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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十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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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在孙青霞伤势略有起色,戚少商正想加派人手搜寻卫无方的下落时,收到了铁手遣人快马送到的书信。戚少商打开一看,突然觉得脑中一时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顾惜朝从花窖回来,推门而入时,便看到戚少商呆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封信,脸色阴晴不定,一看他进来,手一动,便想把信收了,却犹豫了一下,没有这样做。
顾惜朝笑笑坐了下来,也没看那封信,直视他肯定地问:“卫无方死了?”
戚少商避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顾惜朝笑而不语,拿起那封信。
铁手在信中提了两件事,一是卫无方的尸体在临安城外七十里发现,二是林小小在过黄山后便下落不明。
顾惜朝摇头叹息:“六扇门查了近一个半月,就查出这点东西,枉费我满怀期待。”语气如此,却别有深意地将信折好,还给戚少商,问:“我们几时启程?”
戚少商看他一眼,有些闷道:“顾公子还猜出什么?”
顾惜朝看他那似颇受打击的模样说:“铁手定是另有一封信,请你即刻带我去临安,同时上面写了诸多疑点,并将我顾惜朝列为疑猜犯之一。”说着,他冷哼一声:“惯用伎俩!”
戚少商一怔问:“惯用?他每次都将你列为疑犯?”
顾惜朝冷笑:“每次有与朝庭相关的案件,他都要确认一下我没有在场,没有插手。”说着,便忍无可忍地咬牙:“也不想想,我再有通天的本领,怎么从六扇门的九曲铜环锁里脱得出来!”
“什么!?”戚少商一惊,视线便移向他的脚踝,顾惜朝知自己说漏了嘴,冷下脸来,不再说话。对于他来说,有些事,即使刻骨之痛,也不应溢于言表。
戚少商有些微的茫然,又有些微怒。他知道顾惜朝的骄傲,就明白这件事对他有多屈辱。
九曲连环是一种锁,不是用来锁门,而是用来锁人。有多种矿石,猛火熔炼,精工巧锻,一环一环,中无接缝,若遇极利兵器,或能斩断,若用武力硬来,则遇力伸展,越拉越长,却绝不断裂,过段时间,便会慢慢恢复成原来的长度。锁芯巧妙,扣上人的足踝,若无钥匙,便是神偷,也绝无可能打开。偏这锁链长几十米,一另扣在硬物上,比如大石上,人是断无可能逃开的,却不妨碍平日的生活作息。想来铁手是怕卫无方管不住让他从归江湖,亦想挫挫他的锐气,才会用这上这件东西。
看着顾惜朝铁青的脸色,他心里上下翻腾,想法难连成一片。他想:顾惜朝纵使手段狠毒,杀人不眨眼,也不该如此折辱,这个人,可杀,可伤,不可辱;卫无方一个大夫,如果没有这个锁,说不定真得让他跑了;铁手这个人也不想顾惜朝是什么人,怎么出这么个主意;顾惜朝一定很生气;他若不被锁住,难保再掀风流;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他!…………
顾惜朝看他神色变幻几次,慢慢也就叹了口气。戚少商这个,到底是心太好,还是侠义心太重?若是这件事放到他手上,对头遇险,他说不定会放三天鞭炮,张灯结彩,以示庆贺。戚少商居然还有心为他哀叹婉惜?偏偏这种心情他还是发自肺腑,而不是表面的虚情。若是谁用铜锁锁住戚少商,他想着,假设着,不由心中一怒,连他都没有锁住的人,别人若得手,他定将那个人用神哭小斧钉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在二人心思各异,神游天外时,一位弟子推门而入,不由全身一寒。
戚少商听到门响抬头,弟子忙请示:“楼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顾惜朝此时剑眉一立,冷冷地看着戚少商问:“马车?你准备晃到临安么?等你到了,他也烂光了!”
戚少商头痛:“就你现在这种状况,能经得出长徒癫波?”
顾惜朝冷哼,抬手一指窗外:“那么多药,大当家以为我白养了么?”
戚少商不耐地说:“那不是……”说着住了嘴,若有所思,心中不由一喜。
顾惜朝笑笑,几分狡黠,几分诡异:“人都死透了,我还怕什么。哼,林小小如果找不着了,那药林我都敢吞了,还怕几颗药草?”
戚少商此时笑笑:“你要这么说,我都想怀疑他的死因了。”
顾惜朝听着脸色便沉了下来,戚少商忙装看不见,对弟子说:“备马,不用车了!”
顾惜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偏过脸去,对着窗头那盆怒放的秋海堂微笑起来。正退出的弟子恰瞧了,不由一怔,忙转身,心道:“楼主这位客人,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其实,笑起来,还是挺温柔的。”想着,又暗骂自己不务正业,赶紧去办事。
顾惜朝站在大门边,手抚着黑色骏马的鬃毛,良种秦岭马,不但跑得快,而且奈得住险山峻岭。已是驯化的马,低下头,轻蹭他的头颈,他便笑出声来,眼睛闪出的光芒,让正与杨无邪交待的戚少商停下来多看他几眼。这个人,本应戎马一生,指点天下,却一招出错,受困终生。
杨无邪担忧地问:“楼主,这件事定要你亲自出马?”
戚少商说:“铁手行事,最是谨慎,他若嘱我,定是关系重大,何况还是牵连着这个人。”说着,看了一眼顾惜朝。
顾惜朝正转过脸看他,与他对视,便离开马走过来,沉吟了刻,从袖中拿出几张折好的纸递给杨无邪说:“看在近日贵楼主对我多有照顾的份上,孙青霞那事我仔细研究过了,重写了几份方子,让他以绝后患。”
杨无邪疑惑地接过方子,顾惜朝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重又回到马旁。杨无邪将信将疑地打开,戚少商凑过去,后几张确是方子,第一张却写了一行:“忌用菜油炒药,铜炉烧水。”
杨无邪合上方子,与戚少商对望一眼,戚少商点点头,示意可信。杨无邪收好药方,戚少商拱手:“有劳军师,不必远送。”
顾惜朝似就等他这句话,话音一落,就见他手在鞍头上轻拍,成如有风轻送般,已腾身而起,青影在空中轻转一圈,端坐马上,马却毫未惊动,仍低头待命。
周围已有人忍不住低喝一声:“好轻功!”
戚少商挑眉抿唇,不赞同地看他,顾惜朝却回他不驯地一笑,他只得叹气上马,心叹:“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收敛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想着,多日不见的头疼重归而至。
两人一提缰,打马南下。
十四
这趟行程赶得紧,二人从开封出程便快马加鞭,每临一座城市便换一匹马,中间几乎没有怎么好好说过话。
戚少商初时还怕顾惜朝旧疾突发,但路上顾惜朝显得比他还急、还有精神。他有时望着顾惜朝在马上肃穆的神色,复杂地想,这种并马奔驰,天地一色的感觉,确实比在楼里慢慢斡旋要令人神往。
但是,他时时想起诸葛神候站在六扇门的院子里,仰望着小小一方天说:“少商,有时候,大局,就是把自己局限在小的地方,伺机而动。”
他在马上一时忽而茫然,大局,是谁的大局,天下的,百姓的,朝庭的,还是他戚少商的?之后,他自嘲地笑,不管是谁的,他已在局中。正如几年前,京城外,与红泪话别,他凝重而不失怅然地说:“我今后只为别人而活。”
为了这一句,他是否应该憎恨顾惜朝?他扫了一眼与他并辔而驰的人,突然发现,顾惜朝一直敛目凝神,直向前方,鲜少回头。他正为这个发现愕然,深思。却觉得前方一股杀气穿林而来。他座骑仍在疾驰,人却已离鞍,佩剑在真气的激越下,飞转入林,对方措手不及,飞身而出。之后,却见他人随剑至,手握剑柄,气长不绝,剑不出鞘,显然想捉活的。
顾惜朝在他出手时,也急争跃起,几道短剑贴着马头擦鞍而过,剑未中,马却惊立而起,向侧方奔走,一道青影在掠过几道貌岸然树枝后,复落在马上,拉住缰绳,慢慢回转,却也不走近。偷袭的人也被戚少商拦下,不能再向他出手。
戚少商少年成名,仗得便是剑法,即使他拳脚功夫也十分出色,但他仍是被使剑的人作为挑战的目标。顾惜朝坐在马上,轻安抚着座骑,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把雪白的剑。“痴”!
江湖人皆知,戚少商接管金风细雨楼后,便用着这把剑,剑如雪,衣如雪,用剑的人,亦如雪一样。一招一式,如细雪一样绵延,如暴雪般急骤,一望无尽的白茫茫的雪,是一种怎样的寂静与悲寒。
顾惜朝看着他一人对五,沉着应战,稳占上风,却慢慢叹息了。戚少商的剑法固然精妙,却让他觉得是太安静,太……冷了。而曾经,他仗剑走江湖,纵在逆境,即使沉默着,狼狈些,也会感觉到那百折不挠的烈火。但现在,这个被称为群龙之首的人,却让人感觉到清冷。他喟叹,回想,猜测着。
却在此时,一把脱剑从袭击人之一脱袖而出,直击顾惜朝,戚少商一惊,剑方出鞘,手腕一转,挡住几人合力一击,剑鞘却像长了眼般,追那短而去。
他知道顾惜朝身手很好,但他仍是心急。顾惜朝真气一直运转不灵,此时是否能躲开那蕴含全部力量的一击?顾惜朝只觉眼前一道光影而至,但那剑还未至他面前,已被剑鞘击偏,他身在马上向后弯去,伸手拦住那剑鞘,借力回转,手腕微抖,便将方才掷剑的人击退几步。他本就是用暗器的行家,这一招若平时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但此时,正如戚少商所想,他真气不灵,便有些勉强了。
所幸几人并不知情,见他二人合作无间,而戚少商久战不竭,便不敢恋战。其中一人手腕飞翻,戚少商见他指间是几枚小型的霹雳弹,即刻向顾惜朝的方向倒退,火药已在顷刻间炸开,四下烟雾,待散开时,人已不见。
顾惜朝用长袖掩住口鼻,头微后仰,有些无奈地等了半刻,方觉呼吸通畅,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戚少商,笑笑:“找你的人可真不少。”
戚少商挥散着烟尘,浮起一抹苦笑,自蔡京暗许“杀戚者得风雨楼”,他时时面对莫名地追杀。
只听顾惜朝轻笑说:“取戚少商人头者,得金风细雨楼。”他说,晃晃头,看向戚少商,眼中不掩嘲讽:“我实在佩服江湖人,即使你死了,还有别人,风雨楼就那么好控制?他们的脑子是长在地底下么?宁愿上蔡元长的当,不可思议啊——”
戚少商闷声说:“我怎么知道他们的脑子长在什么地方?”他说着,拉住顾惜朝的缰绳。
顾惜朝惊声道:“你做什么?”说话间,戚少商已飞身上马,双手绕过他,持缰促马向前。
马上地方自然小,戚少商贴着他,淡淡地说:“我的马跑了。”
顾惜朝全身僵直,听了这话,不由气的微颤:“它跑了你追他回来便是。”
戚少商不耐地说:“跑了这么久,谁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里离余杭不过百里,何必在意。”临了,还语意不详地加了一句:“谁叫顾公子你不帮在下看着。”
顾惜朝微噎了一下,只得咬牙忍下来,扶着鞍头的手,持住缰绳,两人手腕紧贴,他一抖缰绳,咤喝一声,那马立刻加速。他一心只求这马跑得快些,好赶快甩掉身后空上天魔星。
奈何马负两人,纵是好马,百里路程也难加快,待到达杭州城外时,已比预计晚一个多时辰。
戚少商并未去楼里杭州的分会,还是径直去了铁手在郊外的落脚处。这件事虽交付六扇门,却仍有点私人的意味,铁手在案件未明了时,也不想声张,便找了间民居暂住。
戚少商在临近铁手的住所时,勒缰下马,略犹豫地看着他。顾惜朝有些不解地回望过去,这个人在这时候犹豫什么?难道他还怕铁手不成?
戚少商却在些时低声问:“你告诉我,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顾惜朝惊后不屑地淡笑:“我便是说没有,你可真信?”
谁知戚少商严肃地点头:“我信。”
顾惜朝惊愕地瞪大眼睛,顿了良久,方下马,走近他,神色疑惑,不解。他看向一边的细柳,慢慢说:“大当家,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戚少商拉住缰绳,转身站在他面前,直视他:“我知道你顾惜朝是什么人,但是……”他定定神,方缓缓说:“但是,你若说不是,我仍是信你。”
顾惜朝似是好笑,又似冷笑道:“因为我救过你楼里的人?”
戚少商很急躁,他摇摇头,低叹着:“不是,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我想,我只是觉得,我还是应该能相信你的。”
顾惜朝心里很乱,他未想到这个时候,戚少商会与他讨论信任这个问题,他知道戚少商的侠义可以让他放开胸襟,毫不猜忌兄弟;他也知道戚少商生性惜才。但他们,不是兄弟,甚至道不同不可为谋,他仍是对着一个曾陷他在修罗场里转过一圈的人谈信任!
顾惜朝不能对上他的眼睛,他只有低下头,而后转身绕过他,去牵马,淡淡地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戚少商却用力握住他的手臂,语气急切地问:“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顾惜朝觉得想大笑,他也确实笑出声:“呵呵,大当家,即使以前和我没关系,恐怕,以后,我想躲也躲不开。”
戚少商却有些松了口气,再次确认地问:“这么说,不是你做的?”
顾惜朝无奈最终摇头:“不是我。”刚想挣开,却未想戚少商又接着问:“你交给军师的那个……”
顾惜朝冷喝:“戚少商,不要得寸进尺!”戚少商却不依不饶,紧盯着他,顾惜朝咬牙冷冷地说:“依目前的形势,大当家,不用我警告,你们也该注意到某人的动静了吧。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我们二人不幸再狭路相逢,大当家你一时英雄气概,又给我一个杀你的机会。”
戚少商此时才真正轻松,便笑笑:“我便给了你机会,顾公子就保证能把握的住?”
顾惜朝便笑了,几分挑衅,几分回敬,几分说笑:“那也不一定,人总是向前的,难保我时来运转。说起不,若我呈上你的首级,不知有没有可能入主金风细雨楼呢?”
戚少商拉过马,摇摇头笑,正要说话,却在抬头间,失去了笑容。顾惜朝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铁手一脸震惊,追命则微微尴尬地含笑向他们招招手。他也失去了说笑之心,脸色阴沉下来。