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34、滞留

　　三分钟后，熟悉不已的纯黑色轿车缓缓停驶在我们跟前，艾瑞斯和我依次坐上轿车的后座。
　　“普西尔先生，您没事吧？”
　　上车后艾瑞斯与往常一样沉稳地开口询问。
　　“多谢艾瑞斯少爷的关心，我没事。两位少爷没事吧。”
　　驾驶坐上的普西尔确认完毕路状，平稳地发动车子。
　　“无碍，不必担心。”
　　艾瑞斯摇头道。
　　“普西尔先生，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我接着谈话，顺其自然地问。
　　“离开巴洛德市区。”
　　普西尔眼神坚定地说，话语间掺杂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普西尔先生……”
　　后座的艾瑞斯眼神暗淡地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艾瑞斯少爷，我们现在一定要尽快离开巴洛德。”
　　普西尔态度毫不动摇地回应。
　　“暗处的人又开始行动了？”
　　艾瑞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艾瑞斯少爷，所有人都到齐，寄放在‘辉明’的东西也都回收了。事后调查搜集到的情报也能推理案件的前因后果，我们无需拘泥于此。”
　　普西尔管家语重心长地温言劝着自家少爷。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但普西尔先生之后一定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艾瑞斯暗自叹息，微微攥紧垂落的双手，湛蓝的眸底皆是不甘与无奈。
　　普西尔先生平静地将汽车拐入我们一开始来到的巴洛德市的跨桥入口。
　　果不其然，通道入口处有几批全副武装为人员看守着。
　　汽车一靠近，便有几位真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一脸气势汹汹地团团围住车身，其中一位警卫抬手用黑色皮手套轻敲了几下驾驶位车窗。
　　普西尔缓缓放下车窗与他们交涉，神情严肃的警卫人员挥手比了个手势放我们通行。
　　我沉默地望着车身缓缓驶向跨桥中心，心想阶段性收尾吗？
　　但世间势态绝不会百分之百如预想的那般发展，面对因果交织、势必要发生的事，绝大多数的人只能别无选择地接受。
　　下一秒，电光火石般的瞬间。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自桥头另一端轰隆隆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墙面震动与崩塌，漆黑的浓烟和滚烫的火花毫不留情地朝桥面、我们所在的位置卷席而来。
　　危急之下，普西尔管家立即冷静地将车身连连倒退，极速远离我们前方遭受爆炸冲击的危险区域。
　　看守桥面通道口处的警卫人员完全无暇顾及我们，纷纷乱成一团地转移伤员位置和报告上级。
　　等到轿车整体停靠到较安全的区域，普西尔管家满脸急切地解开驾驶座的安全带，转过身询问我们有没有受伤。
　　“普西尔先生，我们没事。”
　　艾瑞斯的声音从离我极近的位置响起。
　　“嗯，没事。”
　　我稍微挪动身子，一抬头便对上艾瑞斯那张俊秀又带点少年青涩的脸。
　　当人与人之间毫无征兆的距离过近时会本能地隔开距离，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艾瑞斯从爆炸发生时起就一直用身体护着我。
　　“艾、谢谢，艾瑞斯。”
　　我脸颊发烫，语言逻辑表达有点混乱。
　　“没事就好。”
　　艾瑞斯动作十分自然地收回搭在我身上的手，神色同往日一样平静。
　　“呼，把唯一连接两个区域的通道炸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普西尔管家确认我们平安无事后，气愤不已地说。
　　“不清楚，但我们无庸置疑是被暂时困在巴洛德了。”
　　艾瑞斯话语间全无温度地得出如此结论。
　　‘请您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欣赏演出……’
　　前不久听见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自耳畔旁又再度响起，一股恶寒从头到脚遍布全身。
　　我双目无神地凝望着远处天空上方不断扩散的滚滚浓烟。
　　我绝不会承认。
　　我内心如此愤愤不平地暗自下定决心。
　　“回去‘那’吧，巴洛德现在只有那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艾瑞斯眼神坚定地说。
　　“但是，艾瑞斯少爷……”
　　普西尔一下就领悟了自家少爷的意思。
　　他恐怕也没想到艾瑞斯会突然这么说，脸上露出稍纵即逝的犹豫外加惊讶的表情。
　　“总要面对的。”
　　艾瑞斯气场稳重地向普西尔说。
　　“遵命，艾瑞斯少爷。”
　　普西尔管家欣慰地轻笑一下，转身回到驾驶座位上坐好。
　　几秒过后，车身平稳地再度发动。
　　私人汽车排出一条长长的尾气，将背后的惨烈现场远远地甩在后方。

　　傍晚。
　　巴洛德市调查局，禁闭室。
　　柯尔特·西里奇几分钟前在套间配置的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身上那套调查官制服也换过，正干干净净地缩在禁闭室正中央的沙发角落，小口地喝着咖啡。
　　调查局禁闭室是专门用来拘留具有重大犯罪嫌疑的调查局内部人士，这其中也包括少年调查官。
　　而且禁闭室外头戒备森严，可以被形容为连只虫子都别想爬进来。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没关系。
　　对他而言，他充其量只是换了一个“囚笼”待着，无论走到哪都无法摆脱牢笼。
　　禁闭室装配的最新型电子门锁灯光由红转绿，‘滴’的一声打开，一个人影步伐轻捷地走进房间。
　　来人一见柯尔特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猫一般身体蜷缩在沙发上，奇特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潜伏者不自觉地嘴角扬起，戏谑道：“你看上去精神很不错。”
　　柯尔特懒懒散散地抬起略微发沉的眼皮，浅蓝色的双眸仅是浅浅地看了他一眼，言语间满是疲倦和闲散，“我虽然不用继续办案，但还是有多此一举的审讯问话，好累。”
　　“凡是被关进禁闭室的人都要时刻准备接受询问，这是规则。”
　　那人似乎心情绝佳地靠近柯尔特。
　　“你来这里干什么？话说整件事该不会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柯尔特用纤细的手指轻揉了揉眼皮，眼神流露出一丝冷漠。
　　“不，这次的事绝不可能是我干的。”
　　潜伏者一口否决柯尔特的猜疑。
　　即使他打算淌一趟浑水，也绝不会把柯尔特以这种方式一并牵扯进来。
　　“呼，随便。无论你想干什么都和我无关。”
　　柯尔特随手把热乎乎的咖啡放下，后背舒服地靠着沙发，目光移向头顶上方的灰白色天花板。
　　正因如此，柯尔特未能捕捉到眼前的人稍纵即逝的表情变化。
　　“柯尔特，你有察觉到身边的可疑人士吗？”
　　潜伏者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语气，表面若无其事地问。
　　“能安然潜伏在调查局内部的“老鼠”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即便看上去再牢不可破的建筑内部也会有微小的缝隙。”
　　柯尔特毫无顾忌地道出事实。
　　尽管禁闭室每个角落一直都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对耳朵正监视和监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和谈话。
　　“无法反驳。”
　　他早已习惯柯尔特的思考和行为模式，所以听到柯尔特亲口说出这些话也并不意外。
　　不过，这无疑会给柯尔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与猜忌，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潜伏者边暗自感慨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边一步一步走到柯尔特跟前郑重地说道：“对你的初步调查已完成，上级确认你的嫌疑洗清，可以再度启用调查官的权限。”
　　“呼，也就是说又要回去工作了，麻烦。”
　　柯尔特瘫软地挪动虚弱的身体，因长时间坐着没动，双腿站起来时身体重心不稳地往前倾倒。
　　“当心。”
　　潜伏者及时一个健步上前护着住柯尔特摇摇欲坠的身体。
　　“呼，好累，不想走。”
　　柯尔特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喘气，身体在充分放松后直接对事后进行的活动发出抗议。
　　“我背你。”
　　对方一句话不多说地直接上手，十分干脆地把人稳稳地背在背上。
　　太轻了，他又没有按时服用药剂和合理进食。
　　潜伏者这般想着，动作又轻又慢地把背上的少年调查官带离禁闭室。
　　“呼，短短八个小时就洗脱嫌疑，我很好奇是不是有人在暗处穿针引线。”
　　柯尔特舒展一番筋骨。
　　他虽早就想到自己最后还是会被关回原先的‘笼子’里，但没想到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洗清嫌疑。
　　背上的少年调查官一开口，潜伏者便感觉到流淌过脖子后方的温热气流，以及传来的淡淡咖啡香。
　　“谁晓得，也许是有‘闲杂人等’出面做不在场证明。”
　　潜伏者暗讽道，默不作声地微微收紧环在柯尔特背部的双手。
　　切，装模作样。
　　不过还是多谢。
　　柯尔特轻轻抿嘴，加重双手扶住他肩膀的力度，不太情愿地在心里暗暗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