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遥]师父在上》御风弄影

15、拜师第十五日

　　翌日，学堂放假两日。

　　只因九嶷山上下将迎接梦华王朝仁嘉皇后遗骨，且由少司命全程主持仪式。

　　然自从天光明亮后，这九嶷山就下起了细雨，雨势绵延不绝。

　　朱颜撑伞站在别院里。

　　白嫣皇后的遗骨，由嘉兰皇城的帝王护卫队护送，估摸明日上午即可到这九嶷山。

　　此刻神仆们正在收拾别院，以便护卫队们完成护送遗骨任务后歇脚所用。

　　朱颜拉住一个急匆匆的神仆。

　　“敢问神仆大人，少司命此刻身在何处？”

　　那急匆匆的神仆一抬头，发现是少司命首徒朱颜郡主，连忙回话：“少司命晨间已去了帝王谷内。”

　　“谢神仆大人。”

　　朱颜转身正准备出院时，白雪莺却匆匆奔了过来。

　　“阿颜。”

　　白雪莺拉住欲出门的朱颜，进了朱颜的屋里，那清秀温婉的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惊惶：“阿颜，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白雪莺道：“青妃……被打入冷宫了。”

　　朱颜毫无半分波动：“听说了，青王也被贬为庶民。毕竟对帝王下蛊，他们也真敢。”

　　白雪莺急死了：“我想结束听学下山。他遭此变故，想必最需要有人陪伴。我回叶城，再想办法把消息捎给他，见上一面。”

　　朱颜道：“他皇子之位未废，母亲也无生命之忧，而且你哪怕回去了，白王也不一定会让你见他。”

　　“阿颜？”

　　见自己这好姐妹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朱颜只好放缓语气，再给她细细解释：“青妃被废，青王也被贬，你父亲为了避嫌，想必不但不会让你与时雨殿下见面，恐怕不久的中秋宴会，亦不会带你去了。”

　　“你若不信，可以现在就回叶城。结束听学之事，我自会向少司命解释。”

　　然而心系情郎的雪莺郡主，却是在这九嶷山一分一秒都坐不住了。向朱颜告别后，就带着自己的婢女，想让姐姐白雪鹭一起回叶城。哪知来时肩负保护妹妹职责的白雪鹭，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理由是求学之路无废止，她既然求来了这九嶷山少司命记名弟子的机会，那必然要等到一月听学时满，方才毫无遗憾下山。白雪鹭甚至反过来劝雪莺坚持一下，毕竟白雪莺放弃听学机会匆忙下山回去，也不一定有太大作用。

　　被白雪鹭拒绝后，白雪莺咬咬牙，留下她自己走了。

　　白雪鹭则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打着伞，徐徐上了九嶷山最高峰处的坐忘宫。

　　*

　　帝王谷内，白嫣皇后的衣冠冢已经迁到了皇陵内。

　　烟雨朦胧下，一身神官白袍的时影，手执玉伞，站在刚立下的墓碑旁，轻抚他亲手刻下的墓铭及碑文。

　　那空桑的帝君终于开恩。

　　这墓碑之上，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刻下母后的名讳——

　　仁嘉皇后白嫣之墓。

　　“母后……”

　　这不过刚成年的空桑前世子，短短一生已是父弃母逝，为天下人误解唾弃。这些遭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将人踩进了地狱。唯有他依然志坚而心如初，如朗月清风，芝兰玉树。

　　原本站在一旁的重明，却是上前一步，抱了抱这九嶷山的少司命。

　　“小影子，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人看到，只有老夫一只鸟。”

　　少年神官闭了闭眼，压下那翻涌的情绪，但这九嶷山却早已是细雨绵绵，淅淅沥沥了半日。

　　帝王谷内，一切已准备就绪，只等明日护送遗骨的队伍一到，就可以迁葬入此间，让白嫣皇后魂安帝陵。

　　两人出了帝陵，就见帝陵外有人打伞候着。

　　“朱颜？你怎么来了？”重明惊讶。

　　“少司命。”朱颜行了礼，道：“因家有要事，白雪莺匆匆下山，结束听学。临行前，特托我来告知少司命，感谢少司命这几日的教诲。这是她的仙牌。”

　　朱颜伸手，掌心赫然是刻着白雪莺名字的仙牌。

　　重明接过去，瞅了瞅，又问：“只有一块？”

　　朱颜点头：“一块。”

　　“那……白雪鹭的仙牌呢？”

　　朱颜道：“只雪莺一人下山。”

　　重明似有不解：“奇怪。按道理来说，若白府有事，应该两姐妹一起下山回家吧？”

　　时影倒是一点不奇怪，收了仙牌，道：“她去安慰安慰，也是好的。”

　　重明似是明白了过来，忍了忍，还是快鸟快语：“她去安慰，那当初，有谁来安慰你呢？”

　　时影目光落在了身旁执伞少女身上。

　　重明顺着他的视线，也落到了那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朱颜身上。

　　在那举世唾骂前世子时，的确也曾有这一个人，信他敬他，冒着纵然一被发现就是全族被牵连的风险，亦要偷偷祭拜他。此后更是走遍云荒，执著想求那元神重聚的术法，让世子起死回生。

　　也难怪小影子能对她恋恋不忘。

　　明知她是命劫之女，也心软不忍杀她。

　　重明再次唏嘘着造化弄人，站在帝王谷谷口，目送两人离开。

　　“师父。”

　　听得朱颜唤他，时影停下脚步。就见那赤族郡主一手执伞，一手拉住了他的手。

　　少年那瑞凤眼眸微睁。

　　少女那柔软的手，又放了开来。时影敛下眼睫，似乎是在掩饰刚才自己的反应。然而，下一瞬，却见朱颜踮脚摸上了他的额间——

　　“师父，你和世子一样，都有着漂亮的美人尖。”

　　纤长的羽睫微抖。

　　少女的手指，怜惜一般轻抚他的额头。

　　“师父，你知道吗？美人尖，其实代表了六亲缘浅。”

　　少司命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闻名西荒的绛珠飞焰，却是扬起了秀美的脸，那灵动的眼眸里满是庆幸：“但是师父。幸好，这师徒名分，尚在六亲之外。”

　　朱颜那灼灼目光，似这当空烈日。

　　他避无可避。

　　时影猛然惊醒，侧过了身，避开那灼热的视线，只道：“这话，留于你拜师了再说。”

　　朱颜一喜：“是去西荒的神仆有了消息吗？”

　　时影也只道：“是与不是，待神仆回九嶷山再说。”

　　有这朱颜相伴，出了帝王谷，这一路倒也不算寂寞，她本就是个安静不了几刻的人，倒是比那谷内的神鸟还聒噪。这九嶷山下了半日的雨，也收了雨势，露出了雨后碧蓝的天空。

　　“师父！快看，彩虹！”

　　那远处峰峦之间，却是架起了一道七彩彩虹。

　　时影只是看着。

　　风雨过后。

　　是会见彩虹的。

　　*

　　而坐忘宫。

　　在这九嶷山最高峰，一身玄服的大司命也正看着那峰峦间的彩虹。

　　绵绵了半日的细雨，终于收了势。大司命看向一旁伫立的白雪鹭：“你又为何笃定，本座会依你？”

　　白雪鹭镇定道：“因为少司命，需要我的姓氏。不是吗？”

　　“你的确很聪明，又有野心。眼见青妃失势，青族翻不了身，就急急来寻本座，妄图攀上本座？”大司命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白雪鹭掌心揪紧了衣袖，跪了下来：“不敢。雪鹭只是倾慕少司命，光风霁月。”

　　大司命哼笑。

　　这世人皆是些听风是雨，左右摇摆之人。

　　在举世皆唾弃影儿时，这人又在哪里？

　　阿嫣冷宫艰难时，她这侄女又在何处？

　　这么一瞧，那赤族的丫头，倒是满心满眼为影儿打算。

　　赤诚之心，何其珍贵。难怪能让影儿不惜处处与自己周旋，只为保她一条小命。

　　似是想到了什么，大司命抬头看向天空，掐指算了算。

　　然后他对那跪着的白族郡主道：“听学时满，你就自行下山吧。你若想争一争那白王之位，本座到可助你一臂之力。”

　　争一争……

　　白王之位？

　　铺满白雪的坐忘宫外，白雪鹭看着这九嶷山说一不二的大司命入了殿内，坐忘宫殿门在她眼前缓缓关闭。

　　那向来擅于隐藏心思的双眼，却是燃起了熊熊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