招呼,哀求百姓们停手。
几个庄稼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是来救人的,现在都在打人。
人群大喊着停手,几乎没有人听,突然,有个庄稼汉大喊,“你们这帮狗兵!只会欺压良民!我砍死你!”
太阳照在刀上,反射了刺眼的阳光,县令举起宽大的红袍袖子遮挡。
赵羽跟着丁五味回来,见此情形,二话不说飞身而起,踢飞了那庄稼汉手里的刀,落在地上扶起了已经满脸是血的陈阿录,往县令身边退。
女役们纷纷上前来扶已经站不住了的陈阿录。
赵羽松了手,双眼扫视面前的庄稼汉,眼神颇具威慑力,人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随后,赵羽的目光落在了庄稼汉跟刘大娘身上。
庄稼汉持刀指着赵羽,“别过来啊!”
其他人纷纷要上前去帮忙,赵羽往前两步,一个扫腿扬起地上的沙石,阻挡众人。
所有人都遮住眼睛口鼻,以免被沙尘呛到。
赵羽趁着这个空挡握住了庄稼汉拿刀的手,将手腕一折,庄稼汉吃痛松手,手中的刀落下,赵羽用另一只手接了。
庄稼汉想上前夺刀,被女役捡起地上的水火棍敲晕了,倒在地上。
沙尘落下,众人视野清晰之后,赵羽小声对刘大娘道,“大娘,得罪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众人见赵羽正把明晃晃的大刀横在刘大娘身前,实令人心惊肉跳。
有些人赶忙去捉杨县尉做人质,此时杨县尉早不知道被什么人敲昏过去了。
有个妇人用自己的铜簪指着地上的杨县尉,威胁赵羽,颤抖道,“你你你不要乱来,不然我们就杀了他!”
“诸位,我并无恶意,挟持大娘也只是为了让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话。”赵羽将刀从刘大娘移开稍许。
刘大娘也帮忙道,“乡亲们,我没有事情,这位大侠没有恶意,请大家听他讲完……”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冷静下来。
丁五味见情况被控制下来,于是人群里拼命挤,想挤到前面去。
“让让……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赵羽耳尖,听见了丁五味的声音,想了想,道,“乡亲们,国主巡行天下,俯察民情,我与国主随侍的丁公公受国主之命,前来定州府查访。此时,丁公公就在孝文县,既然刘大娘的案情,诸位不满县衙判决,丁公公一定会为大家主持公道。”
“丁公公在哪呢?”
众人觉得沉冤昭雪有望,纷纷交头接耳,有些人问起丁公公所在。
丁五味被夹在众人之间,几个壮汉根本没剩分毫缝隙给他过,“我就是丁公公……我就是……”
赵羽看五味挤得那么辛苦,上蹿下跳,忍不住嗤笑一声,又收了回去。
“麻烦大家让一下,丁公公就在后面。”赵羽指了指丁五味面前几个壮汉。
众人望去,几个壮汉见到一直往前挤的五味,让开了路给他,五味一时没停住,扑腾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哎哟……”丁五味摔疼了,仰头见到赵羽给他使眼色,当即道,“给本公公这把老骨头摔得……”
几个女役看得呆愣,赵羽转头看向一旁的县令,歪了一下头。
县令不明所以,赵羽想着要怎么暗示他的时候,几个女役反应过来,连忙把摔在地上的丁五味扶了起来,道,“丁公公,您快起来!”
人群交头接耳,看不明白这场面是怎么回事,等女役们把丁五味扶了起来,有人小声道,“怎么看着不像是个公公,不会是诓我们来的吧?”
丁五味愣住,“怎么叫诓呢?!今天我……就让你们开开眼!”于是,丁五味捋了捋袖子,走到赵羽旁边,伸手往他身上摸了又摸,脸色从自信满满到一脸疑惑。
他呲牙笑了笑,咬着后槽牙问赵羽,“石头脑袋,你牌子呢?”
赵羽愣了一下,道,“好像在公子那里。”
丁五味登时石化,那怎么证明他“丁公公”的身份?!
赵羽也有些僵住,小声问道,“你不是有国主给的圣旨在身上吗?”
丁五味嘴角抽抽,“在珊珊那里……”
只见众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赵羽跟丁五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那呆瓜县令喊了一声,“卑职参见丁公公。”
众人望去,只见一身红袍的孝文县令撩起袍服,面向丁五味跪下。
赵羽暗中戳了一下丁五味,丁五味才反应过来,清咳两声,“你……认识本公公?”
县令道,“国主一年前曾召见各州郡主官,卑职随上官往见,有幸见过国主,公公随侍国主左右,故而识得。”
“识得就好。”丁五味拿腔拿调,道,“知道本公公这回为何而来?”
“卑职不知。”县令道。
“不知?”丁五味道,“国主对你很是不满,为你治县不力,恼火着呢!”
“卑职该死,请公公示下……”县令低头哈腰。
“国主巡视定州府,派本公公前来视察孝文县的官景民情,没想到在你治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丁五味哼了一声,对众百姓道,“各位乡亲稍安勿躁,既然我奉国主的命令来到咱们孝文县,这件事我就不会坐视不理。刘大娘的案子,就由我丁公公,重新审理,再报请国主裁判,给众位乡亲们一个公平正义。”
众人对着丁五味的信誓旦旦,有些欢呼叫好,有些仍有疑惑。
“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跟县令串通起来的?”有些人诘问五味。
五味方才的气定神闲稍退,往后退了两步,问赵羽,“现在怎么办?”
“众位乡亲不是已经拿了县衙的杨县尉,与孝文县衙之间,互相已有牵制,要是孝文县衙胆敢诓骗你们,你们不就挟了杨县尉,去告御状,国主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楚天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替赵羽跟五味解了围。
“你是什么人?”乡亲们见后面走出一男一女,明显说话的就是这个摇着扇子的男人。
“我?我只是闲游山水,途径宝地。”楚天佑笑着摇了摇手中扇子,道。
“那就是闲人咯?”人群中有少年道。
楚天佑收扇大笑,“可以这么说。”
“丁公公,您看?”女役问他怎么办。
丁五味道,“本公公决定,就在孝文县衙,重审刘大娘杀子案。乡里可以各自派出一个人随同查案,待案情水落石出以后,”五味拱手对天摇了摇,“再请国主裁决。”
百姓们纷纷叫好,赵羽收了刀,亲自押送刘大娘回孝文县衙中关押。
杨县尉坐在囚车里,杵着头看着乡亲们摆弄锁头,半天也没给他锁上,无奈之下,他自己伸手把锁头扣上,钥匙给了“收押”他的乡亲。
之后,乡亲们拉着拖囚车的驴,把杨县尉拉走了。
县令有些沮丧地看着远走的杨县尉,叹了口气,杨县尉苦笑地看着他,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