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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尚从容 ...

  •   花朝国,平帝开国,男女学院同读。头一年课程一样,到了第二年男子攻读八股入仕为官,女子专注诗词不可做官。一时才女盛起,小儿可作诗大儿可作赋,女子因为学诗的时间更长,才情远胜男子。
      和帝继位后,开放女子习八股,入朝为官的规定,女子为官者有之,男子专注诗词的亦有。
      路图书院就有一个才情满扬州的男子,司越。家境贫寒,有天纵之才,出口成诗,常人不能及。
      迷恋司越才情的人很多,卓七七就是其中一个。
      卓七七出身商贾世家,备受家宠的大小姐,也颇有文采,偶有佳作。
      卓七七对司越有意,司越对卓七七也并非无情。书院中出双入对,吟诗作赋。
      男女平权已近百年,然而世上对女子为官的非议绵绵不绝。
      司越与一般的臭男人不同,甚是喜爱尊重女子,只不过他反对腐朽八股入仕之道,认为八股之道毁人不倦。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该假正经,读那无用的八股。
      司越在院内的平坛发表他的观点,获得一众女子男子的鼓掌欣赏。
      其中最欣赏他的,自然是卓七七。
      本该是上课时间,都被司越吸引了去,课室里只角落里一女子,安十。
      家世普通,排行第十。因为家中子女甚多,过继给了父亲的大哥,是她的大伯,也是她现在的阿父。阿父家中困难,一场大雨冲跨了院门。得卓家救济,住在卓家大院后面得一个小小得矮房,与前院隔开,高墙之隔。
      卓七七是扬州最美得姑娘,从小长得可爱,安十见过她很多次,从小到大。
      大了,该读书了,卓家有自己的私塾,可是性格开朗大方的卓七七在这个年纪想结识更多的朋友,进了路图书院。
      阿父将自己一生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安十也进了路图书院。
      路图书院管住宿,月余可归家。卓七七漂亮大方,立刻成了路图书院的风云人物,安十偶尔看见她,会驻足片刻,再背着自己的书袋默默走开。
      第一次归家,卓家的马车占据整个官道,卓七七边走边玩,撞见一个削瘦的背着书袋的身影避开马车三回。
      这么顺路的吗?
      问起丫环才知道,原来是住在自家后院的苦人家,卓家做的这般好事很多,抛在了脑后。
      疯玩许久,课业摆在跟前,卓七七想死,这时想起那个背书袋的身影。
      卓七七走进了矮房子,阿父诚惶诚恐。
      安十趴在凳子上写些什么,卓七七以为是跟自己一样的课业,拿过来一看,竟是八股。
      她们才学到千字文,安十自己居然学到了八股。
      卓七七问她,“想做官?”
      安十点头。
      卓七七想她家的条件做官也是很好的,拍了拍她的头,给她加油。
      两人慢慢变成朋友,卓七七的课业都是安十做的,一个人两种笔记。
      直到司越出现,卓七七连仿造的课业都不交了,跟司越一起,名响扬州城。
      此刻,课室里只有安十一人,台上的先生,也翘着脖子瞅着院中轰然叫好的学生。
      安十在喧杂的背景音下做着往年的入围考试。
      距离围试,还有一年。
      安十最初被称为八股之神,但是在司越之风盛行的路图书院,就有点异类。
      好在卓七七维护她几次,司越也劝导尊重他人的自由权利。
      然而难免还是落了个功名势力俗人的称号。
      在司越和一帮学生的努力下,路图书院,开出了琴棋书画,酒令花令等考试内容。司越蝉联好几个第一,卓七七紧随其后位居第二。只画画一项的结果令人震惊,第二名还是卓七七,而第一名却是安十。有人提出质疑,安十的画作随后贴在了花榜上,画了十个小格,一格一个场景,书院的角角落落,细致的连角落里的小猫身上的毛都无比逼真。
      画的太好,当然也有人说,匠气太重,毫无灵气,看得窒息。
      也有人说,这景好似都空了一块,像是缺了什么。
      画画榜的排名在花园中与其他榜一起挂了不足月,便被撕掉,扔了。
      一年如白驹过隙,围试开考,司越在考场上写下莫吵,呼呼大睡,名满花朝国。
      和帝特批朝见,当堂做千字赋,御赐天下第一才子的招牌。
      安十过了围试,排名普普通通,名次在百人中占中间,并不起眼。
      在京城等了月余,官令下来了,挂尾分到了京师六部。
      安十皱眉,她精算过的,排名可回扬州,任七品府司。
      阿父阿母年迈,需要人照顾,和她一同离乡住在京师,老人家必不同意的。
      事已至此,安十先去六部交了文案,起身回了扬州。
      回到家中,沉默寡言的阿父大是高兴,喊了街坊邻居,不相熟的生父生母齐聚家中庆祝安十做官,人来人往,到了第三天,才知道卓七七的事情。
      卓家看不上司越的家世,放出话来,如果卓七七执迷不悟,卓家就没有这个女儿,断绝关系再无瓜葛!
      卓七七选了司越,两个人离开了扬州。
      安十坐在园中看月光,目光习惯性的放在高墙之上,只是墙里已没了人。
      安十,希望那仙子般善良的姑娘,能幸福。

      可是她无法不担忧,她尊重司越的才情,却不认同他的理念,卓七七出身富贵不识疾苦,司越可以说是天真,喜欢女子的空灵,然而空灵的女子需富贵养。
      阿父果然不愿意去京城,临近上任的日子,安十作罢,随他去了。给左右邻居留了些银两,照顾阿父阿母。一人北上。
      六部是京师最大的衙门,分得的新人最多,共十个,女子两人,男子八人。
      分管工程,刑狱,农业,商业,教学等衙门,还有一个特殊的衙门,就叫六部,所有其他部门未决之事,牵扯多个部门的事就会分到六部,人称小六部,有传言没有新人能在小六部干满三年。安十就分到了小六部。
      其他部门都有门司管理,而小六部的头头,就是六部的大头头,唐思,管理。
      无人不佩服唐思,身为女子,管理京师最大的衙门,还做的井井有条,和帝奖励的牌匾能挂城墙一圈,都让唐思堆在了仓库里,发大水的时候拿出来堵大提。
      当然这是安十与同僚相熟之后听说的。
      眼下,新人列队,唐思在前面讲话,声线柔和。
      安十小心的抬头,见其五官如玉,还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唐思的目光似有所觉的飘过来,视线对上了,安十立刻低头,低眉顺眼,心里突突的。
      唐思是个厉害人物。
      好在,唐思到小六部来的机会是很少的,她是整个六部的定海神针。
      很快熟悉了小六部的工作,安十能够一心多用,半天就能结束工作,但是她很好的控制着工作速度,不早不晚的回家,每天完成的工作量也有轻微的浮动,以防让人看出来。
      安十过的十分拮据,房子是朝廷分发的,宽敞的大院,每人一间房,中间种着花草,无人照料,精神不振。
      屋内有单独的洗浴室,厨房是共用的。
      条件不算好,不算坏。眼下天下盛世,新人住了一阵大多都搬出去,自己置办了院子。
      安十给自己做了一个盒子,两层,下层放自己做的吃食,上层放书。
      风里来雨里去,雷打不动。

      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作为女子进入六部,起初唐思还留意她几分,她可倒好,进六部没几天,比进六部几十年的“老佛爷”还要佛,看着安十的工作报表,唐思摇了摇头。
      也有一点好处,工作虽然不突出,但没出过错,是新人里唯一没捅篓子的。虽然不符合唐思的预期,但是唐思向来待人以宽,更何况六部有诸多杂事,可以交给她处理。
      朱笔一批,在安十不知道的情况下,留下了她,并在日后成为六部杂事专业户。
      每月的俸禄,除了寄给阿父一些,去掉开销,存一些,安十还拿出点钱,托人在江南打听卓七七的消息。
      初时司越名声在野,风迷花朝,和卓七七成了亲,住在杭州,才子佳人为花朝的佳话。但是司越为废后作赋,卷入了废后的朝事,一时入了狱。虽然很快无罪释放,但是无人敢再找他写诗作画。废后一事,唐思也被卷了进去,一时焦头烂额。
      御上派了人与唐思共同执掌六部,复姓欧阳,字多云。性诡,多事不批。
      安十在这个节骨眼上,拼命告假,提了三次,驳回三次。第四次直扑部司的大门,往日只有一张唐思的桌子,如今多了一张,欧阳多云那张高贵的脸摆在那。
      欧阳多云不由她多说,驳回。
      安十跪在地上,不动。
      唐思抬眼,看了下那瘦弱却莫名倔强的人影,出声,“准假。”
      欧阳多云甚至惊讶,又有些高兴,挑衅多日,唐思总算有了点不一样的态度,不然他还以为唐思是个软柿子呢。
      安十直扑杭州,扑了个空。卓七七司越卖了房产,离开了杭州。
      安十独自在西湖边上空坐了半日,有片刻,痛恨自己的无能,但很快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没什么错,司越性格如此,难免会有此是非,往日声名累下的积蓄,卓七七应当不会过的太差。
      回到京城,六部的天已经变了,工程部差了一笔巨款,所有的资料都有唐思的亲笔签字,是第一责任人,贬到小六部,大头头变成小头头。还搬出了之前的宅院,住进了与安十一处的后院的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后院不像前院人来人往,可是跟她以前的境遇是不能比了。
      搬进去的时候前院的花草生机勃勃,唐思瞧了一眼,走进后院,也是一样,花枝招展,迎风斗艳。
      唐思年轻时也曾在这里住过,知道这些大杂居的花草是什么模样,出声问道,“是谁打理的。”
      六部的人对她还十分敬重,忙不迭的跑过来回话,是安十。
      看来并非一无是处,给唐思沉重的心情换了一点点亮色。
      小六部虽然是六部最忙的衙门,但到底是个小部门,天刚黑,唐思手头就没了工作。离开,到了宫门口,漫不经心的站了半刻,才惊觉出门仪仗没了,住处也没了。唐思垂眸,抬腿往公宿走。
      前院人声噪杂,气味混乱,走过时,唐思心中难免颓唐,快走了几步,想回到自己屋子,放下强撑的肩膀。
      突然,闻到一股菜香,挺香。
      灶房,三面窗户大开,烛火通明,映着安十忙碌的身影。
      唐思走进了灶房,正煮汤的安十一惊,愣住了,手足无措的站住,“见过唐……”
      往日都喊唐部司,现下不是部司了,难道喊唐门司吗?安十脑门冒汗,紧张的握着汤勺。
      唐思摆了下手,示意她作罢,四下随意看了一圈,洁净的台子上,放着两盘炒好的菜,正散发着香气。再抬头,安十脸更红了,唐思心中好笑,她有这么可怕吗?
      “何时回来的?”
      “今儿早上。”
      “嗯。”
      两人对话本该结束了,唐思又问了句,“何事告假?”
      安十想了一会,“寻友。”
      唐思垂着眉眼,漫不经心的问,“人找到了吗?”
      “不曾。”安十平静回答。
      没什么话可说了,唐思点头,转身,转了半个身,飘着香气的菜落入眼帘。
      唐思指了指,“这个,我能带走吗?”
      安十心刚落地,被她半个回头吓到,慌乱的看了眼,连连点头,“能。”
      唐思端走,身影潇洒利索。

      院内蟋蟀丝丝拉拉的叫,窗前大桌摆着一盘菜。唐思洗澡完毕,推开窗子,让清风进来,拿了筷子,拉开椅子,坐下好好尝了一口,十分不错。一手撑着脸慢悠悠的吃完,刚好到了她睡觉的时间,漱口之后看了几页书,安静睡去。

      第二日,安十先销了假,便跟着众人去院中集合开会。欧阳多云站在台上,一番深情拉拢,又微微变了脸,讲了下他对藏污纳垢的不容忍。
      几个部门的门司,还有唐思站在他身后。
      讲到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唐思身上,包括安十。
      唐思面无表情。
      大半天都过去了,才散会。安十跟着同僚说了几句话,回到自己位置,回想刚才打听到的唐思的案子,正想着,唐思走了进来,走到了角落里新加的书桌。
      身边的同事已是习以为常了,安十独自吃惊了一下,没人管她。
      像是,像是天上的凤凰,落入泥潭,羽毛不干净了,也无法再飞。
      卓七七会不会一样呢,安十想的出神。
      不巧,唐思抬眼看见了,皱眉,心中给安十画了大大的叉。
      就算照顾花草有耐心,厨艺不错,工作态度如此散漫,待重掌六部,开掉!

      实在太清闲,唐思刻意放慢了处理事务的速度,把三天的案卷都处理完了,又看了第二遍,没办法,也开始发呆。夕阳西下,安静的小六部,突然安十站起身,开始往小木盒里装书。弱弱的走到唐思跟前,拱手行了个礼,离开了。
      唐思皱眉,到时辰就回家六部没几个这样的人,必须开掉!
      这时,有个门生满脸焦急的跑过来,欧阳多云叫她过去。
      唐思站起身,“告诉欧阳部司,时辰已到,本门司,回家了。”

      吃穿用度上,唐思不讲排场,但是照顾她的人也不会少,饭总是有人端到跟前的。
      眼下落魄了,出了宫门,绕了一圈,到了御街,瞅了家人少,安静的摊子,等面。
      对街闹哄哄的,新开了一家酒铺,老板娘束发,样貌绝色,身姿风流,生意不错。
      唐思的心思转到京城的税赋上去了。

      时光匆匆,安十也习惯了唐思坐在角落,唐思也习惯了安十到放业的时间就回家。
      欧阳多云并没有放过唐思,频繁的当众找麻烦,应付不了的唐思就当众认错。
      脸面是什么,暂时没有也行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唐思忍不了的。
      更何况,秋后的蚂蚱总是蹦的欢。
      再有,被贬后,唐思也发现六部不少问题。

      这天晚上,灭灯后唐思好久没睡着,想着朝中局势。
      突然院中传来脚步声,唐思安静屏息,手握住枕头下的匕首。
      王妃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要暗杀朝廷命官。
      寂静的夜里,窗子被推了推,没推开,脚步声轻轻的移到门口。
      然后走了。
      走了?

      待人走了,一直保护唐思的暗卫现身,还有一沓卷宗,和一张写满字的文书。
      “是谁?”唐思先问。
      “安十。”暗卫回道。
      深夜唐思没有点灯,待天大亮,唐思才打开那沓纸卷,竟是工程部的出入单据。文书上清清楚楚的写清了工程部半年的出入,以及难以辨别的假账。
      唐思眉头皱的好深,这是安十?

      第二天,唐思面无表情,安十一如往常。
      唐思对过安十的笔迹,跟那天塞过来的文书全不相同,真的是安十……的话,藏的有点深。
      唐思毫无反应,安十早上爬上墙头,悄悄的瞅着院中有无纸片,难不成是叫风吹走了。
      真的是安十,唐思瞧着墙头上的脑袋,心中感慨,聪明一世,被一小傻子骗的团团转。

      第二天唐思把一个圣上新批的工程给安十,需要报价。
      安十的眼睫毛抖啊抖,“我不会。”
      唐思冷淡的嗯了一声,“我想你也不会”
      这才将同样的资料发给了小六部所有的人,每个人都要做。
      安十心想,看来证据是拿到了,想试探是谁给的。

      唐思收到了安十交上来的提案,平平无奇,符合她朴实又普通的形象。
      唐思的眼睛亮了下。

      工作事无巨细,生活唐思能省则省了。
      御街的面还能吃,唐思每天过去吃。
      对面酒铺的声音由红火到平淡,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很正常,可见老板娘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不出半年就要赔光倒闭。

      不曾想,门前站了个傻子,傻傻站着,瞅着酒铺。
      正是安十。
      唐思等面,托腮看着人来人往中,她石雕般的身影。
      终于神情变了下,顺着她的目光,搬酒的老板娘也看见了她,手一松酒坛落在地上,开出酒花。
      两人两两相望,老板娘泪眼汪汪,安十挪到人家跟前,“卓姐姐。”
      老板娘拿出手绢擦眼泪,又哭又笑的。
      “小十……是你呀……”
      “是我。”

      唐思的面来了,专心吃面,没去管对面的苦情戏码。
      过了几日,安十唯唯诺诺的过来预支下个月的俸禄。
      唐思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抬头,也不停下手头的工作,安十无法猜测她的反应。
      “你俸禄……”唐思想了下,当时她对安十不满,给批了最低待遇,一个月两钱银子。有点心虚,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二两,“奖励你半年的辛苦。”
      说完一甩手催她赶紧走,不要影响自己工作。

      手心握着银子,安十想唐思是很好的人,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

      欧阳多云的脑子实在不够用,为了整治唐思什么招都用了,人没整到,往往被唐思骗还要三五天才能反应过来,开始从体力上着手。
      派唐思休憩日去巡街,维护地方平安。
      当着欧阳多云的面谁也不敢护着唐思,欧阳多云不在,唐思还是唐部司。
      小弟们打着伞,端着茶跟在唐思后面巡街。

      烈日灼灼,一个傻子站在花楼前。
      唐思摆手示意身后的小弟小妹们继续巡街,打算教育下她这沾了歪风邪气的属下。
      “安十!”唐思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掉了安十的七魂六魄,怂怂的拱手,“唐门司。”
      唐思冷眼瞧着花楼里的胭脂俗粉,冷声道,“我朝为官者不得出入花街柳巷,女官并无二样,安卿知否?”
      安十头埋的深,“属下,并非……并非寻花问柳,属下是……是来找人的。”
      唐思冷眼瞧她,并不信,看她对酒楼老板娘的眼神,必是喜欢女子,来此花街柳巷能有什么好。
      正想冷嘲热讽一番,门口的小厮,冲安十嚷嚷,“快走快走!没钱还想进花楼!”
      安十面上露出几分羞愧,唐思不爽的问,“小安,进这破楼要多少银子?”
      小厮看她是个有钱的主,笑哈哈的回道,“十两银子。”
      唐思冷眼看他,“我问你了吗?”
      小厮见钱不要脸,自扇巴掌,“姑娘说的对,我该死我该死。”
      唐思扔了五十两,“不用找了,安排最好的雅座,我不喜欢吵闹。”

      一直上了顶楼,小安子的目光都落在大厅中央一个弹琴的男子身上。
      唐思尝了一口酒,果然是销金窟,酒不错。
      男子谈完一曲,一群姑娘为他叫好,甚至为他扔下彩头。

      唐思托腮,“他是……这里的小倌?你看上了他。”
      平静的语气说的安十一个激灵,眼中明显的不满和排斥。
      “他是司越。”
      唐思想起这么个人来,“天下第一才子。”
      司越牵扯在废后案中,唐思眯起眼睛,“你们什么关系?”
      安十沉默了一会,“他是我姐姐的丈夫。”
      才子佳人的故事,唐思也有耳闻,“那个酒楼老板娘是卓家大小姐卓七七?”
      安十震惊的看着她,不懂她为何知道酒楼的事,又很快接受,唐思本来就不简单。
      “一代才子,落魄成这个样子,是花朝不幸。”
      安十眼底凝聚黑云,“他不是来这里赚钱的,是来花钱的。”
      唐思一顿,妻子在酒楼赚钱,丈夫在花楼享乐,那位姐姐看起来是小安子放在心尖上的人,难怪一副吃人的样子。

      想起正事,唐思正色问道,“工程部的案子,是你算的吗?”
      安十看着楼下,睫毛忽闪,没承认没否认。
      “如果你心中有想要庇佑之人,我可以做到,你若愿意,也可以做到。”
      意思很明显了,想拉她入麾下,唐思实在惜才。
      没想到,安十摇摇头,拒绝了,“我只是个小文官,归属朝廷。”

      唐思耸耸肩,她手下也不缺人才,当即转身走了。路过楼下时还跟随众人,给司越鼓掌。

      又到了花朝河的汛期,平帝在位时,为了花朝河洪迅改道迁了几次都。唐思接管六部
      后大力整治花朝河,有效的防堵疏通,已多年无涝害了。
      偏偏今年欧阳多云改掉了唐思多年的方案,非堵不可。
      绵绵暴雨,河口就要决堤。
      欧阳多云率领六部百名文官,顶着暴雨上了大提,河水已过了安全线。

      却见守兵们几乎摞好了沙包,上来就多谢欧阳多云的英明领导,河道已疏大提堵住了。
      命令不是欧阳多云下的,是谁下的,欧阳多云清楚,六部的人也很清楚。
      雨幕中,唐思冷淡的眉眼落在每一个人的眼里。
      欧阳多云气的发抖,看着远处还在搬沙包的士兵们,气急败坏的大喊,“不要搬了!都不要搬了!”
      士兵们都无措的停了下来,可是水位马上就要漫上来了,欧阳多云真的能弃皇城百姓于不顾吗?
      “为了百姓,为了花朝,你我虽是官位,也当以身作则。唐门司,你从来都说,做官,男女平等,这剩下的沙袋,就由唐门司来搬,去吧。”
      唐思面色未见不悦。
      “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怒吼一声,扭头看向身后,“谁都不许搬!除了唐思!哪个敢帮她,丢到河里堵堤坝!”
      彻底撕破脸,这时河底忽的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浪,狠狠的拍在岸上,吓得欧阳多云几乎尿裤子。慌忙指了几个卫兵,“你们几个,看着她。我们走,去其他地方排查。”
      百官中也有人动的慢,等着唐思的示意。
      唐思轻轻点头,所有人都离开了。
      面面相嘘的士兵,留下的护卫,独自站立的唐思,漫天的瓢泼大雨,渐渐升上来的水位。
      唐思动了,丢下了伞,走到洒落的沙袋前,咬牙拽住沙袋的一角。难以挪动分毫。
      蹲下身子,试图用巧劲,将灌水的沉重的沙袋挪上肩头,她成功了,像是一座大山压在背上,颤颤巍巍的迈了一步,身体痛苦不堪,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动。
      太痛了,娇生惯养,肩膀上已磨出了血,手心也拉了口子。
      坚持到第二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磕到了下巴,沙袋还压在了腿上。
      鼻子一酸,唐思唇上都咬出血来,却一滴眼泪也不肯掉。
      这时突然头上磅礴的雨滴没有了,出现了一双鞋子,破布麻衣,百官里最穷的,除了安十还有谁。
      眼泪哗啦啦的,狂喷而出。
      她是唐思!花朝第一女官,她还有远大的理想,她有旷世的才能,却被欧阳多云那个无耻的小人百般欺辱,被一个小小的沙袋欺负,被一个死倔不肯归顺于她的傻子来帮忙。
      安十一手打伞,一手握住她的胳膊,试图拉她。
      被唐思大力甩开,带着哭腔,怒吼,“不用你管!”
      安十这才看见她正在流血的下巴,立马丢了伞,扒开沙袋,一手揽着她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把将人腾空抱了起来,快步走到旁边的大石上,将人轻轻的放下。
      唐思看着她在雨幕中转身,在积水中捞伞,又跑回来,把伞塞到她手里,一双眼睛无同情无嘲笑无害怕,小鹿一样望了她一眼。
      “你坐。”薄唇轻启,别扭的说了两个字,转身投到雨幕了。
      瘦弱的身影躬身便将沙袋背到肩上,显然是干过这种活的。看起来比唐思容易多了。
      唐思低下手中的伞,无人看见她的脸,无声的,哭的一塌糊涂。
      安十从小干惯了劈柴砍柴的力气活,几十个泡水的沙袋也不太轻松,比唐思是好多了,不到半个时辰,搬完了,肩上衣服也磨破了。回到唐思的跟前,雨里站着拱手,“唐门司。”
      唐思站起身,上前了一步,伞,也遮过了安十。
      安十退后了一点点,用湿哒哒的袖子擦了擦脸。
      唐思看向雨中的士兵,欧阳多云留下的护卫。
      “今天的事,谁敢告诉透漏一个字,死。”
      士兵齐刷刷的站队,“是!唐部司!”
      护卫们犹豫,在唐思的死亡视线中终于行礼,“是,唐部司。”
      扭过头,对着安十,就温柔多了,“我们走。”
      早就回到府衙,已经安睡的欧阳多云听到护卫们的回报,唐思一人搬完沙袋,还受了伤,不禁大笑,连呼痛快。
      两个人湿哒哒的回到唐思的屋里,安十本来想直接回前院自己的住处,唐思看着神思不属有点蒙,不放心她,安十只好站着。
      风过,安十有点冷,“唐门司,没什么事,属下就先回去了。”
      唐思坐着,仰头瞧着这傻傻的人,看着她肩头擦破的衣服,还在流血的肩头。
      目光带水,“你与他们同住,一墙之隔,不好收拾自己,伤也不能再拖。今晚,就住在这吧。隔壁有空房间。”
      唐思不容拒绝,安十虽不想,可是今天这种情况也不想顶撞她。
      轻轻的点了个头。
      唐思温柔的看着她的肩,“你一共就三套换洗衣服,这件破了,我赔你一套,我去给你拿。你在这里等着,我叫人给你准备开水,也放在隔壁。”
      深更半夜找谁备开水呢,安十不敢问,也知道唐部司的事多半不需要她问,何况这点小事。
      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很乖的样子,唐思眼光一闪,如此怂的傻子,谁给她的勇气,违背欧阳多云,回来帮自己呢。
      心头微热。
      隔壁房间,安十进去的时候已经备好了一切,衣服,热水,床铺。
      安十松下心弦,热水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出来换好衣服,没多大会。有人敲门。
      安十身形顿住,没有吭声,门口的人出声,是我。
      是唐思。
      安十开门,唐思一身华裳,长发在脑后高高扎起,还未干,没了平日的严肃,有些温柔可亲。安十忙低了头,让她进去。
      唐思带了伤药来,要给安十上药,安十拼命摇头。
      唐思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气场冷凝,拍了下桌子,吓得安十小身板一抖。
      寒着脸,唐思道,“再拒绝,明天我就封了卓七七的酒楼!”
      安十迎上她的目光,碰上一片冰冷,眼中闪过一丝受伤,轻轻的点头。
      唐思赢了,又输的彻底,气的把药瓶摔到安十身上,“滚!一边去涂!涂完滚回来!”
      安十安安静静的回来了,唐思已经冷静了,发脾气实在不像她的气质。
      一双清泉般的眼睛,直视着安十,像是要看进安十的心里。
      “安十,你为什么当官?我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我。”
      “为了……俸禄。”
      唐思眼神微微的晃了下,立刻重新稳住心神,“我是为了广厦千万,庇人万千。从我读书的第一天起,到今天,没有变过。”
      安十心中被触动了一下,唐思是很优秀的人,这样的人在书院她不曾见过,入朝为官,也甚至少见,她佩服唐思。
      唐思声音放柔,“既然是为了薪酬,从此以后,我另给你开一份薪酬,跟着我干。你考虑一下……”
      安十嘴角慢慢露出一点笑,她很少笑,唐思正惊异于她嘴角的风流,安十点头,仿佛觉得不够慎重,补了一句,“好。”
      唐思微微意外,更多的还是高兴,开怀一笑,笑声请冷冷的很好听。
      心想,这么容易收买,还傻乎乎的,要不要重用,会不会轻易就被别人买走了。
      安十也笑,心里只有一句话,誓为知己者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尚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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